封亦此時的舉動明顯有些突兀。


    隻因商正梁沒在此地,其他人一時也不好幹預。倒是那法相,目光在張小凡手中法寶一略,想起往事,竟覺得封亦實在有先見之明,也道:“阿彌陀佛!——張師弟,‘噬血珠’有奪人心智、蝕人心神之能。你時時將它帶在身邊,的確不妥!”


    張小凡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反應。


    隻是緊握“燒火棍”的那隻手,無意識間捏得愈發緊湊,隱隱掌心裏都生出了冷汗。


    “張師弟,相信我吧,我並不會害你。”


    封亦眼神清澈,誠摯地看向他,而後將手伸出定在他的麵前。張小凡的唿吸一時變得粗重起來,他的內心之中天人交戰。就理性而言,他覺得自己可以相信這位一共在萬蝠古窟經曆生死的師兄。可不知為何,在他內心裏卻隱隱有著一種力量阻礙他如此去做。


    不知是出於方才那一道“玄火鑒”純陽之力的作用,還是張小凡自身心性穩固,他竟沉默許久之後,閉上眼深深地唿吸一口氣,而後當真將那“燒火棍”放在了封亦的手掌之上。


    那一瞬,張小凡心中好似閃過某種失落。可與此同時,他的心裏又莫名一陣輕鬆。兩般截然不同的心緒交錯,讓他感覺如同經過一場艱苦的大戰那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就連“燒火棍”也隱隱放出一道青光,像是還要做最後的掙紮一般。


    “燒火棍”質地微涼,封亦握在手中,也沒有感覺到什麽奇異之力。不過他卻知道張小凡此舉的意義,那是心念繁雜之下,仍然對其留存的信任!


    封亦能夠感覺到那份信任沉甸甸的分量:“張師弟,不管發生什麽事情,請一定不要忘記你從來不是一個人孤獨的麵對!我,以及我們,都會是你背後堅實的助力!”


    他說到“我們”的時候,麵上轉向一旁。


    那裏站著大竹峰宋大仁、田靈兒等人,也有曾書書、齊昊等別脈師兄,其中自是更少不了眼中藏著關切的陸雪琪。在張小凡順著封亦所指一一看去時,不管是哪一個,都對他露出或微笑或點頭的迴應。


    一瞬之間,張小凡心中湧現出無限溫暖。這些青雲的同門,哪怕是在他麵對掌教真人詰問,也願意擔負天大幹係站出來為他說話。此番情誼,他不能不承、不能不認!


    “田師叔!”


    田不易沒想到封亦會忽然叫他,隻見封亦向他拋出一物,他也沒注意看,隨手接住,才發現原來是張小凡那根“燒火棍”,也即是魔教“噬血珠”!


    封亦道:“此物幹係不小,還是先由您來掌管吧。”


    田不易微頓片刻,點點頭道:“你有心了。”封亦這才迴身過來,先向殿上諸位師門長輩行了一禮,為方才打斷事情進展致歉,而後對著法相道:“師兄,方才打斷實非故意幹擾,還望恕罪!——另煩請師兄,便將那真相告知我們吧!”


    “阿彌陀佛!”


    雖有封亦中途打斷,可那件事情對保守秘密的法相而言,委實太過沉重。故此舊話重提,法相臉上也沒有半點輕鬆,仍自悲歎地念了一聲佛號,麵對著張小凡與林驚羽,神情複雜地道:“當年殺害青雲山下草廟村村民一事,的確乃我天音寺之人所為!”


    嘩!


    “什麽?”


    雖然說,法相與普泓兩人的表現,讓殿上聰明之人有所覺悟。可當法相將這話直白道出,仍是引來一陣震駭、驚訝、質疑乃至憤怒的聲音。便是道玄、田不易這般修養心性之人,都麵色劇變,難以置信,如林驚羽更是怒不可遏拔出了“斬龍劍”,玉清殿上一陣碧光璀璨!


    “攔住他!”


    道玄真人大喝一聲,立刻有田不易等將林驚羽生生攔下。


    張小凡腦海之中,仿若有一道驚雷炸響,震得他腦海中嗡嗡作響,身軀更是踉蹌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一顆心,仿佛崩碎了一般,向著深處滑落,沉了下去!


    法相根本沒在意其他人,隻是雙目落在張小凡的身上,既是擔憂,又是憐惜。等到眾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法相歎了口氣,方才緩緩地將那往事道出。


    原來,草廟村血案,正是由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所為!


    因為堪破長生的執念,讓他在受到蒼鬆襲擊之後重傷,以至於心念失守,為“噬血珠”所趁,一念成魔!


    想到自己以性命為他保守秘密之人,居然就是血海深仇的罪魁禍首,張小凡淒苦地慘笑了一聲,脫力那般往地上跌坐而去。


    誰也沒曾想到!


    在那一瞬,有道白衣勝雪的身影,不顧眾人目光奔了出來,將張小凡扶住。張小凡失魂落魄,連扶著自己的人是誰也沒去看,隻是怔怔的,怔怔地聽著法相講訴。


    “阿彌陀佛!”


    “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一切過錯皆係於我師叔之身,與張師弟卻無幹係。還望真人明察,不要責怪於他!”


    道玄真人神色莫名,對張小凡的怒火自是消解。不過他還沒說話,張小凡反倒自己“嗬嗬嗬”地冷笑起來,聲音裏充滿了讓人心碎的淒然。


    “老七!”


    “小凡!”


    兩個聲音,驀地闖進他的心中。


    張小凡抬起頭來,正對上田不易與蘇茹關切的目光。田不易心中十分自責,自家弟子遭遇如此多的苦難,偏偏這做師父的沒能幫到他什麽。


    便聽得田不易歎了一聲:“老七,此事是我錯怪了你,平日也太過疏忽,沒能注意你的感受,希望你不要責怪為師!”


    以田不易極好臉麵的性子,能當著這麽多人,說出如是一番話,當真讓人意外。唯有蘇茹美眸裏閃動光亮,她對丈夫頗為知悉,深知田不易縱然好麵皮,卻也是有所擔當的人物。


    蘇茹不像田不易那麽生硬,徑直走過來握住他的手:“小凡,你受苦了!”


    在張小凡的生命曆程之中,除了幼時父母,以及與他幹係極深的天音寺普智,便隻有大竹峰同門在其心中占據分量最重。師父、師娘相繼出言關懷,張小凡那顆幾乎崩碎的心念,也不由停了下來。


    尤其是,當他驀地覺察到自己還靠在某人身上之時,登時渾身一僵,忙不迭站穩身軀,心中一陣慌亂:“師娘。——陸、陸師姐...”


    水月大師無聲地輕歎了一口氣,麵色複雜地轉過臉去。


    不想這一轉臉,頓時看到一人滿臉驚惶衝入玉清殿中,水月大師奇道:“佟師妹,發生什麽事了如此驚慌?”


    她這一聲,將玉清殿眾人的注意,又立即吸引過來。


    來者,正是佟正寧!


    她聽到了水月的聲音,可焦急之下無暇理會,目光在殿中一掃,立刻鎖定在田不易身上:“田師兄!”她大步走過去,毫不猶豫便往下一拜,“請您務必出手,救一救我師兄!”


    田不易被她如此大禮驚得一跳,連忙扶住她。


    別看他與商正梁時常為些小事兒辯駁爭執,喜歡與他分個高下,可某種程度來說那也是兩人相互看重的表現。驟然聽到佟正寧下跪相求,把他驚了一大跳之餘,心中也不由得浮起一個不妙的念頭:“佟師妹你這是做什麽?你我皆是同門,有什麽事情但說無妨,隻要我能做到,豈有推脫之理?”


    “師叔——”封亦聽清了方才佟正寧之言,心中驀地一震,顧不上尊卑禮儀,連忙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師父怎麽了?!”


    佟正寧微微看了他一眼,目中含淚,立刻又轉迴田不易身上:“師兄他,為了盡快開啟封鎮,無奈之下使用了‘焚心訣’,陣斬長生堂玉恆子與五具銀甲僵屍!雖有胥師叔急切間封鎖師兄周身竅穴,且、且廢了師兄修為,可師兄仍自魂體皆傷,已至彌留之境,請田師兄看在同門情誼份上,務必救一救他!”


    “什麽?”


    封亦麵色刷地一下慘白!


    ——不死不休的“焚心訣”!難怪方才沒有在殿上見到師父,居然發生了這樣的意外之事嗎?


    想到“焚心訣”特性,封亦心如刀割,再也無法呆下去,匆匆自玉清殿下到雲海,迫不及待祭起“鳴泉”,便向著朝陽峰飛掠而去!


    半空之中,望著那熟悉的青雲景致,封亦心中一片焦急擔憂。


    明明從通天峰禦劍迴山,需要的時間並不多。可在眼下,他卻覺得太慢,每一個瞬息都變得無比漫長,讓人焦躁不安。


    朝陽峰至。


    封亦徑直往主峰落下,以最快的速度奔進師父商正梁的院落,闖入房間——“師父!——”


    房間裏正有一人愁眉不展。


    封亦頓了一下:“師祖!”胥於明抬頭起來:“封亦,你來了。”封亦忙大步走近,目光轉向房中床榻,那仿似安靜躺在上麵,實則氣息微弱、麵如金紙的商正梁身上。


    “師祖,師父他——”


    胥於明還沒說話,院中又有人來。


    卻是田不易在佟正寧懇請之下,緊隨而至。時間緊迫,田不易也分毫不敢耽擱,匆匆向那位碩果僅存的朝陽峰師叔長輩點了點頭,伸手拉開擋在床榻前的封亦,旋即毫不客氣坐下,細細檢查起商正梁此時的傷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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