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澹東海水,聳峙山島連。


    放眼上下,水天一色玉空明,便似乘槎上太清。


    封亦禦物不停,一路疾行。


    不過在經過昌合城時,驀地有幾道流光升起,迅速朝著他之所在追了上來。封亦驚訝之下,在半空停駐,待到看清來人,封亦又驚又喜,忙從半空落了下去。那幾道流光亦緊隨而來,豪光斂去,顯出封亦熟悉的幾張麵孔。


    “師弟!”


    “老封!”


    封亦驚喜迎上去:“江師兄,老徐!你們怎麽來了?”不止是他倆個,另有個精瘦青年站在旁邊含笑而立。封亦拱手行禮:“杜師弟!”那人竟是大竹峰老六杜必書。


    此人在自己山上多數時候顯得滑稽輕浮,給人不可靠之感。可獨身一人在外,其實頗為注意禮節風度,不是熟悉親近的不會看出其內裏逗比本質。


    杜必書也慌忙還禮。


    其實單就年紀而言,封亦與他應是相差不大。甚至說不定細究起來,杜必書可能還大一些。因為分屬兩脈,且封亦修為極高,又呈現領袖朝陽峰一脈之勢,受人敬重,故而以師兄相稱。


    不過眼下沒有長輩在,幾人又是相互熟識之人,倒也沒那麽拘禮。


    封亦忽地反應過來,問道:“你們莫非是專門在此等我的麽?”徐明聞言,一副“你才知道啊”的模樣,憤憤地給他一拳,方才道:“你這家夥不聲不響就消失無蹤,何曾顧慮過師父和我們的心情感受?要不是有大竹峰同門知會,我們都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封亦麵露愧色,歎道:“是我莽撞了。”


    同時再度拱手向杜必書致謝:“有勞師弟轉告,還久候至今,在下實在慚愧!”杜必書笑嗬嗬地道:“師兄無需多禮!我們大竹峰與朝陽峰本就守望相助,此乃分內之事也。而且我也一直認定師兄福星高照,自會逢兇化吉,這不正應了我的看法麽?”


    封亦感慨地道:“那日被古陣所引,竟轉眼傳到幾千裏外。又因為一些緣故被困了段時日,迴返流波山竟人去樓空。”杜必書見說,想起此前發生的事,一時間有些心緒複雜。


    徐明與江楓兩個隻道封亦初迴,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便簡略地將那日流波山後續之事說了一遍。與從鬼王宗獲取的消息差別不多,隻是兩方闡述視角有所不同罷了。


    杜必書也跟著聽了一遍,歎道:“小凡自小便上山,我絕不相信他會是魔教奸細!也不知時間過了這麽許久,現在他到底怎麽樣了?”


    封亦知道他們大竹峰人少,同門之間情誼深厚,出言勸慰道:“我與張師弟也接觸過許久,在空桑山更是共抗魔教,對他也有所了解。我與你的看法一般無二,張師弟定不會是魔教奸細,相信門中師長定會查明真相,還他一個清白的。”


    杜必書苦笑搖頭:“又是魔教‘噬血珠’,又是天音‘大梵般若’,小凡這一迴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度過!”


    封亦見他心中憂慮,便道:“既是如此,我們也不要耽擱,立刻迴山罷。有什麽事情,大可迴山之後再說!”


    幾人議定,也不再耽擱,立刻禦物升空,往青雲趕去。


    蒼莽大地,巨龍橫臥。


    高峰聳峙,直入青雲。


    感受著那熟悉的氣息,封亦幾乎熱淚盈眶。


    此次下山,時間還不及下山曆練那一年。可這其中經曆卻豐富無比,讓封亦再度迴到青雲山,都不由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杜必書擔心張小凡,一到青雲地界,便與封亦他們辭別。封亦則與兩位師兄一道迴了朝陽峰。他與師兄們約定晚些再聚,連住處都沒迴,先自去了朝陽主峰拜見師父商正梁。


    偌大太極劍坪,今日少見的一個人也沒有。


    興許是正魔之戰,引得門中上下多了一種緊迫之感,朝陽峰弟子大多閉關苦修去了。太極劍坪在平日裏大多用作修行交流,相互切磋印證劍法,在眼下特殊情形時自然冷清下來。


    轉過東來殿,很快便到了師父商正梁平日居所。


    以前在這外邊不時會有師兄侍奉,今天也沒見了人影。遠遠地,封亦似乎聽到庭院裏有陣陣響動傳出,其中夾雜這師父說話的聲音。


    正當他邁步往那邊走去時,忽地感知到一陣撲騰撲騰的腳步,細碎而迅速,向著他快速靠近。緊接著,前方庭院門口便有個黑白分明的圓球短腿邁動,轉眼便到了他的跟前。


    封亦驚喜萬分:“陶矢!”忙要俯下身來抱她,誰想滾滾瞪著黑眼圈,“嗷嗚”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襟使勁便往後扯!


    封亦頓時尷尬,卻也知道滾滾是在埋怨他把它丟在山上這麽久,隻好任她扯著衣襟。辛虧“龍綃服”質地堅韌,滾滾也隻是發脾氣,沒有使出蠻力。封亦心中頗為愧疚,蹲下來伸手薅著滾滾那圓乎乎的腦袋,柔聲安慰:“好啦,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嗚嗚,嗚嗚嗚!”


    封亦見她氣還是不消,無奈地道:“我向你保證,以後要是還有什麽事情,定也把你呆在一起如何?”


    滾滾似聽得明白,這才鬆了口,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哼唧哼唧地似說了好長一陣話。封亦笑嗬嗬地捏她臉,隻覺人生在世有此一薅足矣。正待將滾滾抱起來,忽地感覺前方人影晃動,抬頭一看正對上師父商正梁的臉。


    “師父!”


    封亦連忙起身行禮。


    商正梁麵色一沉,道:“你還知道迴來呢?”


    封亦愧色道:“師父,弟子——哎,師父,你這是在喂陶矢嗎?”他正要言說,忽地瞥見商正梁手上拿著的竹筍,頓時麵色古怪。而且,若他沒看錯的話,那分明是師父種植庭院裏最為喜愛的“南海紫竹”竹筍吧?


    難不成先前庭院裏的動靜,便是師父在跟滾滾互動嗎?


    叫弟子看個正著,商正梁不由得老臉一紅。也虧得他平日板著臉故作威嚴習慣了,此刻好懸沒露出怯意,淡淡地看他一眼:“你這靈獸頗為難得,被你棄置山上也無人照料,為師勉為其難給你照看幾日罷了。”


    封亦眨了眨眼,心道原來這麽勉強的嗎?


    可他記得逐霞峰師姐甚愛滾滾,自己在山上的時候,都經常要不迴來啊。難不成滾滾在她們那兒失寵了?


    商正梁被他看得不耐,怒道:“好了!你且隨我進來,說說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讓你又失蹤將近一月之久!”


    俯身將那竹筍遞到滾滾手上,這才拂袖而走。


    封亦待他走後,才不禁失笑搖頭,也不敢拆穿,將滾滾抱起來,小跑著跟了進去。


    一個時辰之後。


    商正梁看著眼前石桌上那些靈藥奇珍,尤其是目光凝注在那枚神威內斂的青鱗之上,怔怔出神。半晌緩過神來,心中感慨萬千。明明是隨著他們一道參與東海正魔對戰,怎的轉眼過後,他便經曆如此多的奇遇,仿似隱隱中天命所歸那般叫人豔羨!


    “你把手拿過來。”


    商正梁握住封亦手臂,度入一縷凝實的真元。那真元帶著商正梁的感知,片刻之後便被封亦體內渾厚法力湮沒。商正梁眉頭微皺,鬆開手自語道:“玉清十層!居然已經玉清境圓滿了麽?這可真是——”


    商正梁感歎那般搖了搖頭,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東海鮫人,神秘蜃龍,還有這許多奇珍異寶!封亦,為師都有些妒忌你這氣運了!”封亦訕訕地道:“師父,您別開玩笑了。”


    豈料商正梁麵上一板,沉聲道:“為師可沒有跟你開玩笑!——什麽時候,你也學會避重就輕了,難道關於那魔教妖女,你就沒有什麽要與為師言說的麽?宋大仁他們為你遮掩,說你是為阻撓魔教陰謀,方才被那神秘古陣卷入進去。”商正梁目光如電,落在他的臉上:“事實當真如此麽?!”


    封亦麵上一白,雖說他多番預想過眼前一幕。


    可當它真實發生的時候,封亦才發覺自己仍然有些錯手不及。他並不想以言語欺瞞,避重就輕已是極限。可商正梁何等敏銳,前一次空桑山之行的經曆,他便注意到了那個在他口中的魔教妖女。此番再度出現,他怎麽會還不為之警惕?


    “師父!”封亦跪下,俯首道,“弟子,願受責罰!”


    見他如此態度,商正梁哪裏還不知道自己猜測成真?


    登時痛心疾首,斥道:“你、你這臭小子,真是糊塗啊!這麽多年的教導,都被你忘在腦後了麽?正魔之間勢不兩立,你怎敢與魔教出身的妖女有所牽連?”


    封亦欲言又止,竟隻剩一言:“弟子,願受責罰!”


    商正梁衣袖一揮,卷起一股大力將他甩飛出去:“滾,立刻滾去落鬆澗,什麽時候想清楚了,什麽時候再出來!”待封亦落寞而去,商正梁方才歎了口氣,揉著額頭滿臉無奈。


    他顯然並不完全知曉內情。還隻道是空桑山滴血洞時,封亦蒙那妖女一時心軟救助了一迴,此次迴報恩情而已。故此雖怒,卻也並不十分怪罪,隻想通過此舉表明態度,讓他趁早斷了念想!


    望著空蕩蕩的院落,商正梁心中心緒繁雜。


    難不成一旦出現個天賦過人的傳人,便都會遇見麻煩事情?從封亦身上,商正梁聯想到了大竹峰田不易。


    大竹峰一脈向來人丁單薄,好不容易出個稍微出色的弟子,竟在東海大戰裏爆出身懷魔教重寶,更兼一身天音寺佛門神功,生生將極好臉麵的田不易搞得焦頭爛額!後續事情走向尚不得而知。


    商正梁本來還為田不易扼腕歎息,沒成想一轉眼,同樣的麻煩就落到他的身上!


    “難道這些皆是上天專門降下的考驗?”他忽然生出一種往大竹峰尋田不易交談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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