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極西之地,有如此一處地方。


    其處在地平表麵之下,乃以巨大裂口,陷成山穀。穀中林木盡備,掩映之間也有一片建築群落,多以巨石壘砌,蠻荒而古樸。


    此為“葬月穀”。


    近日來,葬月穀異象頻發,灰白顏色的煞氣直衝雲霄,久久不絕。


    可因為葬月穀乃是世外蠻荒之地,人煙幾近於無,便是數月異象連綿不斷,卻也沒有人注意到此處。


    與此,雲州狐岐山。


    鬼先生匆匆而走。


    他渾身包裹在黑袍之中,就連麵目也蒙著黑巾,使人無法窺見他半點神情。


    “先生,要出遠門嗎?”有個聲音忽地從他身後響起,那聲音平靜中有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鬼先生轉過身來。


    一個中年男子站在他不遠之處。其人細眉方臉,眉目儒雅,雙目炯炯,額角飽滿,文雅之中竟有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宗主。”


    鬼先生微微欠身。


    那儒雅男子道:“先生毋須多禮!若非緊要之事,先生不妨交予我,我會吩咐屬下處置妥當——眼下‘伏龍鼎’隱秘方才解開,諸般事宜尚自離不了先生之力啊。”


    鬼先生雙目平視,言辭切切,道:“宗主不知,‘伏龍鼎’隱秘中提到的靈陣,我曾在一塊古碑上見過殘言。若要通曉,少不得走一趟極西之地。此時無法交付於其他人,唯有親力親為罷了!”


    儒雅男子一時沉吟。


    片刻之後,他感慨地開口:“得先生相助,萬某何其幸也!既然先生去意已定,萬某唯願先生順風順水,平安歸來。”


    鬼先生似笑了一聲,再次微微欠身:“宗主寬心。我定然快去快迴,不敢耽誤宗主正事!更何況,我平生之願總算窺見了些許曙光,如何敢荒廢光陰耶?”


    沒曾想,這一走,便是足足兩月,


    此時他已然穿過神州,從益州西麵,進入了世人眼中險惡的荒蠻地界。又是幾日,鬼先生抵達一座石頭城。那城早便荒廢,城中巨石坍塌,野草蔓生,蛇蟲鼠獸早便在此安家落戶。


    鬼先生不覺荒僻,尋到了城中一座尚算完好的亭台。


    他將那亭台稍作整理,坐下之後不過半日,竟有一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亭台之上。鬼先生也不覺意外,隻平靜的看向他,道了一聲:“你來了。”


    來人身高八尺,骨骼粗大,偏生得極為瘦弱,一張臉因為感受而皮膚發皺,盡顯老相。且頭發花白,披散在雙肩,唯有一雙眼不似年邁渾濁,反而如同青年人那般眼含星辰日月。


    那人在鬼先生對麵石墩坐下,目光稍顯陰沉,看向他。


    “你好像並不好奇,老夫尋來你至此的緣由?”


    鬼先生輕笑了聲:“起初是很好奇的,不過見了你之後,卻又明白過來。”他頓了下,旋即歎息:“我沒想到,你竟真如所說那般去做了,而且看起來好似還成功了。”


    那人也淡淡一笑。


    笑容的平靜裏又透出些自得,他道:“‘聖骸’雖神,可畢竟隻是死物。隻要願意去做,肯去做,終是會有所收獲的。”


    鬼先生沉默一陣。


    “‘伏龍鼎’的奧秘也被我破解開了。隻要再拿出‘四靈血陣’布置之精要,我便能借他人之手,開啟幽冥,自那其中取到‘修羅之力’了。”


    那人深深地看了鬼先生一眼:“你們這些‘魂殿’的家夥,仍然那般狡詐而招人厭惡!——覬覦‘修羅之力’,打算以其引渡‘祖神魂力’,真是無知無畏、膽大妄為!”


    鬼先生道:“‘魂殿’已然凋零,巫蠱更早已淪入微末小道,傳承斷絕,若不借助他人之力,焉能獲取‘修羅真力’?”


    那人陰陰一笑:“你倒是坦誠。”


    鬼先生沒有迴他這話,而是道:“‘聖骸’不全,若不能聚起骨煞,所有一切皆是徒勞。”他看著那人:“你有其餘‘聖骸’的消息麽?”


    “當然。”那人道,“不過隻是確定大致範圍。”


    鬼先生好奇,道:“是在何處??”


    那人道:“一則在南疆,一則在中州。”


    鬼先生“唔”地一聲,道:“若你感知的消息沒錯,南疆還好說一些,那中州的聖骸怕要因此產生波折了。——你打算先從何處尋起?”


    那人咧嘴一笑:“中州!”


    鬼先生眼神淡漠,定定地看著他,道:“‘骨’、‘血’、‘魂’三者兼備,方能觸及‘祖神源力’,你便再是激進,若‘血’不現世,又能奈何?”


    那人麵上一沉,嗬地冷笑:“老夫高興!”


    ——


    青雲山。


    通天峰。


    封亦辭別諸位同門時,已是兩個時辰過後。


    此時天近黃昏,封亦想起被他一落半日的滾滾,忙尋到了雲海廣場。雲海廣場不見其蹤影,封亦向一位弟子請教通天峰何處有竹林過後,再次依照指引,很快在一片翠竹悠悠的林地尋見了大快朵頤的某黑白團子。


    他伸手一把揪住團子後頸皮,將她提了起來。


    團子揮著爪子,嚶嚶叫喚,竟似意猶未盡。


    封亦被嚇了一跳,忙道:“差不多便可以了啊,你的食量自己也得心裏有數啊!真叫你敞開了吃,這片竹林還不得被你禿嚕出一大塊來?咱們還要在通天峰呆好幾天呢,悠著點來吧!”


    也不管滾滾叫嚷,抱著便走,不多時迴到了朝陽峰弟子在通天峰上被安排的住處。用過晚膳之後,身上還帶著些傷的封亦直接迴房。因為“七脈會武”盛會,青雲門弟子齊齊匯聚通天峰,人數眾多,故此每個房間安排到的人也不少。


    如封亦住處,便足有九個同門師兄一齊居住!


    到了晚上,榻上、榻下都打好鋪睡人。滾滾十分機智地早早在榻上尋了個舒適處,趴著酣睡。被搶了位置的師兄雖大有不甘,偏偏麵對這耍賴的萌物,他又不爭氣地心生憐愛,狠不下心來驅逐。隻好腆著臉,往旁邊師兄的鋪位擠在一處。


    “封師弟,你來睡這兒吧!”


    有位師兄讓出了自己的鋪位,正在榻上,卻是他從一早來此便來此,方才占下這位置。他讓給封亦,不止因為其乃是此次代表朝陽峰參與大試的人選,更是因為眾人之中,封亦還是輩分最低的小師弟呢!


    作為師兄,他們又豈能不關心照顧?


    不過封亦笑著拒絕了:“師兄,我今兒傷還沒好利索,怕是要打坐調息度過。若不然,這傷勢雖不大,卻也要影響到此次會武大試了。”


    那師兄見說,點頭:“既如此,那便早些歇息吧。”


    徐明、江楓也與封亦同一個屋。徐明眼熱那師兄的鋪位久矣,一見封亦推脫,連忙起身,諂媚笑著接近:“師兄,跟您商量個事兒唄,您看您這鋪位,能不能——”


    “滾!”


    那師兄沒好氣地斥道,抬腿一腳把他踹開。


    在朝陽峰,除了“一首一尾”,即是大師兄、大師姐,以及小師弟這兩端的同門,會受眾人額外寬待。其餘之人,不管年齡長幼那都是“一視同仁”,誰也別想從對方手裏討得了好去。


    徐明氣惱而返:“不換便不換嘛,幹什麽要打人呢?”


    封亦已然在自己的位置盤膝坐下,運功療傷,真元以“培元訣”秘術線路運轉不休,治愈著今日受到震動的損傷。


    房間中嘈雜不休,封亦自己淺層冥想,緩緩運功,不僅不擔憂受到打擾,還能及時觀察到身邊的異樣,從而及時清醒。


    夜晚,漸漸靜謐。


    封亦房間中的幾人,很快陷入休憩。


    “吵吵吵!”


    “你大竹峰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隻是遠處仍有聲音傳來,封亦處在運功中,耳目聰敏,聽得清清楚楚。一時不由心中莞爾,沒想到大竹峰所居住之處,倒與他們不遠。


    聽著那房外窸窣蟲鳴,聽著那遠處隱約的聲音,忽然之間竟讓封亦有一種極為熟悉的既視感,仿佛一瞬之中,他又迴到了前世學習的年紀。


    那般青澀、淳樸,而又充滿了幻想與迴憶的美好年紀!


    翌日清晨。


    封亦收功,隻覺渾身如同褪去軀殼那般渾身輕鬆,傷勢早已不見蹤影,頓時放了心。


    出得門來,隻見朝陽峰一眾弟子興致勃勃,滿麵紅光,很是激動地談論著什麽。今日乃是大比首日,眾人都十分重視。封亦幾個參與大試的人選早早聚集一處,用了早膳,而後便隨著眾人一道前往雲海廣場。


    及至雲海廣場,封亦放目四顧。


    一眼看去,茫茫人海,青雲弟子參與盛會的人數足有上千人。一個個三五成群,摩肩接踵,談興正濃十分熱鬧。此時那巨大的廣場上,已然立起八座擂台,皆以合抱之木搭建,相互之間隔開幾十丈,各自按照八卦方位布局。


    “那邊是長門公布弟子對戰名額的榜單,”穆蕙秋出言,“我們一道過去看看吧。”


    封亦順著大師姐目光所指看去,便見“乾”字首位擂台下邊,立了一張數人之高的紅榜張貼那處,其上以金漆將諸多參賽名額、號牌與對手一一羅列。其字大如鬥,便是站得遠些,也能輕易尋到自己的位置以及對手。


    封亦簽號靠前,很快便尋到了自己的對手。


    “長門、向星鴻,五十八號。”


    他輕輕念出自己對手的名字,忽地皺眉:“向星鴻、向師兄!他可以確信自己從未聽過這名字,但為何會莫名有種熟悉之感?”


    “嚶嚶~!”


    滾滾偏頭望著他,寶石般深邃漆黑的眼睛看著他。


    封亦微笑地微眯眼睛,揉著她腦袋道:“你放心吧,隻是切磋而已,不需要你幫忙動手呢。”相處得久了,封亦默契地能辨出她一些情緒與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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