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到天中,海麵漂浮血紅。長船在海岸邊遊曳,清理戰後的戰場。水手們打撈海中的貨物,抓捕落水的俘虜,也處理死去的屍體。王國武士們大聲談笑,割下記功的頭顱,把剛才的激烈廝殺,僅僅視為尋常。


    實際上,這樣一場一麵倒的戰鬥,確實沒有什麽壓力。總共就十幾人輕傷,三四人受傷不輕,兩人中了毒箭身亡。而戰死或落水的錫瓜尤人,此刻遍布海岸,恐怕有足足兩百人!


    “讚美主神!她指引著我們,讓我們再次相逢!”


    托馬特祭司麵帶笑容,立在旗艦船頭。他目光炯炯,注視著紅土部的紅石酋長博奇巴,乘著一艘獨木小舟靠近,再登上旗艦的長船。托馬特祭司的笑容,依然如兩個月前一樣溫和,隻是更加自信與從容。


    “紅石酋長,主神的偉力,庇佑著我們!紅土部落的圍困就此解除!錫瓜尤人已經被徹底擊潰,丟下了所有的俘虜潰逃。他們傷亡慘重,短時間內,是不會再迴來了!”


    “啊!讚美神靈!...尊敬的托馬特祭司,您是紅土部的朋友,真心感謝您的救援!還有您,可敬的水花酋長!...”


    紅石酋長身量稍矮,麵容樸實,臉上還紋著紅色的圖紋。他跳上長船,滿臉激動,直接跪倒在甲板上,真心感激著眾人的救援。


    “眾神與先祖庇佑!我們都以為要遭受不幸,卻沒曾想到,你們竟然擊潰了兇惡的錫瓜尤人!他們抓走的村民,都留在岸邊,被村裏的民兵們解救。許多劫掠的東西,也都留在岸上。還有幾十個潰逃的敵人,逃入周圍的叢林裏...這真是一場,我做夢都想不到的大勝!”


    “哈哈!這都是主神的庇佑!”


    托馬特祭司爽快大笑,熱情非常,把紅石酋長托起。隨後,他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臂,笑著說起另一個話題。


    “尊敬紅石酋長,自從上次分別以來,我留下的主神經文,你可曾仔細閱讀?可有什麽不解的地方,需要向我詢問?”


    “呃!...主神的經文...我看了...很好!圖畫的很好!嗯,這種叫‘紙’的材料,真是神奇...”


    聞言,紅石酋長支支吾吾,勉強笑著迴應。他確實翻看過托馬特祭司留下的經文,隻是一個“符文”也不認得,僅僅把圖畫故事粗粗看了一遍。他還學了學上麵畫的鷹、蛇、蜂鳥,準備自己畫在供奉的澤米神牌上。


    至於什麽主神、什麽至高唯一,那是從頭到尾,一點都沒理解。實際上,他並沒有改信主神,隻供奉一個神靈的打算。畢竟萬物有靈,單靠一個神,又怎麽可能夠呢?不過,長船部族前來救援,擊潰了劫掠部族的錫瓜尤人。有這份天大的恩情在,他也不好說些什麽。


    想到這,紅石酋長扯了扯頭發,真心邀請道。


    “托馬特祭司,我的好朋友!你們趕了這麽遠的路,還打了這樣一場大仗!部族裏上上下下都很感激,要給你們準備一場慶祝的大宴會...不如讓長船的戰士和獵手們,都到村裏歇息,吃的喝的保證管夠!...”


    聞言,水花酋長連連點頭,也滿臉喜悅的發出邀請。


    “是啊!托馬特祭司,這次能擊潰敵人,都靠了你們勇猛的長船部族!等迴到馬亞裏部,我也要為你們,舉行慶祝的大宴會!”


    “哈哈!紅石酋長,水花酋長,感謝你們的邀請!不過,慶祝的事,倒不急在一時。”


    說到此處,托馬特祭司笑容收斂,神情一肅。他平靜的看了水花酋長一眼,一字一句,用簡單的泰諾語,沉聲說道。


    “主神本是戰神,庇佑著部族的武士,取得戰鬥的勝利!而按照我們部族的傳統,凡是大勝之後,都要舉行一場神聖的祈禱儀式,向主神獻祭告慰!...”


    “兩位尊敬的酋長,我們既然一同參與了戰鬥,那就是同生共死的戰友,理應共享主神的榮耀!接下來的祈禱儀式,請兩位無論如何,也要一同參加!”


    “長船部族的傳統,勝利的祈禱儀式?好,我參加!”


    聽到這,水花酋長欣然同意。紅石酋長遲疑了下,看托馬特祭司一臉肅穆,就也點了點頭。


    “好!好!來人!準備戰俘祭品,豎起主神徽記,點燃神聖火盆,燃燒古巴神煙,備好龍舌蘭酒!”


    托馬特祭司綻放笑容,朗聲下令。他看向長船上,數十名渾身染血的王國武士,用墨西加語笑著讚揚,高聲宣告。


    “主神降下無邊的偉力,展露了她的威嚴!武士們,水手們,你們英勇的戰鬥,傳播著主神的榮光,也讓泰諾人的酋長敬畏尊崇!他們決定,就在此刻,在這艘長船上,正式皈依主神!...”


    “快,快去準備!割下錫瓜尤人的頭顱,堆砌在主神的徽記下,再準備兩個俘獲的祭品!我們就在這裏,獻祭敵人的首級,進獻敵人的心髒,再舉行莊嚴的祈禱儀式,為兩位泰諾盟友皈依!”


    “吼吼!讚美主神!我們為神而戰,傳播她的榮光!”


    聽到這一番話,長船上的王國武士與水手,都興奮的歡唿起來。接著,歡唿聲伴隨著命令,傳達到所有的長船上,讓整片紅土部族的海岸,都響起狂熱的呐喊!


    “為神而戰,傳播榮光!獻祭!獻祭!皈依!皈依!”


    呐喊聲如雷霆般沸騰,落入眾人的耳中。水花酋長與紅土酋長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莫名的驚駭。而當一個兩米高的木石徽記樹立後,更令他們驚駭,甚至讓他們畏懼的一幕,也隨之到來!


    一顆顆剛剛割下的滴血頭顱,被一名名王國武士豪邁提來,堆放在太陽蜂鳥的徽記之下。不過片刻,就堆了一兩百顆!染血的首級頭發糾纏,層層壘砌,壘成一米多高的小金字塔。底層是藍發的部落民,中間是紅發的部族戰士,而在最上麵,竟然是三顆紫發的戰士首領!


    此時此刻,這些在泰諾人心中,“窮兇極惡”的錫瓜尤劫掠者,正頭顱整齊的壘砌在一起,就像是堆起的石塊。他們脖頸滴著血,臉上帶著或是驚恐、或是憤怒、或是不甘、或是絕望的凝固表情。他們都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徽記前的眾位首領,尤其是兩名泰諾酋長。


    “啊!啊這!先祖啊!...”


    看到這樣可怕的祭祀場景,兩位淳樸的泰諾酋長,都麵色發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然而,神聖的獻祭儀式既然開場,就決不可能中途停下!幾名隨船的傳道祭司,已經熟練的點燃聖火,燒起神煙,虔誠唱起祈神的經文。


    “讚美至高的主神!我們以敵人的首級,敬獻於您,祈求您的注視,祈求您的到來!...”


    “神已到來!獻祭祭品!”


    隨著托馬特祭司的一聲宣告,兩名紅發的錫瓜尤俘虜,就被押到船頭。看到壘砌的頭顱金字塔,兩人頓時麵色如土,拚命掙紮起來。然而,幾名強壯的王國武士,死死的把他們按倒在地,展露出劇烈起伏的胸膛。


    托馬特祭司一臉肅然,沒有任何的表情。他深深地看了兩位泰諾酋長一眼,注視著他們臉上的震撼與敬畏,微微點了點頭。接著,托馬特祭司舉起獻祭的黑曜石匕首,看向身前的祭品,猛然俯下身來!


    “噗嗤!”


    “嘩啦!”


    “呲呲...”


    “啊這!先祖啊!”


    在兩位泰諾酋長的驚唿中,匕首落下,溫暖濺出,然後火盆中落入跳動,燃燒出澹澹的焦煙。焦煙彌漫,帶著濃濃的腥氣,撲入鼻中。船上祭司們的祈禱聲,驟然洪亮,而王國的武士們,也虔誠的歌頌起來。


    這是神與人的對話,是嗜血的墨西加高原上,維持了兩千年的古老傳統,也是泰諾諸部,從未見過的虔誠血祭!


    “主神降下目光,注視著虔誠的我們!...她也會親自見證,見證她的信仰,第一次在古巴蛇島上,傳播開來!...”


    托馬特祭司激昂的宣告著,神情即虔誠又亢奮。隨後,他垂下滴血的黑曜石匕首,緩緩轉過身來,顯露出已經完全染紅的祭司長袍。他的臉上、手上,都沾染著血跡,笑容卻是燦爛而真誠。


    “水花酋長,紅石酋長...”


    看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托馬特祭司,水花酋長的心中,湧起一份不安的畏懼,臉色也變得蒼白。旁邊的紅石酋長,默默後退一步,卻被簇擁的武士牢牢擋住。兩人環顧左右,數十名王國祭司與武士,正團團圍住,一臉熱切地看著他們。而整艘船隊的旗艦上,早已擠的滿滿當當,外圍還有圍攏的六艘長船,根本無路可退。


    “來吧!兩位尊崇的酋長!”


    托馬特祭司一臉真誠,溫和地看向兩人。他像是慈祥的長輩,耐心勸導著迷途的孩子,隻是不允許對方拒絕。


    “太陽升到天中,至高的主神,正注視著我們!來吧,讓我來為你們皈依,讓你們成為古巴蛇島上,第一批光榮的主神信徒!...來吧,獻出你們的頭發,獻出你們的鮮血,獻出你們的靈魂...把一切都獻給主神,她便會降下光明,從此庇佑著你們!”


    “神已到來,來到這片廣闊而純淨的海域!她是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信仰!而我,會讓你們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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