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什麽時候,打到哪裏,才會停下?”


    聽到國王口吻的問詢,黑狼托爾泰克神情一怔,沉吟許久。


    若是按照殿下的要求,他攻陷了羽蛇古城,在東海沿岸,奪得一處王國的出海口,就已經算是完成了目標。但按照他的本心來說,自然是要不斷討伐托托納克諸部,打到實在打不動為止!


    這一路東出的征伐,雖然開始得出乎意料,後續的進展卻十分順利,取得的戰果也很是驚人。王國軍團的軍心士氣、武器裝備、組織訓練,還有大規模戰爭的熟悉程度,都要穩穩壓過承平多年的托托納克各部一頭。托托納克諸部毫無防備,被同為宗主聯盟附屬藩國的湖中軍團襲擊,一下就被打懵了。沿海各邦的反應非常緩慢,軍力完全沒有動員聯合起來,就被逐個擊破,攻滅投降了三分之一。


    在這樣的情形下,從外部的戰略角度來看,他作為軍團的最高統帥,肯定是要乘著海濱諸部被打懵的時候,繼續迅速東進!這像是狼群追逐群鹿,不給對方任何喘息修整的機會,才能捕到最多的獵物。


    同樣,從內部的戰略角度來考慮,黑狼軍團東出,核心武力隻有八千瓜基利軍團,外加數千米斯特克降兵。而打到此刻,大軍翻滾著擴張,算上新投降的三千廿水部戰士,光是托托納克各部的降兵,就有八千多人!


    這麽多見過血的降兵,依照黑狼軍團現在控製的領地,是根本養活不了的。降兵們對於王國,也隻有對於武力的畏懼,在分封土地與農奴前,根本談不上忠誠可言。此刻,在王國武士的壓陣下,許諾以劫掠的迴報,他們是可以控製的武士,能夠激發血勇,手上沾滿鮮血,攻打並不親近的其他海濱部族。


    如果殘酷的征服戰爭繼續進行,降兵的數量會逐漸消耗,軍團也能奪得足夠土地、丁口與財富,來安置歸降的武士。而要是就此停戰,無法繼續掠奪,外部的敵人又集聚起來,恐怕要不了多久,軍團本身就要自爆了!


    “若是姚林沒有說降廿水城部,大軍完全攻滅此地,降軍戰死個一兩千人,徹底劫掠琴波阿裏,差不多就能滿足武士們的胃口了。而現在,多了數千降兵,戰利品又十分有限,戰爭就必須繼續下去!...”


    “狼群的數量越來越多,兇性越來越強,對獵物的渴望也越來越大!若是沒有足夠的血肉喂飽他們,可就要反噬狼王了...”


    想到這,黑狼托爾泰克皺起眉頭,也感覺到了幾許棘手。他無聲的握緊腰間的青銅劍,思索著眼前具體的戰局。眼下軍勢如海,海浪趕著海浪,洶湧向東撲去,半點容不得退縮。而要是從戰術的角度來看,至少得攻打金灣城,掃蕩金灣諸部,大肆劫掠一把,才能勉強喂飽手下的武士與降兵!


    “尊敬的國王使者,按目前的情形來看,托托納克叛民正在以東南的金灣城為中心,迅速聚集!....我們至少要兵臨金灣城下,徹底掃蕩賈馬帕河(jamapariver),也就是土坯河以西,才能打斷托托納克人的脊梁骨,截斷東西,讓他們徹底失去西方諸部!”


    “什麽?攻打金灣城,掃蕩賈馬帕河?”


    聞言,國王使者姚林抿了抿嘴,用力咽了口唾沫。金灣城以東20裏的賈馬帕河,可以算是東西托托納克之地的分隔界線。若是徹底掃蕩賈馬帕河以西,就等於全取西托托納克之地!而征服者蒙特蘇馬一世所附庸的海濱諸部,也僅限於西托托納克之地....


    換而言之,這是要徹底推翻托托納克海岸上,聯盟建立三十年的附庸體係!這是把舊有的穩定秩序推倒重來,是像特拉斯卡拉東征一樣的滅國神戰!


    “主神啊!這...這樣行事,又如何向天下的附庸交代?我又如何向王都的國王迴稟,向聯盟的大貴族們交代?”


    想到此處,姚林臉色數變,眼中也露出焦急。雖然他是國王使者,王室支係貴族出身,但就立場上而言,他算是最為傳統的聯盟大貴族,傾向於保守的舊秩序,天然反對這種徹底的秩序變革!


    姚林的族兄,三級祭司姚科,作為戰神一脈的支係,就掌管著王都的監牢,執掌著最保守的王室力量。而在過去的三十年裏,他的祖父、他的父親、他,都依次作為聯盟在托托納克之地的王室使者,長期與廿水城接觸,負責本地貢賦的征繳與轉運。這種與附庸諸部世代相熟的關係,正是阿維特國王派他東來,調停海濱衝突的原因,也是他能說服本地貴酋,投降聯盟的信任基礎。


    繼位以來,阿維特國王雄心勃勃,宗教改革,西征東討,強化集權,誌在一統!但實際上,在整個聯盟,真正能著眼天下,跟上國王步伐,邁步向前的大貴族,並沒有幾人。哪怕在王室貴族中,像姚林一樣,維持傳統秩序,遵循聯盟慣例的守舊勢力,也依然占據了多數!


    天下從沒有完全一統的先例,也從沒有過中央集權的體製。作為王室的一部分,他們低下頭來,支持國王的征伐。但從內心的觀念、自身的利益來看,他們卻並不一定認同這種急劇的變革與擴張。


    “西征塔拉斯科,是長者的旨意,也是為了東征掃除隱患。東征特拉斯卡拉,是為了徹底擊敗聯盟的宿敵,消滅近在遲尺的威脅。如今墨西加穀地東西的威脅,都已經被除滅!無論米斯特克、薩波特克,還是眼下的托托納克人,都願意臣服納貢,不敢主動冒犯聯盟。而眼下國王的大肆集權,又違背傳統,鬧的各邦大貴族喧嘩紛擾,聯盟也並不安定...”


    “主神庇佑!聯盟的霸業,已經在天下建立,再無外界的憂患。既然如此,又何必大軍出征,繼續四方征討?維持傳統穩固的秩序,又何愁不能傳承數百年?...廿水城距離王都七百多裏,即使以先君蒙特蘇馬一世的武功,也沒有把它納為直屬,隻是在這裏建立附庸,收取貢賦而已!就像現在,湖中軍團哪怕攻滅了托托納克之地,相距如此遙遠,又怎麽可能直屬統治?最後還不是要分封新貴,建立附庸,數十年後便又是一樣...”


    紛繁的思緒,從姚林的腦海中浮現,又依次在現實中隱去。好一會後,他才深吸一口氣,滿麵嚴肅的問道。


    “主神見證!尊敬的黑狼軍團長,我要代表國王,向你詢問:你確定攻打金灣城,掃蕩賈馬帕河後,湖中軍團的征討,就會到此結束?在那之後,琴波阿裏的附庸貢賦,可都要盡力維持原樣,保證按時繳納!...我需要一個明確的保證,來給至高的國王一個交代!”


    “主神見證!我,黑狼軍團的征伐...就會到...”


    黑狼托爾泰克神情凝重,張口欲答,聲音卻有些艱難。他知道此刻的迴答,若是落入阿維特國王的耳中,就是一份鄭重的政治承諾。而這樣的承諾,其實是套在湖中軍團手腳上的束縛。束縛一旦套上,再想要解開,就得考慮國王的威嚴,付出足夠的代價...


    “咳!讚美主神!瓜基利軍團效忠著神啟的殿下,為至高的國王而戰!軍團征伐托托納克叛民,最終的目標,自然要由樹蛇城大營中,智慧的殿下來決斷!”


    在這關鍵的時刻,火炮營長圖帕狠狠咬牙,果斷上前一步,出聲打斷。他深深的看了黑狼統帥一眼,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黑狼稍稍一怔,頓時醒悟過來。他臉上的神情迅速變化,最後定格為反省的羞愧。他性格狂傲,在黑狼軍團擔任主帥的時間太久,一向說一不二。在他的潛意識中,已經認為黑狼軍團是自己的軍團,要替殿下做出承諾了。


    圖帕年輕的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他謙卑地低下頭來,向國王的使者,沉聲反問道。


    “主帥見證!尊敬的姚林使者,請問您東來時,可否麵見殿下?殿下又是如何指示的呢?”


    “呃...我過來時,確實會見了修洛特殿下。”


    聞言,姚林抿了抿嘴,眉頭深深皺起。眼看著黑狼軍團長就要落入繩套,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複,卻又半路殺出個新的麻煩。


    關於殿下的指示,無法用虛言應對。姚林沉默了會,還是如實作答。


    “修洛特殿下熱情招待了我好幾日,才告訴我。‘大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要根據變化的情形,來做出具體的判斷。就像出去捕獵,誰也不能事先保證,會打到什麽獵物’...而他相信黑狼軍團長,托托納克之地的征伐,都由黑狼大將來決斷!”


    聽到殿下信任的話語,黑狼垂下眼眸,心中有感動激蕩。他閉著眼,理清有些雜亂的思緒,想著姚林前後的話語,尋找最關鍵的脈搏。數息後,他才猛地睜開眼,用如狼般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使者姚林的眼睛。


    “姚林使者,我有一個問題,想誠懇地詢問您。您既然代表著至高的國王,為處理托托納克之地的事務而來,向我發出這些詢問。那國王給出的指示,又究竟是什麽?”


    聽到此問,國王的使者,王室貴族姚林,麵色驟然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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