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犬裔蠻子正在潰散!”


    太陽微微西斜,染紅山間的黃葉。大酋梅斯帕穿著普通戰士的棉甲,兩步登上最近的小丘。他一邊聆聽著家族武士的迴稟,一邊遙望前方的戰局。


    兩三裏外,紅犬的旗幟正搖曳北去,紅發的身影倉惶而逃。梅斯帕終於滿意大笑。


    “哈哈!緊追慢趕,到底是抓住了野狗的尾巴!傳令下去,前隊的武士都給我衝!後隊的武士加快腳步,不要管沿途的潰兵。誰能抓住蠻子的首領,我就從穀中的封地裏,賞他兩百畝良田!”


    “遵命,首領!”


    家族武士俯首聽命。接著,他猶豫了會,輕聲勸誡。


    “首領,奧托潘軍團在十幾裏外,清繳殘敵。墨西加軍團則在更後麵,收降俘虜。這裏追襲的隻有我們帕姆斯軍團兩千武士,還有幾百歸降的蠻子...我們是不是要緩上一緩,等上後軍一道,再行進攻?”


    “等什麽等!軍團士氣正盛,蠻子已經潰散。帕姆斯穀地就在北方二十裏外。武士的故鄉,貴族的封地,都近在眼前!此時正該窮追不舍,哪裏能讓敵人重整旗鼓!”


    梅斯帕臉色一變,怒斥出聲。隨後,他環顧左右,在心腹麵前,壓低了聲音。


    “更何況,北征到現在,軍團寸功未立。等到驅逐了犬裔,各邦論功行賞,要是沒有足夠的戰功...我們帕姆斯貴族,又該如何保全邦內的封地,不被外人插手!”


    “首領...遵從您的命令。”


    聽到這裏,家族武無奈點頭。他伏地行禮,隨即帶著命令離去。


    隔著半裏的距離,阿莫西無聲地伏在山林中。他望著小丘上行禮的武士,長唿出一口氣。


    “找了這許久,終於找到你了!”


    阿莫西握緊身下的弓箭,眯起一隻眼睛觀望。他伸出一隻手比劃,很快皺起了眉頭。


    “這個距離,射箭的話...”


    阿莫西抿了抿嘴,轉頭看向身旁。


    “阿蘭,那個矮壯的武士,很可能是對方的頭領...對,就是剛才被行禮的那個,現在正在往這邊走...等他走到正下方的山道,你有把握射中嗎?”


    “阿爹,沒問題。”


    阿蘭穿著緊身的短衣,礙事的地方用係帶綁緊。她眯起一隻眼睛,比劃了兩下手指,肯定的點了點頭。


    “要射哪裏?”


    “呃,射哪裏?”


    阿莫西怔了怔,這也能選?看來,阿蘭的射術似乎遠遠超過了自己。


    “射...把握最大的地方。”


    他想了想,補充道。


    “阿蘭,我會帶著戰士們衝出去,吸引護衛武士的注意力!你不要急,等最好的時機!”


    “好!”


    山林中再次沉寂,隻剩下壓低的唿吸聲。梅斯帕得意行來,走到這處狹窄的山道前,忽然麵色一變。


    “殺!”


    阿莫西怒吼一聲,帶著數十名精銳,從林中衝出。梅斯帕退後兩步,猛然揮手。他身旁的幾十名家族武士,就一衝而上,與突襲的敵人廝殺。


    “嗖!”


    就在這短暫的空隙,一支骨箭突然射出!電光火石間,骨箭穿過六十步的距離,帶出死亡的唿嘯!


    “啊!...”


    “阿蘭!”


    晚風蕭蕭,夜歌哀哀。紅霞浸沒天際,鮮血潤透土壤。很快,深沉的夜幕吞噬了所有的紅色。黑暗一路向南延伸,最後在山間的大帳前止步。


    “殿下!”


    伯塔德掀開帳門,大步走入,又沉靜的低頭行禮。接著,他掃了一眼角落裏的舊識,對方風塵仆仆,顯然剛到未久。


    “嗯?”


    帳中的談論聲截然而止。修洛特抬起頭,看向直接入帳的武士長,微微一笑。


    “怎麽了?”


    “殿下,追襲的帕姆斯軍團遭遇伏擊。”


    說道這裏,伯塔德頓了頓,神情有些複雜。


    “梅斯帕大酋被埋伏的紅發獵手當場襲殺。帕姆斯軍團隨後潰散。奧托潘軍團緊急出擊救援。到現在為止,兩千帕姆斯武士,隻逃出來一半!”


    “又是潰逃設伏。奧奎利中伏身死,吉奧瓦中伏激戰,奇諾中伏被俘,梅斯帕中伏戰死...真是屢試不爽的戰術。”


    聽到武士長的迴稟,修洛特搖了搖頭,神情上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潰逃設伏的計策雖然簡單,用在紀律不夠的敵人上,卻是屢試不爽。這種計策真要執行起來,其實並不容易。它需要部隊足夠的機動與靈活,是草原遊牧和流寇老營的經典戰術。在一百多年後,明末的農民軍也會用同樣的戰術,無數次打敗擅長陣戰的官軍。


    王者沉思片刻,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他看向武士長,平靜地問道。


    “帕姆斯城,原本是梅斯帕的封地吧?”


    “是的,殿下。”


    伯塔德了然點頭。他又掃了一眼角落,沉靜開口。


    “瓜基利人南下時,紅犬部落進兵極速。梅斯帕大酋舍棄了家族,隻帶著長子和幾名親信南奔。現在,梅斯帕的長子在紅狐穀地戰死,梅斯帕大酋也不幸戰死在這裏...帕姆斯城,已經是無主之地了。”


    修洛特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帕姆斯邦的貴族還剩下多少?”


    “殿下,領兵的帕姆斯貴族被紅發獵手重點襲殺,所剩無幾。犬裔南下時又殺戮極重...整片帕姆斯穀地,也幾乎是無主之地了。”


    “嗯。”


    修洛特垂下眼眸,輕輕點頭。接著,他貌似無意的問道。


    “吉奧瓦的奧托潘軍團,休整如何了?”


    “殿下,奧托潘軍團休整完畢。數次征戰,山城軍團雖然損失不小,士氣卻依然旺盛...已經完全在親王的掌控之中。”


    伯塔德沉靜一笑,暗含深意。


    “很好!”


    修洛特笑了笑,平靜下令。


    “既然這樣,就把帕姆斯軍團調到後麵吧!再讓瓜馬雷軍團頂上,日夜追襲,給犬裔們施加壓力。禁衛軍團的主力繼續穩紮穩打,在後麵策應。”


    王者三言兩語,決定了許多人的命運。他這才看向角落中跪下的身影,溫和地笑道。


    “嗯,看來剛才吩咐你的話,要稍微改一改。現在,帕姆斯穀地可以直接納入王國的直屬。等收複帕姆斯穀地後,就由你來擔任帕姆斯城主。我還會組建一支北地軍團,由你來擔任軍團長。要在北地建立統治,沒有足夠的武力可不行...”


    “是!殿下,遵從您的旨意。”


    那人影五體伏地,按照麵見國王的禮節,敬畏的叩首了九次。接著,他恭順的伏地不動,用低沉的聲音,吟誦出讚頌的詩篇。


    “神聖的殿下,您是尚武的雄鷹,沐浴在神奇的紅日下,將光芒賜予北地!...這是一片沒有綠樹與生機的荒原,在蒙昧中滄桑了成千上萬年。它卻因您的到來,而綻放了燦爛的鮮花,誕生出茂密的生機!...殿下,您就是北地的紅光!我將遵循光的指引,永遠匍匐在您的腳下!”


    “哈哈,詩歌不錯,起來吧!”


    修洛特大笑出聲。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對方的頭發,再親手把人扶起。


    “詩人越是遇到挫折,寫出的詩歌就越動聽。巴拉莫,看來這幾年,你著實經曆了不少風霜!”


    聞言,巴拉莫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麵龐,和一雙格外深邃的眼眸。他聽著殿下的話,臉上浮現出滄桑的苦笑。


    “殿下,我在荒原上呆了三年多。吃了無數的風沙,看見了數不清的山脈,還遇見過白色的神災。我日思夜想,做夢都在等著您的召喚!當您的使者傳來詔令,我就第一時間奔到祭壇前,向至高的主神祈禱,讚美您的恩賜!”


    “哦?”


    修洛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怎麽聽說,使者抵達的時候,開始時沒找到你。而你正在一位瓜馬爾貴婦的帳中?”


    “啊,這!殿下,我是在遵從您的旨意,傳播主神的信仰!主神的榮光已經在瓜馬爾各部紮根。許多掌握部族的女首領,都成為了主神虔誠的信徒!...”


    聞言,巴拉莫臉上一抖,隨後麵露悲憫,真誠的迴答道。


    “為了主神的光芒,我願付出一切!即使經曆肉體的苦難,也要在蠻荒的心中,點燃光明的聖火!...”


    “好了。”


    修洛特收起笑容,擺了擺手。巴拉莫立刻閉嘴,躬身傾聽。王者看向武士長,神情一肅。


    “伏擊帕姆斯軍團的瓜基利人,數量是多少,有幾支部落?”


    “根據紅蛙部落的斥候迴報,敵人有三千到五千戰士,其中紅發接近一千。主要的部落旗幟有紅犬、紅猴與紅鴉。”


    “紅犬主力潰而不散,現在還能組織反擊。奇奇卡算是個豪傑。”


    修洛特讚了一句。隨後,他有些疑惑。


    “紅鴉部落?我記得,這是紅狐穀地中逃出去的小部落?”


    “是的,殿下。紅鴉部落逃到東邊,又成為了紅犬部落的附庸。他們的戰士數量不多,但是射術極佳。伏殺梅斯帕大酋的,就是紅鴉的獵手!”


    “嗯。”


    修洛特點了點頭。他一直記著紅鴉老祭司的預言,對這個小部落也留了份印象。王者沉思了會,再次開口。


    “紅猴部落...之前俘虜了奇帕將軍,又悄悄送到主營的,就是這個部落吧?”


    “是的,殿下。紅猴部落的酋長奧佐馬,似乎對聯盟了解很深。他並非井中頑固的青蛙,更像是湖中變通的水蛇。”


    伯塔德低聲迴複。


    “嗯。變通的水蛇...奇帕的傷,養好了嗎?”


    王者會意點頭,平靜問道。


    “他一直在後營中,傷已經養好了。”


    “好,招他過來。”


    修洛特立下決斷。接著,他轉過身,看向巴拉莫,淡然一笑。


    “巴拉莫,我的詩人將領。在屬於你的光明到來前,還有一個小小的考驗。”


    聞言,巴拉莫心中一緊。他連忙跪地,恭敬的表態。


    “殿下,願意為您效死!”


    “過來一點。”


    修洛特招招手,詩人將領就膝行而來。看到這一幕,王者眉頭一揚,低聲說出旨意。


    夜幕像沉沉的天網,將萬物籠罩其中。大帳中的篝火漸漸黯淡,人影穿梭又離去。當一切歸於平靜,王者就站立在篝火的陰影中,仰望漫天的星河。


    秋天的天秤座勾勒出閃亮的菱形,在太陽運動的軌跡上閃爍,象征著某種人心的尺度。


    修洛特獨自看了許久,想起北征以來的某些安排,心潮起伏,卻平靜自語。


    “北征,是為了統治北地,而不是驅逐犬裔...阻礙統治的那些奧托米貴族,必須在戰爭中死去;有利統治的那些瓜基利部落,將會在戰爭後保留。戰爭是政治的延續,為了統治而服務...所謂順生逆死,不過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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