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庇佑!航行了那麽久,經曆了好幾次風暴,終於到神大鯨港了!到了這裏,鯨肉管夠,屋舍也夠,所有人都能好好修整一下…”


    “讚美主神!加快航行!一定要在天黑前靠岸,靠岸登上港口,好好修整一晚!”


    “噢!山巍峨,海隱幽遠,群島繚繞,春暮朦朧煙霞…還有鯨歌起!這可真是,真是東海神山般的大島啊!…”


    茜雲燃赤,仿若鮮血。大鯨島從群鯨之海中隱現,巍峨的白色雪頂延續百裏,如同神話中東海的蓬萊仙山。而兩艘王國的遮洋船,就沿著這座“白山鯨島”的東南邊緣,駛向已經可以望見的神大鯨港。


    在遼闊六、七千裏的阿拉斯加海岸上,這座九千平方公裏的極北大島,不過是渺茫的一處小點。實際上,北美大陸西北的阿拉斯加“長尾”,麵積足有172萬平方公裏,幾乎是日本列島的五倍!這一處不大不小的大鯨島,確乎隻是“長尾”末端的“一簇皮毛”。然而,若是它放在狹長延伸的本州島上,卻已經是近江國的兩倍有餘,足以讓船上十來個近江出身的和國大匠,發出難以自抑的驚歎。


    “喔!天神啊!大海彼方,高山巍然,雲霞繚繞,神靈棲居…彼方即神國啊!…”


    “主神啊!終於…終於到了嗎東海遼闊的鮫人之地,蘆原茂盛的蒼茫之原,主神庇佑的豐饒之國…哇!惡!呃…”


    “天啊!鐵田宗義大師又暈船倒下了!”


    “東海大神靈啊!快,快請醫師!…這一路海上的風浪,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像是天神之風,誌那都比的息吹!這兩個月的航行,可真是無法想象、無法想象的艱難啊!…”


    “たまん!懇請您…彩善醫師,請幫師傅他再治療一下吧!…”


    “!哎,老匠師的身體…我來,我來把下脈,再幫他紮一下穴位!…嗯這是‘氣機逆亂、清陽不升、神明失守’…”


    在搖晃的船上,朝鮮醫女彩善跌跌撞撞,奔到暈船昏厥、口吐白沫的鐵匠大師鐵田宗義身旁。她手忙腳亂的拿出醫箱,取出數根閃亮的銀針。然後,她努力迴憶著醫典,口中念念有詞,小心的把銀針,紮入幾處急救的穴位,足足紮了寸深。


    “醫典上說,治療昏迷…‘凡厥者,急刺人中、內關,再刺合穀、百會,可迴蘇。’…”


    醫女彩善念叨的前半句是朝鮮語,後半句說到“醫典”原文,竟然是山東口音的漢話,甚至還保留著中古漢語的入聲。


    這是因為,自朝鮮太祖開國,創立典醫監以來,官方的醫學典籍都是來自“漢醫”。而為了保證“漢醫”的準確性,宮中與府中的醫官和醫女們,都是用“漢話”來授課,尤其是講述“辯症”與“針灸”時,大量的專有名詞根本無法翻譯,必須使用漢話才行。


    “唔…讓我想想…針灸之後,還要做什麽…噢!對了,‘舟船眩暈,生薑汁滴舌下,或服藿香湯,速效。’…藿香草藥囊裏沒有藿香,那可是名貴的明國藥材…啊,生薑,對,我帶了好些塊生薑…誰幫我壓一下薑汁,給老匠師舌下滴兩滴…”


    洛山達主祭神情嚴肅,接過彩善遞過來的“巫藥”生薑,仔細看了兩眼、聞了聞,眉頭一揚,交給一名強壯的武士壓汁。隨後,他看著那紮在老鐵匠鼻下人中穴、手腕內關穴的兩根指長銀針,眼皮抖了抖,看向“女巫醫”彩善的眼神,也顯出好奇和忌憚。


    他又觀察了會昏厥的老鐵匠,沉吟了會,從懷裏取出一個祭司布袋,拿出一把美洲草藥塞在嘴裏嚼碎。接著,他又把草藥吐出來,濕乎乎的貼在老鐵匠的額頭、太陽穴與唇下處,用力揉了一會。


    “啊!你…你做什麽!你不要亂動他!…呃…是…是祭司大人…”


    “…噓!小聲些,不要驚擾了宗義大師的靈魂…這是‘辛辣草’(美洲薄荷)與‘亡靈花’(萬壽菊),在頭部起效,來喚迴他離體的靈魂。他是‘靈魂暫時離體’的昏厥症狀,如同瀕死。而這種‘靈魂離體’的具體原因,是‘生命力枯竭’(tlāhuellitonalli),即頭部的生命力‘托納利’(tonali),驟然離去了…”


    “因此,我遵從祭司傳承,用‘辛辣草’增強托納利,對‘靈魂’唿喚。用‘亡靈花’調動托納利流轉均衡,把‘靈魂’固定下來…這些神性草藥,都是為了幫助他‘迴魂’,並迴複頭部的‘托納利’生命力…而眼下用完了藥,就隻能等待,等待主神的賜福與庇佑了!…”


    洛山達主祭比劃著,試圖與來自西海大陸的“女巫醫”,交流救治生命的“草藥醫學”,也是祭司們極為看重的“靈魂秘術”。


    “主神見證!我看你在他頭部,紮下了銀針法器,又用了另一種辛辣草藥的汁液,喂到他舌下,應該也是為了喚迴他的‘靈魂’吧可你又把銀針法器,紮在他的手腕處這又是什麽秘法…”


    “.大人什麽靈魂我…我聽不懂…這就是治病呀!…針灸治病,治昏厥…”


    “…”


    洛山達主祭眨了眨眼睛,看著一臉呆呆、好似棉尾兔的“女巫醫”彩善,半點並沒看出什麽“祭司薩滿”的神性奧秘,隻覺得有些傻乎乎的。嗯,還有一些好看別誤會,對王國的祭司來說,這種瘦瘦小小、平平整整的秀美好看,那就像欣賞小鹿與蝴蝶一樣,是沒有半分邪念的…


    “奇怪!這個西海大陸的‘女巫醫’,可真是…半點沒有巫醫神性神秘的樣子,倒像是個好看無害的查格爾鳥…這可真是,奇特的緊!…”


    洛山達看了會醫女彩善,直到對方害怕的低下了頭,脖頸都出現淡淡的粉暈。他才又轉過頭,關切地看向老鐵匠鐵田宗義。這一番“中美巫醫合作”的救治下來,老鐵匠抽搐吐沫的神情,總算是和緩了。而和緩片刻後,老鐵匠的眼皮抖動,居然慢慢睜開,真的醒了過來!


    “主…主神啊!…我…我從三途川…迴來了…啊…主祭大人!…是您,是您救了我…”


    “讚美主神!鐵田大師,是彩善與我一起,幫你的靈魂迴了體…主神庇佑!我們已經在靠岸了,馬上你就能下船,去大鯨港中踏實的木屋裏,好好休息幾日了!…”


    看到蘇醒的老鐵匠,洛山達長唿口氣,神情也放鬆許多。他笑著祈禱了一句,劃了個蜂鳥,安撫了寶貴的鐵匠大師,這才看向正在靠岸的港口。


    “唿!…港口吹響了的螺號,武士們也都出來迎接了。也不知道奇美爾老師,還在不在大鯨港我得趕緊去拜見他,詳細說一說西海大陸的情形,和我這一番出海帶迴的寶貴工匠與牲畜,以及獻給陛下的馬匹,這些個數得清的大功勞…”


    “啊!這港口的四艘遮洋大海船竟然每一艘,都比我的旗艦要大!肯定是有王國的支援船隊過來了!…也不知道,帶領船隊的,是哪一位三級主祭,又是什麽來頭能率領這樣的大船隊,他的背景好像很深啊!若是這位主祭立了大功,背景又比我深,那可就麻煩了…”


    “噢!找到了,那個騎馬的高級祭司!深色長袍、精致紋飾、黑曜石閃光,一定是奇美爾老師!…嗯不對怎麽會有兩個騎馬的高級祭司兩個騎馬的四級總祭司!…”


    “!!…是航海祭司中,地位最高的米基總祭司!他和奇美爾總祭司站在一起,都在港口等著我!…主神啊!這種隆重的迎接場麵!”


    遮洋船緩緩靠岸,兩位四級總祭司騎在馬背上的身影,和那兩張笑容威嚴的臉龐,都變得清晰可見。看到這隆重的迎接儀式,洛山達根本沒敢等船隻停穩,就急匆匆的跳船而下。他赤著腳,踏著岸邊的浪花,飛快奔出幾步,就“噗通”一聲,恭敬跪倒在兩位四級總祭司的馬前。


    “讚美主神!讚美陛下!兩位尊敬的總祭司大人…洛山達不負使命,遵從陛下神啟,來迴波濤萬裏,曆經幾次風暴…我終於從西海大陸,把至關重要的大匠、四足的騎獸、四足的耕獸、還有雙翅的家禽,都帶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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