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老師,什麽是‘天花’?…”


    “奎特拉瓦克,你是從哪裏,看到這個詞的?”


    “啊!就是您一有時間,就一直在寫的那本書卷。有小人動物、內髒骨頭、奇怪細胞的那本圖畫書…‘天花’這個詞在開頭就一直出現,還被您畫了個紅圈,旁邊畫了神秘的斑點小人…”


    “哦,原來是那本《瘟疫之書》。奎特拉瓦克,你又偷看我的書卷了?”


    “呃!您就攤開放在書桌上,也沒說不許看啊!…我也隻是瞄了幾眼,好多字都不認得,倒是那些圖畫上的小人很詭異,好多都流著血老師,兄長…這是神秘的巫術書嗎?您能不能教我們巫術?…或者不教他們,隻教我一個?我一定好好學!…”


    “奎特拉瓦克,要學一起學!都是先知的弟子,也都是王室的血脈,憑什麽你一個人學?”


    “特特萊潘格查爾,憑什麽?就憑我最強壯!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沒人能打過我!”


    “那是因為你年紀最大!你都十九歲了,而我們才十五六歲!”


    “就是我十五歲的時候,你也打不過我!…”


    “噓!老師拿教棍了,都不要吵了!再吵就要挨打了…”


    “!!…”


    墨西哥高原的十月並沒有寒風,而是有著春天般溫暖的陽光,與鮮豔綻放的熱帶花朵。聯盟的軍團大營連綿在起伏的山巒與穀地間,對雲山城的圍困,已然持續了兩年多。山丘上的王帳與旗幟,那越發加固、如同堡壘般的王帳主營,都表明著不攻陷雲山城、就絕不罷休的神王意誌。


    隨著圍城的營地不斷修築,修洛特的王帳邊,也多了一處新建的“先知木屋”,用於向求學的貴族子弟,講述“神啟的學問”、“先知的傳承”。


    木屋中有一處寬大的書桌、一塊教學的木板、一張帶靠背的大椅子、一排沒靠背的小凳子。而眼下,修洛特就帶著羽冠,提起一根足足兩斤重的粗長教棍,“和藹可親”的看向弟子們。這教棍是無鋒的馬誇威特戰棍形製,上麵裹著一層厚厚的橡膠,非常適合與學生親密接觸,教導精神和紀律。沒辦法,麵對這群出身不俗、尚武桀驁的墨西加貴族少年,有時候物理的教導,確實是更為有效。


    “腰杆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頭不要亂晃!一、二、三!…”


    麵對“先知的教棍”,十幾個聯盟的貴族少年,終於都老實下來,乖乖的坐在小凳子上。哪怕不算上修洛特的神性傳聞,單單論起勇武,他們這些十幾歲的少年,也比不上戰場上打了十幾年的修洛特。實際上,王室將領中能和修洛特比勇武的,隻有奎特拉瓦克的兄長,目前在西路軍征伐的蒙特蘇馬二世。


    “很好,很有精神!”


    修洛特提著棍子,在貴族少年們麵前走了一圈。他先是在特拉科潘親王的兒子,名叫“特特萊潘格查爾”,“石頭上閃耀的貴重羽毛”,也就是“石貴羽”的身邊停下。接著,他笑著揉了揉石貴羽的頭發,輕輕念了一句話。


    “能言善辯的宰予…”


    接著,修洛特走到先君阿薩爾的十一子,“水中的藻類、淨化的汙泥之上”,奎特拉瓦克麵前,重重的一拄教棍。奎特拉瓦克嚇得一個哆嗦,腦袋上卻沒挨上一棒,隻是聽到一聲神秘的“咒文”。


    “血氣方剛的子路…”


    說完這兩句“咒文”後,修洛特不知為何揚起嘴角,笑得很是開心。好一會後,他才眼神變得深邃,看著提問天花的奎特拉瓦克,這位曆史上就死於天花的聯盟十一代君主,真切感受到一種命運厚重的鳴響。


    “奎特拉瓦克,《瘟疫之書》不是巫術書,而是一本醫書,是一本…嗯…真正的《命運之書》!它關係到整個聯盟,乃至於整個天下的命運!…”


    “這本醫書,我已經寫了很久。這兩年圍城的時候,有時間就會寫一節,前後已經寫了好幾個版本了。至於那本配圖的版本,比較淺顯易懂,是給新晉的醫學祭司們,準備的教材…倒是可以給你們講一講!畢竟,時候快到了…”


    說著,修洛特就轉過身,在木板上寫下大大的“天花”兩字,然後又畫了一個抽象的小人,尤其畫了許許多多的斑點,就像人形的蓮蓬一樣。


    “天花,是一種會由邪魔入侵所帶來,能夠通過唿吸傳播的無形‘疫氣’,是最為可怖的邪魔瘟疫之一!這種瘟疫的特征,是密集而恐怖的斑點皰疹,會讓人渾身潰爛、發痘流膿而死…”


    “而以聯盟目前的醫藥水平,一旦傳上這種瘟疫,幾乎沒有辦法去治療。隻能靠患者本身的三種生命力量,精神‘托納利’,血液‘泰約利亞’,陽氣‘伊霍特爾’,來共同抵抗。其中起到最重要作用的,還是血液中傳承的‘泰約利亞’…若是‘泰約利亞’能在肌體出血、徹底化膿前,誕生出應對的‘抗體’,並有足夠的營養補充產生抗體,就能活下去!否則一旦出血,或者惡性化膿,就是必死無疑。哪怕是再強壯的武士,也會在短短半月一月裏,淪為一團膿血的爛肉,變成疫氣傳播的溫床…”


    講到這,修洛特幽幽的歎了口氣,看了眼窗外遍布的綠色,還有遠處綻放的鮮花。這種四季如春的熱帶高原,可真是瘟疫最舒適的土壤。而比熱帶高原更糟糕的,就是沿海四季如夏的熱帶叢林…


    “主神見證!作為聯盟各支王室、各榮耀貴族的繼承人,作為聯盟各城邦未來的統治者…你們需要牢牢記住!這種‘疫氣’的傳播方式,是通過唿吸的空氣、通過近距離的皮膚接觸、通過汙染的水源與糞便!所以,未來一旦發現這種疫氣的蹤跡,必須要做的,就是封鎖道路,嚴格隔斷患者的移動,對出現瘟疫的村莊進行封鎖,甚至更嚴格的處理。患者的屍體與衣物、住過的屋舍,都必須焚燒,決不能讓人再次使用!…”


    “至於處理的人員,都必須戴上醫療祭司們祈禱的棉罩、手套,並且要在處理後,也進行衣物焚燒與單獨隔離…因為,疫氣依然有可能,通過這些接觸物傳播…”


    說到“處理”,修洛特垂下眼眸,心中有些沉重。在這個時代,歐陸對於“天花”與“鼠疫”最主要的處理辦法,都是簡單粗暴、但實踐有效的“焚燒”,即“上主火焰的審判”。這種審判淨化常常十分激進而徹底,包括整村整村的抹除。而對於聯盟目前的醫學水平來說,一旦天花傳入墨西哥高原,恐怕也隻能如歐陸各國一般,進行最嚴格的“燒村”了。


    其實在這個時代,“燒村”已經是最有效的“預防與治療”措施了。而唯一有可能、真正應對天花威脅的,隻有在元代中原出現的“人痘法”。可這種通過患者,一代代篩選弱化的“人痘疫苗”,雖然聽著簡單,但具體要如何提取、如何操作、到底要花上多少時間…修洛特都沒有明確的把握。他所知道的,隻不過是一個大概的、確定正確的方向而已。


    “主神見證!白膚邪魔已經在東海上出現,他們所帶來的諸多瘟疫,也必然會在數年內,降臨到東海的諸多島嶼上…而天花,會是其中最容易帶來,也最可能首先出現的一種!”


    “比起邪魔數量有限的武力,這些可怕的瘟疫,才是真正能夠亡國滅族,摧毀整個天下的威脅!接下來,我會把那本帶插圖的《瘟疫之書》,輪流發給你們。你們每人都帶迴去,自己親自抄上一份,再還給我…而下個月的課程,就以這本書為主,也會有醫學祭司過來旁聽…”


    修洛特提著教棍,神情嚴厲地掃視了十多名端正坐直、努力乖順的弟子一圈。這些貴族少年各個出身顯赫,名義上是在這裏、在“神啟先知”處求學的學生。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神王阿維特用“先知教學”的名義,在遠離王都的漫長南征中,向聯盟各支大貴族們索要的質子。


    就像十八歲奎特拉瓦克,明明已經是西征軍中的武士營長,追隨兄長蒙特蘇馬二世征戰,但還是被阿維特命令前來,進入修洛特這裏就學。這其中,明顯有神王製衡的政治考量。神王阿維特就像高聳的煙峰神山,不僅壓在修洛特頭上,也公平的壓在眾多王室與大貴族之上,驅使著整個聯盟的力量投入南征…


    “主神見證!你們還有什麽問題嗎?”


    “兄長…咳…老師!我有個問題!…”


    修洛特淩厲的眼神望去,奎特拉瓦克立刻換了稱唿。對於這一位“神啟的先知”,他既想親近,又很有些敬畏。從血緣關係上來說,修洛特既是他父係的表兄,也是王室支係的遠房堂叔,還是共同娶了銀鴉三姐妹的連襟。眼下,則又變成了他的老師…


    隻能說,墨西加大貴族的聯姻盤根錯節,並無任何輩分禮法,反而更像是遊牧的草原部落。


    “奎特拉瓦克,你想問什麽?”


    “主神見證!老師,邪魔帶來的瘟疫,尤其是這什麽‘天花’,真的是無法抵抗,能夠滅族的威脅嗎?您看,我這麽年輕,這麽強壯,渾身都充滿了‘泰約利亞’的血氣!如果我得了天花,難道不能自己痊愈嗎?而那些強壯的美洲虎武士,許多人比我還要強壯,難道也抵抗不住嗎?…”


    “奎特拉瓦克,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是個強壯的武士,如果現在得了天花,你確實也有不小的可能,能夠憑借身體抵抗的住…但是,我要告訴你。你現在的強壯,是與你二十歲的年紀,和平日裏充足的營養相關的。如果再過二十年,等你四十歲的時候,再染上了天花,就一定不可能抵抗的住,就一定必死無疑!”


    這一刻,修洛特眼神深邃,看著奎特拉瓦克,就像看到了命運的另一條河流。而看到那先知般篤定的眼神,奎特拉瓦克輕顫了一下,莫名感到了一種神秘的畏懼。接著,他看到“先知老師”環顧眾人,用從未有過的嚴肅口吻,鄭重的教誨道。


    “主神庇佑!這些邪魔帶來的瘟疫,之所以會帶來亡國滅族的威脅,是因為它們絕不會隻出現一次,也不僅僅隻會在強壯的武士與軍隊中傳播!…”


    “對於營養充足、身體健壯的武士,隻要有足夠的清潔、治療與營養補充,哪怕十個裏死去四五個、六七個,也總會有一部分人存活下來!但這些瘟疫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一旦年老的老人、年輕的幼童得上,就幾乎是必死無疑!…”


    “就以‘天花’為例!如果說,成年男性的天花死亡率,是十個中死掉三到六人,那年幼的孩童,缺乏足夠抵抗的生命力,死亡率幾乎是十分之九,甚至是百分之百!這是對部族下一代的徹底抹除,是時間尺度上的滅族!…”


    “沒有新生的孩子,就沒有我們部族的未來!邪魔瘟疫的可怕之處,就在其中的每一種,都能讓無數的孩童死去,活下的十中無一。因此,進行最嚴格的封鎖,嚴防瘟疫的傳播,甚至不惜燒掉染病的村莊…正是為了給年幼的孩童,一個長大到強壯的機會!否則,一旦每隔幾年、十幾年,就來上一次瘟疫,讓孩童無法長大…那整個聯盟天下的未來,就是凋零死亡的黑暗!…”


    此時此刻,修洛特嚴厲的聲音,就像最激烈的戰鼓,敲擊在所有弟子的心頭。而當激烈的鼓點過好,就是安撫的竹笛,是描繪希望的樂曲…


    “當然,你們也無需恐懼、無需絕望!主神已經降下了明確的神啟,指出了徹底預防瘟疫的道路…就像天花,無論付出多少犧牲,醫學祭司們一定會完成‘種痘’的神術!而隻要年幼的孩童,種痘得上一次輕症…他們就再也無需害怕天花,能夠安然成長,成為下一代的祭司、武士與農夫!…”


    “而更有可能加速研究的希望,也在源源不斷的投入下,一定會到來!…無論這希望是在東邊,還是西邊,無論付出多少人力、物力與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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