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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主庇佑!馬蒂姆!我的老兄弟,我能理解你失去眼睛的憤怒,能理解你對土人偷襲的憎惡!實際上,我尋求公正與光明的心,和你正義的心一模一樣!…”


    看到瞎了一隻眼睛,如同海盜般兇惡的軍需官,布魯諾歎了口氣,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接著,他神情嚴肅,注視著對方唯一的眼睛,開口道。


    “但是,penseantesdefr!說話之前,需要先思考!我們不是沒腦子的卡斯蒂利亞人,我們是理智的葡萄牙人!…”


    “馬蒂姆,你對薯薯的懷疑,我這幾天也曾經有過,一度動了殺機。但在仔細的思考後,我可以確定,這個皈依上主的向導,並不是土人大部落的內應!…”


    “首先,我們的向導,是被哥倫布的船隊,從巴哈馬捉走的!他之前甚至不知曉西潘古的土人王國,更和那些兇惡的野蠻人,沒有任何的聯係。你看那膽小怯懦老實的樣子,能有半分野蠻人的兇狠狡詐嗎?”


    “其二,在土人襲擊來臨的時候,他一臉驚慌失措,被嚇成個雞崽一樣,更沒有和那個該死的俘虜一起跳海,後麵甚至被土人的火炮震暈過去,差點就撞死了。其三,他呆呆傻傻的,什麽都不知道,根本沒人告訴他船隊的位置。更何況,夜間的停泊點是臨時改的,他哪怕想要通報,也根本來不及…”


    列了三個理由,布魯諾已經是一臉肯定,就連水手長哈羅多,也認同的點了點頭。而最後一個理由,更是布魯諾徹底打消懷疑的關鍵!…


    “上主見證!最重要的是!土人偷襲的船隊,居然是從下風口,半逆著風前來偷襲的!這怎麽可能是有內應,怎麽可能是早有知曉?要是早知道位置,他們又怎麽可能從最慢的下風口來?他們隻要繞到上風口,飛快的偷襲而來…我們的船根本來不及升帆加速,全都得死在土人手裏!!…”


    “呃!下風口的突襲…這!…確實是奇怪…呃!那群偷襲的卑劣土人,都是該死的蠢貨!…”


    麵對這樣的靈魂拷問,馬蒂姆再是兇惡、再是不講理,也不得不氣勢一弱。他摸了摸隱隱幻痛的瞎眼,半天說不出話來。


    以葡萄牙海軍資深的經驗水平,確實無法想象,王國海軍第一次駕駛帆船夜襲時,全程的匆忙與狼狽,和他們夜間尋找“邪魔船隊”的艱難。而唯一見過薯薯點燃火把的大約翰,也已經被炮打死了,屍體都丟下了海。整艘船上,再也無人知曉那一夜發生的事。就像無人知曉薯薯心中的那種煎熬,和沒有決死跳海的那份悔恨…


    “馬蒂姆,好好下去養傷吧!返航的航程還很漫長,所有人都必須精神點,千萬別出什麽簍子!咱們可不能,再錯任何一次了!…”


    “至於向導薯薯,經曆了這一場生死,按照船上的規矩,他也能算是咱們的兄弟了。當然,他和你這樣的老兄弟,肯定是沒法比的!但你也不能隨意欺壓他!…”


    “你想想看,這一次迴去後,有了黃金和東方的消息,若昂陛下肯定會派更多的王國海軍前來!…而在一群艦船中,唯獨咱們的船上,有一個能夠和本地部族溝通的自己人,這是多麽大的優勢,又能多分多少戰利品?!咱們怎麽也不能,和錢過不去吧?就像這一次值錢的紅色珍珠,還不是薯薯和本地土人交流後,無意中弄來的?…”


    說到這,布魯諾揚起笑容,用力握了握馬蒂姆的肩膀。馬蒂姆猶豫了會,終於點了點頭,給出了船長想要的承諾。


    “好吧!算這黃皮的猴子走運!…隻要他能給船隊帶來財富,我就不找他的麻煩!但按照老規矩,他這迴發了不少財,迴到裏斯本港口,得請大夥都去酒館和巷子裏,好好快活快活!…”


    “那是肯定的!這種船上的規矩,他自己不懂,老伊沃也會教他!…哈哈!等迴了裏斯本,我先請所有兄弟快活一周!…都去忙活吧!…”


    布魯諾笑著應下,又許下了更大的支票,這才安撫了“老兄弟”們。這一次航程,哪怕就此返航結束,他手中也多了足足3磅黃金,都是旗艦的分成,他一個人能占3成!


    隻可惜,西爾維拉那個紅眼的,非要自己保管副艦的另外3磅黃金,最後連人帶船帶金子,都落迴到了土人的手裏!這個吃了餌料,傻乎乎的,被土人釣走的蠢黑魚!


    “peixe-boi!真是隻有肌肉,沒有腦子!像是魚一樣笨!burroumpeixe!…”


    想到被土人俘虜的西爾維拉,布魯諾暗罵了兩句葡萄牙俗語,又為那3磅黃金惋惜了許久。好一會後,他才又是渴望不甘、又是心懷忌憚,看向西南海地大島的方向,貪婪地盯了許久。


    “上主啊!這一趟,我們死了五十個人…換來三磅多的黃金、一小袋珍珠,還有一本‘東方書冊’…這一趟,真的值得嗎?若昂陛下,會高興嗎?…”


    想到閃亮的黃金、鮮豔的珍珠,布魯諾微微垂目。他的臉上雖然還是悲憤的樣子,心中卻已經興奮地咆哮著,給出了無比肯定的答案!


    “值得!當然值得!…單是那些黃金,就能在裏斯本鑄幣廠,鑄造出400枚葡萄牙金幣!再加上那些珍珠,怎麽也能再多300個金幣…這就是700金幣,我至少能分到200個以上!”


    “這是上主的恩賜!在這些閃亮的財富收益麵前,死上五十個底層水手,丟失一批王國的軍械,那又算得了什麽?!…這些卑微的性命,遠沒有那艘被俘的輕快帆船重要,甚至都沒有那門沉水的8磅炮值錢!…”


    “若昂陛下會高興嗎?肯定會高興極了!我們發現了寬闊的大河,發現了新大陸,發現了一片無限廣闊、等著王國占領的蠻荒之地!更不用說,我們還帶迴了方塊字的‘東方書冊’!…”


    “這是新大陸與新航路的希望,偉大的若昂陛下必定會重賞我,甚至把更大的船隊,交給我率領!隻要…我能活著迴到裏斯本,迴到辛特拉宮迴稟!…”


    “聖母啊!唯一的麻煩,就是馬丁學者落水了…我隻能向王國匯報他的死訊!他在航海中為主犧牲,總比不知死活,可能被土人俘虜要好…對所有人都好!可亞速爾總督,作為馬丁的嶽父,他會是個什麽想法?若昂陛下,會不會責罰於我呢?”


    布魯諾心中惴惴不安,眼神飄忽不定。眼下的他,雖然努力攀爬了十來年,也依然隻能算是個小貴族,或者叫“王室騎士”,即“王室忠誠的獵犬”。對於王國上層的紛爭,他還是知道的太少太少,除非他能爬上更高!


    就像船上的瞭望手,在高高的桅杆上,才能看到更廣闊的圖景,看到更幽暗的權力之海!…


    “哎!…主神,先祖,阿媽,阿爸!…你們就在眼前,卻又好遠好遠啊!…”


    同一時間,在高高的桅杆上,薯薯瞪大了眼睛,也眺望著西方的巴哈馬海麵。船上的人手太過緊缺,就連他這個向導翻譯,也被抓去到處幹活。


    老木匠伊沃一把老骨頭了,可不想爬這麽高眺望。他就把眺望的水手經驗,教導給薯薯後,讓這個瘦小又靈活的年輕土人來幹。就像他也把操帆的手藝,教給薯薯一樣!按照他的說法,那就是…


    “聖母慈悲!小老鼠,咱們可是波濤裏一起滾出來的。你命還挺大啊,以後就當我的學徒吧!有我一口餅,就有你一口麥麩!木匠的活、操帆的活、眺望的活…年輕人多學點是好事,手藝活是累不死人的!”


    “你這傻乎乎發笑的樣,真是蠢!還不趕緊謝我?要不是這一次遇襲,死了那麽多人,我的學徒都死光了,誰會樂意把真本事,教給你啊?…”


    “要知道,有了手藝,你才能在船上混的滋潤!像那些苦力水手,一茬茬上船,幹最苦最累的活,又一茬茬變成屍體,丟下海喂魚…那就是燒的柴火!…”


    “.”


    這一刻,薯薯站在眺望台上,獵獵的風吹得他頭發亂飄。他就好像一隻瘦小的海燕,想要往天空的雲上飛翔!


    而老木匠的話,又一次浮上他的心頭,讓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在眼前繞啊繞,仿佛把潔白的海雲,都染上了一層血光。


    “是啊!一茬茬上船,又一茬茬的變成屍體!丟下海喂魚啊,那都是運氣好!有的呀,丟下去的是骨頭,吃幹淨的白骨頭…”


    “吃人的邪魔大船呀!還有吃人的巢穴!溫暖的家,好近啊,我能看的到!…但它又好遠啊,在我迴不去的地方!…”


    “什麽時候,我才能迴家?才能吃阿媽的木薯粥,才能和阿爸抽著煙草,和阿妹騎著大海龜亂跑?…在夢裏,在‘泰諾人’善良的好夢裏!…”


    在懸空的眺望台上,薯薯無聲的閉上了眼睛,流下了兩行海風中的淚。在部族的語言中,“泰諾人”的含義,就是善良的好人!


    “我走了…阿媽,阿爸…我要向東部走了…我會迴來的!哪怕人死在外麵,魂兒也會飄迴來的…”


    海船向東,薯薯的心卻飄向西方,與巴哈馬的家鄉、與隱約看到的島嶼擦肩而過。他不敢暴露自己部族的位置,害怕把白膚邪魔引過去,帶來又一場殘酷的殺戮…


    他隻能離開,隻能繼續傻笑,繼續忍耐,繼續潛伏!這一切,不是為了聽聞中拯救的主神,而是為了那些死去的泰諾族人,為了一份真正迴家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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