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蝦夷地是溫暖明麗的,也幾乎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四處都是清翠與生機的希望。


    最南方的和人地中,彎彎的水渠緩緩的引著山間寒冷的小溪,在陽光的加溫後,再灌溉入冒出一截的水稻田。水稻是和人的主糧,也是最為珍視的“米神”。在和人農民的精心嗬護下,這些最南島處的溫暖狹地內,辛苦開拓出的稻田,是所有和人最看重的希望。隻要它們在秋收前,不被南下的寒流影響,就能夠達到“驚人的”畝產一百三五十斤,幾乎三倍於粟田!


    “菩薩保佑!今年一定要暖和些,降雨多些…一畝地能收到一百五十斤,能夠一個人吃,那就是真正的豐年了!我們一定給您上香上貢…”


    是的,畝產一百三五十斤,就是津輕海峽南北沿岸的稻田收成。在越靠北越貧瘠的奧羽,這已經是個極好的數字了!哪怕是琵琶湖沿岸的近江沃地,或是織田家占據的尾張沃地,此時水稻一年一季的畝產,也不過兩百餘斤而已。而整個和國種植最多的,還是廣種薄收的粟,平均畝產五十到六十斤的粟。


    眼下,在這蝦夷地的最南方,和人村落與館屋周圍,水田同樣不多,也多是幹旱的粟田。而在這貧瘠的北國,粟米的產量很低,一畝也就種一收三收四,最多五十斤不到的樣子。而這,還得是老天爺賞飯吃,沒有氣候太冷,導致減產或者絕收…


    所以,在奧羽有實力的大名眼中,蝦夷地真是窮困與蠻荒的代名詞!這裏還時不時會有蝦夷人的叛亂,鎮壓後又刮不出油來,甚至都不夠武士跋涉遠征的消耗。無論是南部氏還是安東氏,都對這裏的領地興趣不大,這才放任了本地的蠣崎氏,對十二館的兼並與掌控。


    “窮苦的蝦夷地,更窮苦的蝦夷人…那地方又冷又窮,連稻米和粟米都種不活!蝦夷人甚至吃的是雜草,吃的是難吃的稗子!…”


    從和人地的十二館繼續向北,過了蝦夷地的“富士山”,渡過了自東向西的尻別川,就是阿伊努諸部的地界了。


    這裏的氣候更加寒冷,冬季來的更早,稻米非常容易絕收。粟米的產量,也往往降到種一收二,遇到蟲害鳥害,常常收不迴本。在新大陸的耐寒作物傳入前,純粹的農耕生活已經無法養活這裏的部族。因此,所有的蝦夷部族,都是一邊狩獵漁獵,一邊播種些耐寒的采集植物,主要是“野粟”與“稗子”。


    這其中,又以抗寒、抗澇且生長期短的“稗子”,是各部最重要的“主糧作物”。這種半馴化的野生作物,比完全馴化的穀物,生命力要頑強的多。當然,它的產量也同樣低的可怕,一畝能收個二十多斤,都是守護神威庇佑!


    “稗子,希福百勒!是薩滿們最愛的貢品,也是森林與沼澤對女真諸部的饋贈!沒有它,就沒有數以千計的女真諸部…”


    此刻,在同一緯度的西邊,在廣闊的外東北之地,那些眾多的野人女真部族,也同樣種的是稗子!在這個時代,外東北的女真之地寒冷潮濕、洪澇頻繁,幾乎遍布著無盡的沼澤與森林。而女真諸部唯一能夠耕種的作物,隻有“稗子”一種,以此勉強維持著半遊牧半農耕的生活。


    而當氣候越來越冷,小冰期真正到來,連稗子都種不活的時候,也就是整個外東北的女真諸部,都必須南下的時候了!從這個十五世紀的尾聲開始,一波波苦寒的野人女真,開始不斷遷徙往南,不斷引發女真諸部的廝殺與兼並。鬆散的女真諸部逐漸整合,部族越聚越多,越強大也越饑餓…


    最終,這一波波最初的漣漪,會聚集成無比強大的衝擊波,一直洶湧往南,震撼更南方溫暖的大明與朝鮮!而此時也無人知曉,這原本的時代命運,又是否會被人改變?在殘酷廝殺的未來,是否會有一個嶄新的、能活命的方向,來分流這些苦寒求存的女真部族們呢?…


    “義廣少主,這就是蝦夷人的‘田’,種著‘稗子’的田!而當這些田大量出現的時候,就證明一個很大的阿伊努大部落,已經近在眼前了!…”


    “啊!蝦夷人的茖蔥與鮭魚,都是讓人垂涎的美味。可這種滿是稗子的雜草田,卻真是令人無言以對!…如果讓武士們鎮守這裏,天天吃稗子當飯,哪怕是再忠誠的家臣,恐怕也會往南逃走吧!…”


    “是的!義廣少主。要想占領這些北方的蝦夷人領地,就必須有足夠的餘糧,源源不斷的從南方十二館運來。而這種占領的維持,還要麵對北方蝦夷各部的反抗,麵對他們部族的遊擊,必然損耗巨大…因此,這裏隻適合定期征收貢賦,而真要占領下來,那代價卻是我們蠣崎氏所無法承擔的!…”


    蠣崎義廣穿著胴丸,騎著一匹高大的女真馬,威武的注視著前方。老將工藤重康則騎著一匹矮小的出羽馬,背著醒目的旗幟,跟在旁邊。而在兩名主帥周圍,是排成行軍隊列的兩百蠣崎武士。他們大多扛著兩間的長槍,窮困的在腰間帶把肋差,少數富庶的則佩著近戰的打刀。


    至於十名寶貴的騎兵,都牽著自己矮小的戰馬,跟在兩位主帥的後麵步行。他們每人隻有一匹馬,馬匹的體力非常寶貴。眼下多騎一刻鍾,晚上就得多喂兩刻鍾的草料,甚至要消耗運來不易的豆料,又累又不劃算。所以平日行軍時,騎兵還是以步行為主。


    更外圍,則是幾十人一群、鬆鬆垮垮的三百石狩部族戰士,擔任軍隊的眼睛,以及與敵人糾纏的散兵。最後方,則是背負糧食,負責後勤的一百內浦部族丁壯。無論石狩部還是內浦部,這些阿伊努部族都大多無甲,少數有簡陋的皮甲。他們手中的武器,也以石矛、石錘、石斧居多,鐵矛和鐵斧較少。


    當然,石狩部族的戰士們雖然裝備簡陋,士氣卻很高昂。他們已經在北餘氏族的獵場中,大肆捕獵了一個多月,幾乎獵光了所有的鹿群與兔群。同樣的,他們也劫掠了不少鬆散的北餘小部族,甚至還抓了些來不及逃走的女人,來帶迴部族婚配。所以,哪怕就此撤軍,大夥各迴各的部落,那也是收獲滿滿,不虛此行了!


    “義廣少主,蝦夷富士山以北,苦寒的很。北方四部蝦夷的領地,都是本家難以占據的。而真正有潛力開拓出稻田,能變成本家直領的,增加本家石高的,隻有蝦夷富士山以南的內浦氏族,這也是本家攻略的重點!…至於北方四部的北餘、石狩、西原、東原,家主曾多次囑咐我,要讓蝦夷氏族們狗咬狗,彼此糾纏廝殺…但又絕不能讓他們決出勝負,讓蝦夷人整合到一起,出現一個領頭的狗王!…”


    “嗯?工藤家老,您的意思是?提防石狩部做大?…”


    老將工藤重康神情幽幽,看著周圍興高采烈的石狩部族戰士,就像是一位老練的獵人,看著驅使的獵狗,不,是驅使的狼。他眼中隻有三分冷淡,而足足七分的不信任,都深埋在他的心中,從登上蝦夷地開始,一直埋到現在。


    “是的!義廣少主。我們占據不了北餘氏族的領地,但石狩氏族能夠占據下來。他們已經吃掉北餘氏族的一半了,幾乎把對方推下了海。他們已經很強大了,實力位居四部之首。他們的領地上又有鐵礦,還有取暖的煤,讓家主忌憚非常!…這一次出征,他們甚至想要向本家,索要冶鐵、打鐵的匠人,但都被家主直接拒絕了!…”


    “少主,等您繼承了家主之位後,請一定要提防石狩氏族!最好的結果,就是本家這次能把北餘氏族打服,收為內浦氏族一樣的附庸。然後,帶著兩支蝦夷氏族,來壓製平衡石狩部…無論如何,在這片本家圖謀的蝦夷地上,決不能有一個太強大的阿伊努氏族出現!無論他們是否與我們結為盟友,無論是否看起來親善…但他們歸根結底,與我們和人不是同族,是最後絕對無法相信的!…”


    老將工藤重康的這一番話,說出了蝦夷地所有和人武家的心聲。他們把蝦夷地看成氏族的基業,把阿伊努人視為征服的異族。他們絲毫沒有與阿伊努人融合的念頭,所有表麵的結盟,都是為了長遠的利益,為了徹底的吞並與占據。


    也正是因此,石狩氏族與蠣崎氏的結盟,看似強強聯手,實則貌合神離,早晚還是要走向陌路。石狩諸部的各位酋長,曾經多次想要和蠣崎氏的嫡係聯姻,但都被武田信廣毫無疑問的拒絕了。他的繼承人,都已經早有安排,要與重要的和人武家聯姻。這些聯姻關係,對內能穩固家臣,對外能拉攏強援。至於和蝦夷部落的女人聯姻?開什麽玩笑,哪怕是酋長的女兒也不行!…


    “嗯!工藤家老,您說的有理!…”


    蠣崎義廣沉吟片刻,在馬背上點了點頭。不遠處,北餘寒濱部的村寨影影綽綽,已經與北方的海岸一起出現。而當六百人的“大軍”靠近時,淒厲的海螺號不斷響起,正是阿伊努人示警的信號。


    “滴嗚!滴嗚!…殘暴和人的軍隊,從南邊出現了!…”


    “快!快動員各村莊的丁壯,通知三位大酋長!…”


    “三位大酋長都開口了!大酋長們有令!…所有弓手與丁壯,登上村寨的高處!而所有的寒濱部戰士、寒沼部戰士,還有披甲的千島勇士,都倚靠著村寨的柵牆,在村落的門口列陣!…”


    “守護的神威庇佑!我們有一千個戰士,這是前所未有的強大武力,是天神降下的守護力量!我們一定能擊敗和人與石狩部的軍隊,把他們驅逐出我們先祖傳承的獵場!…”


    北餘氏族的動員紛亂而喧嘩,數百部族戰士們的表情,也是憤怒中藏著些恐懼。祖瓦羅看了這些戰力可疑、士氣普通的北餘部族盟友一圈,暗暗搖了搖頭。而後,他舉起主神的旗幟,對麾下披甲的一百多個王國與鹿部勇士,激昂的大聲吼道。


    “主神的血目注視著我們!祂早已饑餓萬分,等待著鮮血與獻祭!…祂庇佑著我們,從萬裏外的東方,直到這片西海大陸。而在祂的庇佑下,我們一直戰無不勝,必然會擊敗敵人!…”


    “主神庇佑,海洋與雷霆的神力,已經從天空降臨!祂賜予的雷霆法器,就與我們同在!…所有主神的勇士!出門列陣,架起長矛,準備迎敵!…”


    震耳的歡唿聲,從寒濱部的村寨中響起,而如林的金色長矛,也從村落的門口中湧出。隨後,在和人武士目瞪口呆的注目下,在石狩氏族不安的退縮下,一群高大兇悍的披甲武士,就隔著數百米,與他們正麵列陣相對,槍尖對著槍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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