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天雄軍竟然成了遼軍的主攻目標,消息傳來,舉城惶恐。主帥王欽若召集諸將,商討守城之策。


    按照慣例,諸位將領應通過抓鬮來決定誰負責哪個城門。


    孫全照說道:“我是將門虎子,我不抓鬮。你們隨便挑,把沒人願意去的、最危險的那個給我就行了。”


    大家也不客氣,挑來挑去,北城門沒人願意去,因為遼軍從北麵來。孫全照“哈哈”大笑,“我來北門。”


    主帥王欽若也不甘示弱,他選了南門,距北門最遠的防守點。


    孫全照說這可不行,南北相距二十裏,您是主帥,需要號令全城,信息傳遞太慢,不利指揮,您必須穩居正中。


    王欽若從之。


    孫全照抵達北門之後,就命人打開城門、放下吊橋,這種態勢足以給遼軍帶去極大的心靈震撼和精神壓迫,這是防守方極度自信的表現。


    孫全照不是致敬空城計,他是真有把握,他有大殺招——弩兵團。孫全照早就訓練了一批優秀的弩手,裝備著精良的勁弩,射程遠、威力大、精準高,據說可以洞穿重型鎧甲,連人帶馬一箭穿心(射人馬洞徹重甲)。


    然而遼軍卻沒有攻擊北門,而是全力進攻東門。在遭遇頑強抵抗後,遼軍撤退,轉攻臨近的故城,卻在當天晚上悄悄折返,埋伏在城南狄相廟,然後大張旗鼓地進攻南麵的德清軍。


    王欽若中計,率軍支援德清軍,然後遭伏擊,被切斷後路,進退兩難。


    孫全照審時度勢,請示王欽若,說這些精銳是天雄軍的全部靈魂,且北門已經沒有了防守的必要,請讓我率部救援。


    隨後,孫全照率部投入戰鬥,經過一番慘烈的廝殺,終於擊退遼軍,但天雄軍損失頗為慘重,生還者僅有30%左右(存者什三四)。


    用現代西方軍事觀點來看,戰鬥減員達到30%就必須撤退,如果達到50%,那就意味著幾乎全部的建製都被打殘,徹底失去戰鬥力。而此戰之後,天雄軍減員近70%,可以說已經崩潰,僅與全軍覆沒一步之遙。


    氣急敗壞的蕭太後隨即放棄天雄軍,全力進攻德清軍,並最終將其攻克,包括總指揮胡旦父子在內的十四位宋將壯烈殉國。


    就比如宋真宗趙恆同誌,總在“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和“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之間遊移不定。


    在決定駕幸澶州後,真宗先是欽點了一眾精兵悍將環繞四周,為親征大秀保駕護航,又傳喚抗遼總指揮王超來行宮報道,真宗要當麵向他了解前方情況。然而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王超那邊音信全無,此時卻又傳來天雄軍戰損超70%、南麵德清軍被攻克等負麵消息。


    真宗內心的恐懼油然而生,還去澶州嗎?要不就算了吧,京師還有好些事兒呢……怎麽辦?好辦,開會,聽聽群眾們的唿聲。


    於是,嗅覺靈敏的“跑跑派”滿血滿buff原地複活,不僅主張取消駕幸澶州,還舊議重提,建議真宗遷都昇州(金陵),以避敵鋒芒。


    “既然大家的意見高度統一,那朕就……寇凖呢?”


    如果“跑跑派”隻是建議真宗迴汴州,說不定真宗當場就能下詔班師,但“跑跑派”用力過猛,重提遷都、巡幸江南,這反而讓真宗不敢定奪。都城,國之根本,真宗還沒糊塗到視遷都為兒戲的地步,這才想起來要再找寇凖商量一下。


    寇凖聽說真宗緊急召見自己,有要事相商,心中已經猜了個大概,心說懶驢上磨屎尿多,指不定聽了幾句奸臣讒言,又產生了動搖。遂急趨行宮,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偷耳聽得貼身太監對真宗說“陛下趕緊迴京師吧,誰知道群臣安的什麽心?”(群臣輩欲將官家何之?何不速還京師!)


    短短一句話,信息量很大。像是寇凖這般精明之人,一下就猜到了前因後果,心裏也就有了數。“得,吾皇萬歲呀,臣tm要給您上一劑猛藥了。”


    寇凖入對,真宗直接開門見山,“南巡何如?”


    “這是哪個農村老太太給您出的主意?如今敵軍刀尖兒抵在咱鼻子上了,百姓看軍隊,軍隊看您,此時您隻能向前進一尺而萬不可退一寸!河北諸軍日夜盼望天子鑾輿,見之則士氣百倍,而若聽說天子半途而返,則士氣瓦解,一哄而散,那時候敵軍趁勢跟進,陛下還能到金陵?”


    “這……”真宗一時間想不出合理的辯解理由,隻能低頭沉吟,“你說的很好,以後別再說了。容朕再考慮考慮。”


    寇凖知道,真宗要考慮的不是“是否取消幸澶州”,而是“如何解釋取消幸澶州”。知道你慫,但不知你這麽慫!


    巧了,寇凖剛一出門,就遇到了殿前都指揮使高瓊。寇凖一拍大腿,心說就你了,問高瓊道:“皇上對你怎麽樣?”


    高瓊“啪”地一個軍禮,“陛下待我恩重如山!”


    “那你願意怎樣報答皇恩呢?”


    “我高瓊隻是一個武夫,沒有高深的見解,隻有這條命,我願以死報答皇恩。”


    “好,不怕死就好說了。來來來,借一步講話——你跟我再進去一趟,到時候看我眼色行事,萬不可退縮,別忘了你剛才的話。”


    “您就瞧好吧。”


    寇凖把高瓊領到殿門口,讓他在門口等著,自己則入殿麵君,再次勸真宗即刻動身前往澶州。


    真宗心煩意亂,“怎麽又來了?不是說容朕再考慮考慮嗎?”


    “是,陛下,臣可以等,但武夫們恐怕就沒有太多的耐心了,不信您來問問他——”


    順著寇凖的手指方向看去,真宗嚇了一個激靈,臥槽,殿前都指揮使!怎麽,兵變?逼宮?


    寇凖又將前言複述一遍,重申不去澶州的可怕後果,“高瓊,你說呢?”


    高瓊聲如洪鍾,“寇凖說得太對了!隨駕將士們的父母妻子都在京師,沒人會拋棄家人而跟陛下改道去江南,陛下若執意南巡,恐怕到不了江南,身邊的士兵就跑光了。請陛下立即去澶州,臣等皆願效死力,契丹不難破!”


    這話說得很婉轉,或者說如同所有官場上的話一樣,是需要加字幕翻譯的中國話,表麵上說士兵們不願跟陛下去江南,會中途開小差,實則暗示兵變。隻要陛下敢下令去金陵,將士們就敢挾持天子,至於是獻給遼軍還是擁戴留守京師的儲君或是擁戴其他將領做新君,那就到時候再說了。


    總之一句話,澶州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而且這是軍方的態度,其分量之大小就要由陛下仔細斟酌了。


    真宗沉默不語,寇凖再次催逼,“陛下,事不宜遲,請速速駕幸澶州!”


    宰相,代表著文官集團;殿前都指揮使,代表中央禁軍,武夫集團……筆杆子加槍杆子,你們這是要造反啊!


    真宗憤怒而又恐懼,於是充滿期待地望向自己的貼身保鏢——帶刀侍衛王應昌。


    王應昌當即表明態度:“寇凖說的對,高瓊說的對。”


    此時的真宗實際上就是被寇凖脅迫,極不情願地答應去澶州。題外話,戰後寇凖遭貶就與此事脫不開關係,真宗對寇凖又愛又恨,這是後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五代十國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無臭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無臭蛋並收藏五代十國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