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別開槍】


    9月,蕭太後母子來到幽州,致祭太宗耶律德光,希望能托他的武德重現滅晉之威,告慰大遼國列祖列宗。隨後命皇弟耶律隆佑留守京師,大軍於閏9月正式南伐。


    因遼國此次出征幾乎是傾盡國力,準備打一場接近於滅國級別的大戰,宋朝情報部門早在8月份就收到了遼軍將大舉入寇的消息,做了相應的準備,向邊境地區增派精兵強將。


    遼軍幽州總司令蕭撻凜率領先鋒部隊對宋遼邊境多個據點發動試探性進攻,因宋軍準備充分而屢屢受挫。


    很快,蕭太後率主力部隊與其會師,然後以泰山壓卵之勢攻克唐興鎮,繼而移師遂城,又克之,隨後駐軍於望都附近,大宋邊境被撕開一道缺口。


    大宋朝堂之上,接連收到多條消息,可謂喜憂參半。首先是我方連戰連捷,接連挫敗遼軍攻勢,例如威虜軍、順安軍、北平寨、保州等;其次是告急文書,大意是我方失利,損失慘重,丟城失地,如唐興、遂城等。


    這比較符合邏輯,特別是在守方提前做好準備的情況下,進攻方很難做到全線大勝,在廣闊的戰線上應該互有勝負,且遼軍本就靈活機動,會反複試探宋軍的防守薄弱處,避其鋒芒,找到防守漏洞後再全力衝殺。


    隨著紛雜戰況一起來的,是一條更令真宗震驚的書信,發信人竟然是戰鬥英雄王繼忠“烈士”,王繼忠奉蕭太後之命,致書於宋,轉達願意和談之意。


    他不但沒死,還為皇軍做說客!


    “隊長——別開槍,是我!”


    真宗約談了幾位重臣。遼軍勢如破竹,深入河北腹地,已經威脅到貝州、魏州,眼瞅著就要來到黃河,與我京師隔河相望了,眾位愛卿,有何良策?


    參知政事王欽若建議真宗南狩,轉移到江南,“契丹人能過得了黃河,我就不信他們能過長江!”王欽若是江南人。


    樞密直學士陳堯叟建議真宗效法唐朝皇帝,轉移到蜀地,“契丹人過得了瓦橋關,我就不信他們能過劍門關!”陳堯叟是蜀人。


    當寇凖入對時,真宗想起來這位寇老西兒是陝西人(華州),於是半開玩笑地說:“愛卿不會建議朕遷都長安吧?你不信契丹人能過得了潼關,對不對?”


    寇凖故作驚訝狀,“陛下怎麽學會搶答了?”


    真宗說有人建議遷都江南,有人建議遷都蜀地,快說,你建議我遷都到哪兒呢?


    寇凖一臉嚴肅道:“誰言遷都?此人當斬!”


    真宗瞬間來了精神,便追問寇凖有何良策,寇凖的迴答卻又讓真宗上頭了,因為寇凖的建議是禦駕親征。


    不同於太祖、太宗,真宗是溫室的花朵,蜜罐子裏泡大的皇二代,他是發自肺腑地不願親征。然而寇凖把親征說得不僅合情合理,而且還是唯一正確選擇,否則就要亡國。在極不情願之下,真宗召開禦前會議,讓群臣議論議論。


    大事開小會,小事開大會,而一旦大領導把大事搬到大會上,通常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大領導需要借眾口否決先前的提案,以便讓大領導既當又立。


    王欽若、陳堯叟原本主張遷都,但寇凖一句“敢言遷都者斬”嚇得“跑跑派”不敢發言。“主戰派”寇凖力排眾議,力促親征,得到了較為廣泛的支持。


    鑒於真宗勇堪猛鼠的尿性,“主戰派”特意強調:聖駕隻需到澶州,作秀即可,不必真要去前線跟遼國人懟臉。


    比如畢士安就說先到澶州,放出消息,鼓舞士氣,然後“順動之事,更望徐圖”,即便我們一鼓作氣打跑了契丹人,您老人家追不追,還要再議,放心吧,沒事兒;


    王繼英也說全國精銳幾乎全在河北,不用擔心會有危險,不過,“不可更越澶州”,即便我們有十足的把握,仍然不會讓您老人家再向北挪一步的,您老就放心吧,真沒事兒。


    真宗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到澶州秀一圈。多說一句,寇凖因此得罪了王欽若、陳堯叟,特別是王欽若,宋仁宗親口評價他是奸邪小人,宋初“五鬼”之一,戰後向真宗進獻讒言,導致寇凖被貶官外放,這是後話。還是前文那句話,宋朝內部的政治內耗遠比千裏之外的刀光劍影更具有殺傷力。


    雖然論武略,真宗稍顯不足,但若論政治遊戲,真宗是高手。在處理王繼忠請和一事上,就體現得淋漓盡致。


    真宗先對王繼忠本人給出了積極正麵的定性,不說他變節投敵,而是為推進兩國和平做出了巨大的犧牲,為兩國黎民百姓的幸福安康而忍辱負重,格局大、境界高。


    隨後真宗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說自古以來,中原能夠走向太平盛世的一個關鍵因素,就是與北麵的遊牧民族和平相處。所以,“和”才是主要基調。


    既然如此,那不正好就坡下驢,答應王繼忠的請和嗎?就連“主戰派”的畢士安也認為可以接受王繼忠的請求,與遼國展開談判。


    真宗卻笑道:“諸卿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首先,對方隻說要談判,卻沒提具體條件。這就好比先簽字,再商定合同條款。一旦我們坐下來了,契丹人一定會提出苛刻的要求;


    其次,倘若契丹人隻想求財,哪怕稍微多一點,我倒是願意接受的,破財消災,以保我民;然而咱們兩國最關心的問題,也是最核心的問題,其實是幽雲十六州的主權,我猜這就是他們的籌碼,一旦我們坐上談判桌,就休想再收複故土了;


    第三,戰場上得不到的,別妄想在談判桌上得到。


    第四,真宗雖然不敢親征,但他深知軍事、政治和外交之間微妙的關係,所以真宗最後強調,因為我想和談,所以必須給他有力一擊,把他打疼!


    英雄所見略同,難怪真宗能匹配到蕭太後。


    定好外交基本思路後,大宋給予了王繼忠豐厚的賞賜,維持良好的溝通渠道,但對於和談一事,則是虛與委蛇。


    王繼忠多次寫信推進和談,真宗始終打太極化解。


    雙方都有意和談,又都想在和談之前通過軍事優勢創造更大的籌碼。顯然“澶州之戰”必然是一場激烈的攤牌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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