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吧,我累了】


    得罪了宋齊丘和他的“四兇五鬼”集團,以韓熙載為人處世的方式,是絕對不會活過三集的,但他卻偏偏活滿了整整三季,陪伴了李氏祖孫三代人,這其中的原因就是李氏統治者對他的信任和保護。


    但是“朱元變節”和汴州扣留事件卻撼動了韓熙載在南唐賴以生存的根基。何況兔死狗烹,“四兇五鬼”集團覆滅後,韓熙載對於統治者也就失去了價值,也就再也不可能得到重用。韓熙載縱有經天緯地之才,也難有用武之地。


    夢想總是遙不可及,是不是應該放棄。心灰意冷的韓熙載絕望了,“毀滅吧,我累了。”


    史籍記載了韓熙載的諸多放蕩不羈之事,比如他的“奉旨蓄妓”。


    韓熙載蓄養了四十多名高端外圍,而且“縱其出入,與客雜居”,堂堂國家高級幹部的府宅竟然與會所無異,朝臣議論紛紛指指點點,李煜於是發布了一條生活作風的指導意見,指出某些領導幹部生活不檢點,影響不好,號召大家潔身自好,遣散家妓。


    想不到韓熙載非常識趣兒,第一個帶頭“裁員”,當天就遣散了全部家妓。反倒讓李煜和群臣始料未及。


    李煜倍感欣慰,然而……這些被遣散的家妓很快又聚集到韓熙載家門口,表示自己孤苦伶仃又無謀生手段,被掃地出門後就隻能等著餓死,我們寧願餓死在您的門口!哄不走、罵不走、打不走。


    韓熙載頗為無奈,隻能將此情況匯報給組織。


    李煜明白了,行啊,老韓,跟我玩兒這套?好吧,你贏了。李煜給出了迴複,準許韓熙載同誌收容。


    李煜的批示就成了韓熙載的“營業執照”,從此就有了“韓令公奉旨蓄妓”的故事。


    韓熙載似乎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指責或非議,對於生活作風方麵的問題,不但不避諱,反而高調張揚,恨不得把“好色”二字寫在臉上,他好色風流的名聲不僅在官場上人盡皆知,也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據記載,韓熙載還經常玩兒角色扮演,穿著僧衣、背著竹筐,讓他的門生舒雅(南唐狀元,曾校訂《史記》)打著竹板,扮成一對兒落魄乞丐,專門去各大青樓乞討要飯,以為笑樂,成為昇州一景。


    李煜久聞韓熙載荒誕不羈,欲重用之而又恐招致非議,於是就派畫家顧閎中充當狗仔隊,潛入韓熙載家伺機偷拍,看一看這位韓夫子究竟是何德行。


    顧閎中是南唐著名畫家,最擅長畫人物,曾為李煜畫肖像。顧閎中出色的完成了這個任務,他的這張偷拍圖至今還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與《清明上河圖》、《富春山居圖》等並列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是中國美術史上的瑰寶,這便是大名鼎鼎的《韓熙載夜宴圖》。


    這幅畫卷以屏風為界,將畫卷分成五個場景,每個場景中都有韓熙載出現,有意思的是前文提到的秦若蘭也在這幅畫中。


    畫作將韓熙載紙醉金迷、奢靡墮落的一麵展現的淋漓盡致,擱在今天,就是違反八項規定精神的教科書級反麵典型。


    李煜看到這幅圖後,搖頭歎氣,“這人道德上有問題。”也就沒急於拜他為宰相。這也是在沒有了宋齊丘、“四兇五鬼”集團的打壓和幹擾的情況下,韓熙載終於憑自己的實力與宰相夢擦肩而過的故事。


    韓熙載難道真是一個沉迷美色,被會所嫩模耽誤了大好前途、心高手低的三俗才子嗎?他的門生好友也有同樣的疑問,還曾當麵問過他。韓熙載的迴答讓人既欣慰又痛惜:


    “吾以此自汙以避入相耳。老矣,不能為千古笑端。”


    欣慰的是韓熙載是故意敗壞自己的名聲,讓自己遠離政壇,不是本性使然;痛惜的是他究竟要經受多大的打擊才會如此心灰意冷。


    其實在《韓熙載夜宴圖》中,顧閎中已經給出了提示,那就是畫卷中韓熙載麻木、落寞的眼神與周圍燈紅酒綠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經受了大半輩子的拷打,韓熙載的精神世界徹底崩塌了,他知道南唐難逃亡國厄運,雖然宋齊丘和“四兇五鬼”集團不複存在,但南唐的病根從來就不是什麽“四兇五鬼”。韓熙載開始學著麵對現實,自己這點兒能量根本無法改變什麽,在曆史洪流麵前,一切掙紮都顯得那麽渺小可笑。


    他不想再當什麽宰相,因為自己早就留下豪言壯語,說自己若當宰相,必長驅以定中原,如果自己當了宰相,而南唐卻亡國,拿自己豈不成了亡國宰相的千古笑柄?


    韓熙載病逝的六年後,南唐亡國入宋。這盛世如他所願。


    很多人在沒有任何深挖的情況下,隻粗略地翻了翻野史,就武斷地給出了結論,比如說韓熙載有才無德,自甘墮落;比如說韓熙載推算出南唐即將亡國,為了不淪為亡國宰相而躺平擺爛……


    有人說《韓熙載夜宴圖》就是南唐的亡國圖,但很多人沒有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誤以為韓熙載代表了南唐君臣癡迷享樂、不思進取,是南唐的腐化墮落導致亡國。


    實際上,這句話的意思是讓我們認真研究當時的時代背景、南唐的發展曆程以及韓熙載的個人生平,再仔細看看圖中韓熙載的眼神……也就是南無臭蛋在上文做的工作,明白了這一切,才會恍然大悟“亡國圖”的真諦。


    韓熙載的一生濃縮了南唐帝國的興衰史,而《韓熙載夜宴圖》則通過一幅卷軸將之提煉。一副《韓熙載夜宴圖》,一曲理想主義者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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