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將吳迥不甘做第二個李園,他的進攻幾近瘋狂。他組織敢死隊,堆柴積薪,準備焚燒水門,強攻入城。城內守軍漸漸不支,眼看城池陷落隻在朝夕之間。


    辛讜再次請纓,要去洪澤搬請救兵。


    “我們已經被拒絕了一次,難道這次會奏效?”杜慆感到擔憂。


    辛讜意誌堅定地望著他,“不成功,便成仁。如果這次再借不到兵,我就死在那兒!”


    雖然渺茫,但別無他法,大家心知肚明。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兩個老朋友緊握雙手,灑淚分別。


    辛讜背著一塊兒門板,用來阻擋矢石,又是獨自駕駛一條小舟,冒死突圍,來到洪澤,見到了宦官郭厚本。


    宦官郭厚本對辛讜的再次到訪深表震驚,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隻身突圍,在眾賊亂兵中穿梭,往返數次?


    辛讜唇槍舌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讓郭厚本意識到泗州對於淮南、對於整個平叛戰爭的重要性,於是,郭厚本決定發兵援助。


    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忽然響起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寡眾懸殊太大,我們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不保,哪兒還有能力幫助你們呢?”


    眾人循聲望去。說這句話的,是一個叫袁公弁的淮南都將。


    “都將”位於眾將官之上。“都”的意思就是“總”,例如“監軍”以上有“都監”,“指揮使”以上“都指揮使”。


    所以在這支援軍中,袁公弁算是位高權重了,說話是相當有分量的。


    話音未落,辛讜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倉啷啷”拔出佩劍,怒目圓睜,戟指其鼻,“賊百道攻城,泗州危在旦夕。你們奉旨討賊,卻逗留不前,豈止是有負國恩?泗州不保,淮南必遭塗炭,到時候賊眾蜂擁踐踏淮南之地,你還能再逃到哪裏袖手旁觀?我先殺了你,然後自殺!”


    說完,辛讜揮劍相向。


    宦官郭厚本連忙把辛讜摟住,“淡定。”


    袁公弁趁機狼狽逃走。眾將也齊勸辛讜息怒。


    “您看……都將不同意出兵,我們也……要不然……下次!下次我們一定幫你,行嗎?”


    一連幾日,忙於征戰穿梭,吃不飽、睡不足,更沒時間洗漱,從頭到腳都是泥漬灰塵,花白的頭發從發髻中散落下來,顯得更為憔悴……辛讜頹然站在軍帳外,迴望著泗州方向,放聲痛哭。


    他哭的是泗州城即將淪陷,他哭的是泗州百姓即將被屠城泄憤,他哭的是老朋友杜慆即將殉國,他哭的是自己力量單薄,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他哭的更是淮南兵見死不救……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辛讜慟哭終日,淮南兵將也被他感動,紛紛流下痛惜且無奈的淚水。


    宦官郭厚本終被打動,他采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同意撥給他五百兵。臨行時,郭厚本還問這五百人,“你們真心願意去嗎?”


    五百將士異口同聲,“我願意!”


    辛讜很受感動,“舉身自擲,叩頭以謝將士”,自行腦補這個感人畫麵,一個“擲”字尤為傳神。


    辛讜帶著五百人馳援泗州。


    當他們進抵淮河南岸,正看到賊軍急攻泗州,城牆上人頭攢動。


    身邊一個小將歎口氣,隨口說道:“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泗州城已被攻克。我們還是迴去吧。”


    辛讜一把揪住那人的頭發,拔出佩劍,就要將其斬首。


    身邊眾將士連忙為他求情,說這人是我們這支一千五百人部隊的判官,重要軍官,殺不得。


    “臨陣妖言惑眾,論律當斬!”


    眾人求情無果,便一擁而上,搶奪辛讜的寶劍。


    別小看這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畢竟是自幼“喜任俠”,身強力壯,武藝高強,否則也不能隻身一人在賊軍中七進七出了。眾將士合力搶奪,竟沒能搶下他手中的寶劍。


    於是辛讜說道:“隻要你們全都上船,我就饒了他。”


    五百將士隨即爭相登船,往北岸劃去。


    在船上,辛讜宣布了戰時紀律,“迴顧者,斬!”別說往後退了,敢迴頭就殺。


    辛讜老爺子是什麽人物,五百人已經充分領教過了。登岸之後,五百勇士奮不顧身,直撲城下。


    “援軍來啦!”


    城內守軍士氣大振,鬥誌高昂。


    杜慆趕緊命令士兵在城牆上站成一排,搖旗呐喊,與城外援軍唿應。


    援軍要讓守軍知道援軍的加入,守軍也要讓援軍知道城池並沒有陷落。有唿有應,才能互相鼓舞士氣。


    賊軍並不清楚援軍的底細。他們哪兒會相信,區區五百人竟然敢向一萬多人發動衝鋒?於是趕緊收兵後撤。


    更讓賊軍想不到的是,這五百人居然還敢追……


    辛讜領著五百人鼓噪而追,追了大半天,才不太情願地收兵進城,意猶未盡。


    辛讜向泗州軍民詮釋了“你大爺還是你大爺”,帶兵平亂,不服就幹!


    龐勳氣急敗壞,又調撥數千精兵,助威吳迥;濠州的賊將也派出精銳兵將,增援吳迥。


    泗州城的危機仍然沒有解除,且隻增不減。


    繼最近的淮南特遣團之後,鎮海軍也派來了一支四千人組成的特遣團,浩浩蕩蕩趕奔泗州。


    足足四千人啊!這倒是讓泗州守軍為之一振。


    然而,這四千人連泗州的影子都沒見著,就遭賊軍迎頭痛擊,全軍覆沒。


    龐勳賊軍的軍事素養是不容輕視的,這次預設戰場很講究。是在淮河南岸,而不是北岸。這樣,泗州城的守軍就不能出城接應了。


    四千鎮海軍也沒想到龐勳賊軍敢越塔強殺,太囂張了。


    淮河南岸,有座都梁城,與北岸的泗州城隔河相望。淮南援軍已經從洪澤移駐此處。


    賊軍乘勝包圍都梁城,一鼓作氣,將其攻克。李湘、郭厚本、袁公弁等淮南諸將被活捉,送往徐州請賞。


    隔岸觀火的淮南兵,終於先被火焚。


    賊軍於是占領淮口,控製了泗水入淮河的水路,使東南入長安的水路漕運陷入癱瘓。


    朝廷詔令三路大軍入徐作戰:


    康承訓,剿匪總司令,親領中路軍;


    戴可師,正南方麵軍司令;


    王晏權,正北方麵軍司令。


    其中,康承訓曾掛帥出征安南,與南詔作戰,頗有戰功;而王晏權就更有意思了,是王智興的幹兒子。


    龐勳終於等來了一次與朝廷正麵打團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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