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暮微訝——柔然王子拓跋深和齊王虞庚之間暗中果有所往來,聽鍾沉所言,柔然王通過拓跋深向虞庚談判,開出了每年兩千萬的厚利,以換取了齊國的支持,是以,北音奧其帝才那麽著急地派兵封鎖了柔然通往北音的官渠。


    齊王虞庚沉默了良久,略有所思道:“本王的心思如何,鍾兄又是如何猜的到?”


    鍾沉唇角輕揚,從寧暮的角度看過去,很清楚地看見他的雙眸內,散發出了兩道著瑩的光,那是胸有成竹而流露出的一種帝王的從容和自信:“朕無須知道齊王的心思,隻是暫時試試,開個價而已。”


    “宣國的皇帝從何時開始竟學會對小國讓步了?”虞庚淡然笑道。


    寧暮的眉頭再次凝起——虞庚的這句話可諷刺大了!他言中之意,明顯帶著一種對宣國皇帝的諷刺,那一絲是在嘲諷,當年若不是宣國先皇封鎖了對齊國的商貿河道,也不致於到了鍾沉這一任皇帝,齊、宣兩國仍舊出於尷尬之境,來往幾乎沒有,有種井水不犯河水之感。


    鍾沉則用比虞庚更淡然的聲音答道:“自朕成為宣國皇帝起,自齊王闖入宣國海域開始。”


    此言一出,無奈立即響起了一陣抽氣之聲,而寧暮更是吃驚地差點沒站起來——原來果如她當初所料,對於齊王虞庚闖入宣國海域,鍾沉事先是知道的。寧暮卻沒想到過,他究竟是靠著什麽方式知道的,他派下的暗衛,消息傳遞果然迅速,竟如此靈通?鍾沉,原是我小看了他,他的才智權謀可不僅僅隻是我想象之中的深。


    寧暮暗暗想著,另外一個答案也由此抽絲剝繭般,姍姍來遲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為她撥開了另一層疑霧——鍾沉來北音的真正目的,其實並不是為了皇妃貂姬而來,真正的意圖,而是和齊王虞庚以及柔然王子私下會麵吧,他們真正的意圖,是聯手……


    鍾沉的真正意圖又是什麽?


    無數個畫麵,就在此刻,隨著寧暮心中所猜測的那個答案,一個一個地飄到了她的腦海中。


    貂姬皇妃的突然吐血、北音太醫們的束手無策,這一切,竟和鍾沉、虞庚以及拓跋深三人密切相關,難道是他們聯手策劃了這場北音之變,策劃了這場陰謀?借奧其之手親自殺了他的寵妃,導致北音朝中人心混亂,貂氏一門與奧其的關係越演越劣。


    這一幕接著一幕,分明是自己曾經親眼所見、這些日子以來,於北音之中所經曆之事,為何偏偏,直到此時此刻,才被自己清醒地記起?原來,整件事竟同眼前的這三個男子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寧暮顫顫地將目光投向鍾沉的身上,鍾沉的衣衫於一道黯淡的光線之中,漸漸地向四周散發了一點柔光,令人看起來,於其他二人對比之中,盡顯出帝王別有的特殊光彩,疑非人間客,而她,卻又是太偏愛他了……偏愛到,甚至此刻忘記了所有的仇恨,甚至是所有的智慧一到這個宣國皇帝的身上,都變得不再靈通,帶來卻是全是一次接著一次的震驚和意外,這是鍾沉的帝王之術罷了,但她仍舊被他的所有事後舉動給意外到了。


    明明是很容易就能聯想的到的,卻總是一直、一直沒有往這最重要的方麵想……寧暮啊寧暮,你終究是將他當成了一個普通的男人一般,竟忘了他的身份,還是個宣國皇帝。


    寧暮的唇角忽然感覺有些澀澀的苦,苦苦的澀,憂喜難分。他是如此具有權謀和智慧,如此聰明的一個人,又怎會識不破自己的偽裝?識不破自己潛伏在他身邊的目的,他……是真的不知道嗎?


    鍾沉忽然出現在此處絕非一次巧合,再迴想起這些日子來,在北音發生過每一件事,加上他又和齊王虞庚和柔然王子坐在了一起進行談判,由此可見,必定是要聯合他們在北音作為一番了。


    那麽,此刻,鍾沉的用意究竟是為了什麽呢?聯手齊國和肉讓吞並北音?不太不可能。內亂或許可能一時奏效,但若要北音在瞬間改朝換代,廢除奧其?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事,何況,鍾沉對於北音奧其帝的治國一向不予苟同,他會不會借此機會,聯手齊王和拓跋深,廢除奧帝在北音的地位呢?但,他們三人來北音,除了身邊的一些武功高強的隨從之外,並未帶其他的一兵一卒,如何有能力去分裂北音?


    寧暮想到這裏,不斷地排除可能。最終,她想到了一點——扶植傀儡。


    寧暮的心頭微動,恍惚之間,有一道光,突然穿透了無盡的黑暗,將腦中所有複雜不堪的、怪異之事一一地照亮開來。她腦中正有所頓悟,那邊齊王虞庚於一陣沉默之後,終於再次開口了,他道:“你的野心……果然不小,宣國小皇帝,本王還是小看了你。”


    齊王虞庚的此話,說的無比隱晦,卻是意味深長。


    然而,縱使他說的再是隱晦,鍾沉卻仿佛聽懂了,他隻是衝虞庚淡淡一笑,反問:“齊王的抱負不也是很大嗎?欲要以小吞大,僅靠著你一國之力,可是有點難啊。”


    “本王一直在奇怪,奧帝年少輕狂、野心勃勃,加上北音剛平定了內患,此刻的奧帝正是雄心最烈之時,連本王偶爾派人潛入北音,奧帝都要派下殺手暗殺本王一番,怎麽去對一向為敵的宣國皇帝卻這般大方地邀請入境,原來如此,鍾兄的手段不淺啊,想不到,你在北音宮內還有人。這招暗棋果然是下的好。”齊王虞庚說到此處,忽然覺得自慚形穢,於情於理,客觀上說,他的朝政布局遠不如鍾沉來的老練,最終猜中真相之後,隻能輕輕一歎,“本王原本以為那枚暗棋是寧姑娘,因為本王當初遇見她時,見她太也聰明,同時太也神秘,沒想到啊沒想到,卻是另有其人。”虞庚連說了兩個“沒想到。”


    聽到齊王提到自己,寧暮咬住下唇,心頭一動,不知為何,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莫名地有一種尷尬彌漫上心頭。


    “本王說句時間實話吧,無論從哪方麵來看,確實,也的確如此看,林茂身陷北音皇宮,是寧姑娘不顧危險趕去相救,但她作為普通的庶女,按理說,根本沒有任何能力能夠從奧帝的手上輕而易舉地救下林茂,何況她還不會武功。這樣的一個柔弱女子,最終去帶著林茂闖出了北音皇宮,本王猜,定是中途有人暗中幫助他們逃脫。否則,一切不可能啊,不可能,寧姑娘還真是個特別的人物,難道是本王猜錯了,原來整件事之中,她一定是最重要的人物吧,最相關大的那個人,就是寧姑娘吧,她是被人利用了啊。”


    寧暮的臉微微泛紅,卻不是因為聽聞虞庚的話羞澀,而是覺得慚愧。


    於權謀鬥爭之上,對寧暮來說,她畢竟還是太稚嫩了一些。她本以為自己已然顧慮周全,以為一切都能掌握在手中,誰知在旁人看來,自己竟是最為無知的人——原來齊王虞庚誤以自己是鍾沉派來北音來的人,是以欲要想方設法地接近自己,意圖從自己的身上套出鍾沉派她來的目的,卻沒想到,鍾沉派到北音真正的暗棋,其實是另有其人。


    如此一來,各人的目光一下投放在了她的身上,看她如何折騰,卻疏忽掉藏在更深處的一些東西。


    寧暮的手,於袖中無聲地揪緊了一下,原本是難分憂喜的心情,卻於這刻,一下轉換沉了沉重的氣氛。她甚至有些氣憤,有些難過,聽齊王的言中之意,大有是鍾沉暗中利用自己來對付齊王和柔然王之意,究竟是自己太過淺薄,還是鍾沉的城府太過深,還是這一切隻是自己在胡思亂想,根本不是齊王虞庚所猜測的那般,鍾沉根本不會利用自己來對付敵國吧,但他既早已得知齊王虞庚闖入宣國海域之時,又豈能不知,自己和林茂於金老板的商船之上遇見虞庚和拓跋深之事呢?這件事,鍾沉,按理說也應該知道才是。


    寧暮的腦中思緒淩亂,一時無法理清,究竟是誰利用了誰,鍾沉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早已來到了北音,他到底有沒有暗中利用過自己對付國齊王虞庚和拓跋深?


    方刻之前,於樹林間,若非鍾沉及時趕到,那一刀劈落,自己可能真的成了冤魂一隻。此時想起,仍舊無法擺脫那股不寒而栗的情緒。


    那將她推入此番境地的人,無論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在他心中,她寧暮不及敵國的一場內亂重要吧。


    所以……倘若鍾沉曾經真的利用過自己,那麽……


    寧暮垂著目光,心頭不停地顫抖,她無法相信,鼻子像被什麽東西塞住了,再也唿吸不到一絲空氣,她覺得自己馬上便要暈過去,很快地,便要暈過去了,因為齊國王的這番話,她太難受了,這麽這麽地難受……


    忽然之間,一隻溫熱的手掌向她伸了過來,隔著袖子,輕輕地壓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說來也奇怪,這隻手伸過來後,寧暮很快地平複了心情。止住了顫抖。她下意識地抬起目光,順著那隻好看的手掌往上看,眼前兩道淡淡的目光裏,鍾沉眸色如星,眉宇微平,沒有一點沉重之意,映著她的臉,照著她的眼角,一點點地變得堅定、變得關切、變得更加溫暖。


    於是,消失的空氣之中又慢慢湧迴了一股希望,也許她猜錯了。新鮮的、清涼的、卻又是……一種致命的難受感接踵而來,她相信他,他不曾利用過自己,不是嗎?寧暮將另一隻手也伸過去,如此兩隻手和鍾沉的手攏在一起,輕輕地、卻又是真切存在,將鍾沉的手主動握在了手中。那暗意是: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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