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暮揚眉道:“如何?”


    其中一名暗衛答道:“若以純粹的內力將此琴弦震斷其實不難,隻是……當時齊王離主人少說也有三尺之遠,若他隔空發勁想要震斷弦琴弦,並且對主人絲毫未傷,功底則須十分非常深厚……”


    “這麽說,他不僅身懷絕技,而且火候還深到了一定境界?”


    暗衛道:“倘若屬下沒猜錯的話,齊王當時,是向你們三人同時發力,唯有主人斷了琴弦,柔然王子的酒碗崩裂,林統領卻絲毫沒有異樣,可見,齊王的武功在主人和柔然王子之上,而林統領卻能與之抗衡。”


    寧暮聞言,迴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幕,當時卻是的確隻有林茂一人,毫無異樣地坐在船板上飲酒,聽暗衛說來,細細一想,確是原來林茂將齊王虞庚的暗力給悄悄地化解掉了。這個齊王……


    “不過……”一名暗衛遲疑了一下。


    “不過什麽?”


    “屬下還發現一個怪異的地方。”


    “什麽?”


    “主人請看,這把琴弦的裂口看起來並不平整,倘若是屬下,大可將它做得更幹淨果斷一些,是以可見,對方的內力雖是輕巧,強韌卻是不夠。但,以齊王方前同時試探主人、柔然王子及林統領三人的方向而言,他的武功,決計不會輸於屬下,屬下懷疑……齊王可能受了傷,是以才導致後續發力受阻。”


    “他受了傷?”寧暮微驚,蹙眉思考:不可能啊……方才見他雖是一副狼狽樣,但精神卻極好,何況……一個受了傷的人,怎麽會允許自己毫無顧忌地大口飲酒呢?完全不像是受傷的人,這個虞庚,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今日金老板的船巧撞齊王的那艘船,看似巧合,其實有著說不清的玄機。


    齊王虞庚為何要以這種方式來試探我們?外人隻道齊王精於商道,卻沒想到他的武功也是到了一定的火候,一個看起來身驕軀尊的君王,怎會藏有這樣連江湖高手都為之驚歎的武功?還有那艘沉船,隻救起了他和幾個隨從,而他滋生又受傷了?為何他會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出現在宣國海域內?他的那艘船是真的撞礁,還是有意為之?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不斷地從寧暮心底冒出,突然讓她有種不詳的預感,心情一刻也輕鬆不起來。難道連鍾沉事先也沒能發現,齊國的人已經潛伏入境嗎?


    寧暮越想越是擔心,倘若齊王真的對宣國另有圖謀,乘著宣國皇帝出海之時,意圖對宣國圖謀不軌,又或許……在齊王之後,還有齊國的重兵正在向宣國海域而來……


    寧暮咬咬下唇,她不得不替鍾沉考慮,而眼前這兩個莫池派來的暗衛,他們的出現,是否也是巧合?南國、齊國的人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宣國的海域內,怎能不令人生疑?


    寧暮蹙眉苦思:倘若我是鍾沉……我會怎麽做?他那麽聰明,我若能想到,他又豈能不會想到?


    寧暮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心中驀地一沉,過了良久之後,才漸漸恢複了平靜,慢慢消除了心頭的疑慮和擔憂,鍾沉應該能夠應付,即便他人不在宣國內,定也安排了後備軍隊來加強對京都的保護。鍾沉……


    倘若齊王真的是悄悄入宣的話,那麽,鍾沉極有可能已通過暗線獲取此消息,那麽,此刻,倘若自己是鍾沉的話,從宣國利益出發,當機立斷之下所要做的,首先就是——暗殺掉齊王虞庚。齊國國君竟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微服入宣,如此掩人耳目下必有陰謀。


    但,以以最果斷了當地鏟除齊王,卻並非是鍾沉的行事之風。因為寧暮了解他,他和別的國君不同的是,偏愛以德報怨,否則許淮生又怎能活到現在?除非,鍾沉在此過程中,也做了一些應對準備,倘若鍾沉曾派過宣國暗衛於海上攔截齊王,齊王的隨從在途中與鍾沉派下的人陷入周旋,最終摧折耗盡,最後隻剩下了他和幾個隨從——否則,作為一個君王,豈能僅靠幾個隨從便放心出海入宣?


    但,無論如何,在最為危機的關頭,齊王虞庚依然找到了到了轉機——那就是出使北音的官船。


    最危險之地,即最安全之地。他索性大方地假裝被人救上船,如此身份一公開,眾人皆知齊王虞庚上過宣國的官船,宣國的人便不能對他再做什麽不利之事。倘若讓齊國的國君死在了宣國海域的官船之上,此消息一旦被傳出去,齊國和宣國的局勢必定大亂。


    也許我們都被利用了…….寧暮咬了咬下唇,隱隱約約覺得有一隻手,正在幫她慢慢撥開重重迷霧,思緒也變得漸漸清晰。


    好個齊王虞庚!


    好個鎬鑠光麗若日的虞庚!想來也是,他是天下最為精明者的商人,該當最老謀者,同時他是帝王,作為帝王和商人的結合,這樣的人又怎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鍾沉即便出於為宣國考慮,想要對付齊王,選擇中途悄悄除掉他,卻沒有想到,虞庚竟自己尋到機會,來到了宣國人的官船之上,而金大牙和自己這一眾宣國船客,皆成了虞庚的利用品,成了這個齊王的護身符,但如今齊王既上了宣國的官船,恐怕今日的那場對飲,船上數百名船客皆已知道了齊王上了金大牙的大船,即便此刻船上埋伏著宣國的暗衛,再想對齊王動手也已晚……除非,除非撇了大船上的數百船客,同齊王虞庚一起殉葬。


    寧暮豁然站起,忽然想起了什麽,臉色一下飛白變——以數百船客的性命換齊王虞庚一人的性命,若對大宣來說,並非不值,隻要齊王一死,齊國必亂,齊國一亂,目前各國麵上的互相製衡的局麵就會土崩瓦解,而北音和雪國亦必有動靜,到了那時,南北州天下局勢大亂,於大宣而言,便就越是有利……未來因為齊王之死而刮起的一場血雨腥風暫先不計,但就看鍾沉是否能夠狠下心,願不願以犧牲這些船客的性命來換取宣國統一南北的霸業。他究竟舍不舍得……他畢竟是帝王。


    林茂是宣國的武將,是帝京的禁軍統領,拓跋深是柔然的王子,倘若鍾沉事先知道這些人在這艘宣國的官船上,便會留他們二人性命,但,自己和林茂登上這艘船時,並未有人發現,何況鍾沉,他一定以為金大牙的這艘官船之上的船客,隻是一些普通人吧,他根本不會知道吧……


    如果我是鍾沉,我會不會在乘著消息還未散播出去時,將船上無關緊要的船客滅口,如果我是鍾沉,如果我是鍾沉……


    寧暮越想越是心慌,甚至整個人變得開始發顫,她根本無法猜測一個帝王的想法,即便對她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鍾沉。


    站在一旁的暗衛,看見她陷入了一副迷惘之色,互相對看一眼,低聲叫道:“主人?有何問題麽?”


    猝不及防,寧暮的眼眶濕透,她咬咬嘴唇。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變得這般多愁善感,忘了初衷,她可是為了複仇才潛伏入宣國皇宮,成為今日的梅妃,而今,離開宣國京都,登上了這艘去往北音的海上之路,她的心情一下變得低沉,昔日所有存有的希望,在此時,都變得看不清,鍾沉……你是帝王,你到底會怎麽做?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林茂經過驛站之時,有一些宣國的官兵出現在驛站附近,想極了調動的兵馬,那些人若不是受到鍾沉的暗令,又怎會出動?寧暮以指甲扣了扣的手指上肌膚,微微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不要再多想,但她好像已經看不清了。


    作為皇帝,除掉齊王,鍾沉必然是會犧牲掉這些人,但,僅僅隻是作為鍾沉的話,他還會和其他帝王一樣,在這些人無辜人的身上使用帝王之術嗎?


    明日辰時,金大牙的大船便會抵達一個海上埠頭——天雲鎮,以給船隻作最後的食物補給,最後用不了三日,便正式離開宣國海域,向北音海駛入。


    聽聞天雲鎮上風光別致,那裏所有的房屋都建於水麵之上,那裏的百姓靠著船隻劃行,來往都在水麵之上,故有“水鎮”之稱。金大牙這隻大船上的船客們,其中有大部分人此次出行都是奔著“天雲鎮”而去,宣國人對天雲鎮可謂心慕已久,是以,這幾日大夥兒盡皆成群結隊地要去鎮上一見“水鎮”之風。


    寧暮想到這裏,微微蹙了蹙眉:恐怕,到時金大牙的船一靠近天雲鎮的水岸,等待他們的也許不會是什麽“水鎮”的仙鄉美景,可能是冷酷無情、好不叫人有所防備的槍林箭雨。因為幼年之時,她便聽爹爹陸坤說過天雲鎮的故事。那裏是宣國海域戒備最為森嚴的軍事基地,麵上看著是風景優美的仙境,實際上,卻是重兵駐藏之地。


    這些……這些自從帝京開始,便同寧暮一起於船上生活的船客們,縱使他們之間互相都不怎麽認識,甚至有的連麵都沒見到,但,他們之中,有的衝她微笑過,有的為她巡過邏,有的甚至提醒她船艙外風大,更有的,甚至為她端茶倒水,又或是噓寒問暖,如今,大難將臨頭,他們……或許會一起變成宣國和齊國之爭的犧牲品,變成屈死的冤魂。


    一想到此處,寧暮又怎能不膽戰心驚,她甚至是悲傷難抑,久難平複這種心情。她甚至不為自己考慮,鍾沉不知道林茂在這艘船上,自然不知道她這個梅妃也早早登上了這艘危險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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