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深的聲音再次響起:“寧姑娘!”


    寧暮猶豫不決,尚不明拓跋深的來意,接著又聽到外頭拓跋深的聲音繼續道:“在下來邀請寧姑娘去聽聽樂娘們奏曲,不知寧姑娘可否賞在下個麵子?”


    寧暮眉頭一皺,不再多想,穿好了衣衫,掀開簾子,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卻見拓跋深站在門外,衝著她暖暖一笑,道:“真沒想到,寧姑娘的麵子這般大,連小王親自來邀請,寧姑娘也不為所動。”


    寧暮一怔,心想:他的身份果然非同尋常。


    拓跋深笑道:“看寧姑娘的反應,已經猜到小王的身份了吧。”


    “這世上,複姓拓跋的不多,拓跋公子,你是柔然人氏?”寧暮以試探的口吻問道。


    “寧姑娘是個聰明人。”拓跋深笑道,這一抹微笑,露出了從未見過的痞氣。


    “你和柔然王又是什麽關係?”寧暮追問。”


    “寧姑娘,小王覺得和你特別有緣,能夠在同一隻船上遇見,是在是小王的榮幸。”拓跋深笑了笑,然後道:“小王是柔然的二王子——拓跋深。”


    沒有絲毫的隱瞞,這個拓跋深看起來好算是真誠。


    “你果然是柔然王子。那麽……”寧暮雖然猜到了幾分,但也不得不感到驚訝,沒想到柔然王子竟會出現在這裏,還站在自己的跟前和自己談笑風生,不覺便提了一顆心眼,畢竟此次北音貂姬皇妃壽宴之行,各國皆受到邀請,其中的利害關係也一下變得錯綜複雜,如若拓跋深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事情便變得更加難以應付。在這樣局勢不穩的南北州,哪個國家不想分一杯羹,如能和北音這樣的中立大國建立一些利益關係,不論是強強聯手,亦或是強弱聯合,都將對當今局勢起到風起雲湧的作用。


    寧暮略一遲疑,心想:大可不必馬上問清他的來意,也許是我多心了呢……


    拓跋深見她陷入沉思,笑道:“寧姑娘,實不相瞞,麵上是邀請寧姑娘前去聽樂娘們奏曲的,實則是因為……因為小王的身上還有舊傷未愈,想要問問寧姑娘,是否懂得針灸醫治之術,好給小王下幾針來緩緩舊傷複發。唉,寧姑娘可能還不知小王的痛苦,自登船以來,每次一到夜裏,小王的全身上下都變得疼痛難止,登船之前,曾眼巴巴地趕往驛站去尋找名醫,聽說之前有位姓寧的姑娘,在驛站以家傳的針灸之術,醫治了不少人。幾番派人打聽之下,才知寧姑娘要坐的是這艘大船,小王心想,這也許是緣分吧,小王正巧也要去北音,這便跟著寧姑娘來了。寧姑娘,他們口中傳聞的那位針灸的寧姑娘,是你沒錯吧!”


    寧暮暗暗心驚,她萬萬沒想到拓跋深早在自己和林茂登船之前,便已經暗中盯上了她,還將之前經過驛站以針灸治人的事打聽的一清二楚,不禁毛骨一悚:這個拓跋深,城府至深,還得提醒林茂多提防才是。


    “寧姑娘,可否賞個麵子?”拓跋深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他的麵容表現的十分真誠,讓人看不錯有任何破綻。


    也許是我想多了吧……寧暮心底一歎。向拓跋深點點頭,便表示答應他的邀請。


    她一邊走,一邊在腦海裏將經過驛站,破例行醫,以針灸救人,再到登船遇到拓跋深的整件事,自頭至尾地仔細想了一遍又一遍,確信在途中自己沒有什麽重大的疏忽後,方才定了定心。緩步走著,乘拓跋深注意力在遠處那些樂娘的身上時,寧暮偷偷地將那條在水果中發現的小帕迅速丟入水中,寫著字的小帕上的墨色在水中頓時濕化了,無聲無息地在海麵上飄蕩而去,越飄越遠,直到沒了視線。


    丟掉小帕之後,也就意味著那條密令被徹底銷毀了,除了她和送小帕的人,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行走之間,忽然聽見船底“咚”地一聲巨響,仿佛整個天地都震了一下,雙足也搖搖晃晃、


    船上各處登時響起一陣喧鬧聲,像是船隻航行過程中遇到了什麽阻礙。


    寧暮並沒有慌亂,更沒有像那些樂娘一樣,掩耳發出驚叫,而靠著足底的暗力,慢慢地站穩了身子,不料,拓跋深不知何時,已經拉住她,用他手上的力氣,一起幫她來穩定身體,以免她摔倒。


    拓跋深的此舉,讓寧暮為之一怔。


    一震過後,過了良久,船隻才就漸漸地恢複了平靜。


    “寧姑娘,你沒事吧!”拓跋深關切問道。


    寧暮搖搖頭,讓她驚訝並不是船隻的震動,而是拓跋深挺身護她的舉動,讓她感到迷惘。從始至終,在這個世上,除了鍾沉會如此發自本能地挺身保護自己,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會做的這般讓人感覺自然、這般坦然。


    倒不是因為拓跋深的舉動讓她感動,而是他的行為,讓她感到怪異。想著想著,心情一下便變得沉重起來。甚至,此去北音的前路也漸漸變得迷茫起來,變得看不清,看不明。


    “發生什麽事了?”


    “是有隻船在咱們的前頭觸礁翻了,船沉了後掀起好大的一股海浪,牽連著我們的這隻大船也跟著海浪顛簸一陣。”


    “怎麽弄的,這麽不小心?不是說領航使舵的是個有經驗的江湖老手嗎?怎麽,這麽不穩啊!”


    “爺,對不住,對不住!不是咱們的大船出了問題,是別人的船隻觸礁沉了。”


    “這麽嚴重啊!”


    “是啊,我們的舵手們正在往海麵拋繩,準備救他們上來呢!”


    “這些人都是去哪裏的,怎麽突然就冒出了一隻大船?難道對方不知道,金爺的大船出航,其他的所有船隻必須統統避道而行嗎?簡直不像話!”


    寧暮聞聲而望,隻見前方的甲板之上,站滿了人。那些人像是因為震船之事起了爭執。


    寧暮與拓跋深相視一眼,二人眼裏都充滿了驚訝。


    “寧姑娘,我們看看去。”拓跋深道。


    不遠處的甲板上,人頭晃動,將整個船頭圍了個密不透風。一些女船客們站在一起,竊竊私語,比其他男船客顯得更加躁動,可見方才震船之事給她們帶來了多大的不滿。


    寧暮走過去,眾船客看見是她走來,紛紛讓開了一條路,而在這些人群漸漸分離之後,進入寧暮眼簾的是一位穿著紅衣的男子。


    他的紅衣在烈日之下,本就已顯得十分濃豔,身上又被海水浸遍,紅衣顯得更加耀眼,紅的更加燦爛,紅彤彤地鋪瀉在他那身修長的軀體之上,再和他的一頭烏發交織,竟讓人產生出一種妖嬈嫵媚之感,這副怪異的風姿,簡直難以言述。


    紅衣男子生得極瘦,坦露在兩隻袖外的手骨節,卻白皙地如水一般,他的手腳都比一般人顯得要長幾分,正提著一個大酒壇,站在眾人中央,咕嚕嚕地仰頭狂飲,那模樣,看起來別提有多放縱不羈。盡管渾身被海水濕透,從他的身上,卻看不出半點落海狼狽的樣子。


    待紅衣男子將手中的酒喝幹之後,他以袖子擦了一把嘴巴,一臉爽快,過了一會,這才轉過頭來,向著圍著他的其他船客,得意地搖了搖酒壇,朗聲道:“二十年的陳釀,果然是好酒!”


    拓跋深看到此景,嘴角一勾,眼裏露出驚奇,卻有一種四海之內逢遇知音之感,向那紅衣男子走近,然後在離他跟前四五步的地方站定,招手命人再度送上一壇酒來,又命人取來了兩隻大碗,親自為那紅衣男子斟酒,酒滿過碗後,方笑著遞給了紅衣男子一碗,然後自己也從中拿了一碗酒,在紅衣男子對麵的甲板上坐下,笑道:“這位兄台,一人獨飲無趣,對飲如何?”


    紅衣男子眼眸往斜上方瞟了一眼,表情甚至嫵媚撩人,看得周遭一幫女客們臉紅心跳地,而他卻不去搭理拓跋深的邀酒,反而去凝望著此刻正站在桅杆上的林茂,衝著他道:“這位仁兄,倒更像是同道中人啊,何不下來一起喝一碗?做個朋友?”


    林茂聞聲低下頭,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低頭之際,就在眾擦船客議論聲起後,突地一個縱身落地,穩穩地站在了紅衣男子和拓跋深的身旁,然後一言不發地在兩人的身旁盤膝而坐。


    寧暮雙眸微動,見林茂去了,當下微微一思,也自從小廝處取了一隻小碗,走到他們三人跟前,然後放到林茂的麵前,自行將酒斟滿了後,對拓跋深和紅衣男子道:“這位是我的朋友,飲酒既有他的份兒,豈能沒有小女子的份兒?”


    其時,寧暮隻不過是開個玩笑,嘴上說說罷了,沒想到紅衣男子見她突然來湊熱鬧,不禁為之驚喜,一則是見她臉上生了一些暗紅的胎記,看起來有些醜陋,言行舉止卻甚有美人的範兒,特別是那雙眼睛,似乎藏了太多令人想深究的秘密,第一眼覺得她是一個特別的女子,是以並未拒絕。反而飲酒的氣氛變得更濃。


    “把我的琴取來。”紅衣男子忽然命身後的一個小廝道。


    過了一會,那看似是他隨從的小廝取來了一把撫琴,交到紅衣男子的手裏。


    “姑娘十指纖細柔美,不知姑娘會不會撫琴?”紅衣男子忽然笑問寧暮:“可否請姑娘為我們撫一曲助興?”


    寧暮微微一笑,將他遞來的琴小心接過,然後跪坐於地板,將琴放置於雙膝之上,一陣安靜之後,指尖撫過,登時金聲玉振。


    琴聲起處,紅衣男子臉上的喜色更盛,向林茂和拓跋深舉了舉碗,拓跋深跟著舉碗,林茂雖然沒什麽熱情的表示,臉色幾乎見不到表情,不待他們碰碗,便自行一飲而盡。


    待她們喝完之後,紅衣男子又舉碗向寧暮,表示感謝。


    周圍的船客紛紛看得目瞪口呆:這幾個人看起來也是初次見麵,如何在什麽都沒問清的情況下,就開始坐在船扳上又是撫琴助興,又是拚酒?真是怪。


    不刻,這盤膝坐地的三人,猶如久別故友一般,竟“你敬我一碗,我敬你兩碗”地對飲起來,一旁船板之上,便堆滿了一個個酒壇。


    寧暮十指如飛,隨著旋律而起,越彈越快。


    林茂三人跟著她撫琴的節奏,也越喝越快。最終,寧暮以一個鳥獸散收琴,隻聽“嘣!”地一聲,琴弦突斷,音律戛止。拓跋深手中的酒碗夜同時跟著“嘭”地一聲,在瞬間震碎成了碎片,殘酒四濺,一下弄濕了一大片衣襟。


    拓跋深一愣之間,突然“啊了一聲,他的表情,連寧暮都看得驚奇。


    拓跋深看著自己的衣襟,道:“唉唉,糟糕了,糟糕了,可是我最愛的一件衣裳呢。濕了,濕了。”


    紅衣男子卻揚唇而笑:“一件衣裳而已,我賠你一件便是。”


    拓跋深啊了一聲,連忙起身,竟朝著紅衣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如此,拓跋深便先謝過齊王了。”


    什麽?齊王?


    寧暮吃了一驚,側頭看向那紅衣男子。


    船上,周遭,瞬間響起了一片抽氣之聲,唏噓不已。


    這個,看上去張揚耀眼、麵容卻是華麗無邊的不羈男子,竟然是齊國的國君齊王虞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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