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從紫雲宮出來後,外麵的雨已經完全停了。


    走在濕漉漉的皇宮內院裏,迴頭看了一眼正在漸遠的紫雲宮,還有宮裏的那個自己牽掛的雲妃,他的心如刀割,邁著沉重的腳步,抬頭望向夜空,突然跪在地上,抱頭失聲痛哭。


    這種哭聲,是沒有聲音,也是最為悲痛的,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生不如死,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最終,這種哭泣,於一股森冷的怒氣中平靜地結束了,慢慢化成了藏在心底的仇恨。蕭瑜的那張嘴臉,又於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那個雪國四皇子笑得多麽可恨,多麽狡猾,多麽得意,就像在嘲笑他一樣,那張嘴角掛著的狡笑永遠不會消失一樣,讓秦天錯愕之中,睜開眼睛來,眼裏血絲慢慢匯聚,讓他的麵目變得很可怕。


    他站起身來,於侍衛的眼皮底下,若無其事地走出了皇宮,他大概已經被仇恨衝昏了腦袋,失去了理智,即便沒有蕭雲的愛,即便蕭雲不肯跟自己離開這裏,不肯跟著自己拋棄這裏一切紛爭,他也不會忘記蕭瑜給他帶來的那份羞辱。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從他出生開始,就無父無母,他根本不知自己是誰,即便他現在又能力去盡孝,卻也無人可孝,所拜的師傅離開了自己,可以說,現下就剩下他孤身一人,多麽孤獨的心。然而,越是這樣想,他對蕭瑜的仇恨就越來越濃烈。若不是他,自己又怎會淪落到現在這個不男不女的地步,失去了一個男人與生俱來的尊嚴,與那些宮裏的太監們又有何兩樣,徒有其表,到底說來,不過是一個廢物罷了。


    是誰害他到這個地步,是蕭瑜,是蕭瑜……這個名字,每夜都會出現在他的夢裏,在夢裏,蕭瑜得意地對著他笑,那個雪國自以為是的四皇子不斷地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懦弱,嘲笑他不是個男人,嘲笑他沒有資格去愛他的妹妹,甚至嘲笑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一個男人受到這樣的恥辱,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彌補迴來,這就是在噩夢裏,蕭瑜對他的嘲笑。


    出了宮後,他的心情有所緩和,情緒也變得冷靜下來,腦袋也漸漸清晰了。


    這時,一輛馬車籲地一聲在他的身旁停下,馬車上的人掀簾,向他而望:“秦大夫,黃大人有請。”


    秦天有些驚訝,最終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便朝著黃誌仁的府邸滾滾而去。


    來人是黃誌仁派來的人,原來黃誌仁派人監視著秦天有一段時日,素裏沒見到他有什麽異常的行動,唯獨今夜見他悄悄的離開太醫院,冒著雨去了宮裏,後來經宮裏的一些暗人迴稟,說是:“黃大人,秦大夫去了雲妃娘娘的寢宮。”


    對於秦天和雲妃之事,黃誌仁並不知道其詳,後來經過一些暗查,發現秦天對於雲妃似乎有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令黃誌仁心底生出了一個念頭,他吩咐手下道:“今夜等秦大夫出宮後,接他來府上一敘。”黃府的家丁領命之後,早早地埋伏在宮外等候,馬車於大雨之中等候很久,遲遲不見秦天出宮,直到雨水停歇,看見一個人影實實落落地從宮裏走出,正是秦天,黃府的家丁欣喜之下,便帶著黃誌仁的命令,前去和秦天搭話,三言兩語,秦天便上了黃家的馬車,往黃府而去。


    馬車抵達黃府,黃府家丁將秦天引入府內,隨即將大門緊閉,模樣顯得十分謹慎。


    剛進黃府,家丁便領著秦天來到靈堂。那是黃誌仁親手為亡子黃誌興布置的靈堂,靈堂內光線極暗,倒像是主人刻意不點燃太多的蠟燭,而在靈堂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擺放著的正是黃誌仁之子黃子興的牌位。


    秦天跨入靈堂之時,正見黃誌仁正在為黃子興燒紙錢。


    黃誌仁聽到身後有聲響,仍舊坐在那裏,安靜地將一張張的冥幣投入火盆之中。直到將它們全部燒完了,方才站起身來,走到秦天跟前:“秦大夫。”


    秦天向四周掃了一眼,皺了皺眉,道:“黃大人?”


    黃誌仁道:“秦大夫,有一件事,老夫想要請你幫忙。”


    對黃誌仁的開門見山,秦天並不覺得有多意外,聽聞數日之前,他在除夕之夜,剛當著朝中大臣們的麵,抱著黃子興的靈位去宴會上鬧事,惹得朝臣們和皇上對他不滿,已知他的行事之風。


    “黃大人,有什麽話,不能在白天說,卻要在這個時候,引秦天來此?”秦天道。


    “老夫是來恭喜秦大夫榮升為太醫院的提點大人的。實在是因為事情緊急,多有唐突,還請秦大夫莫要怪罪。”黃誌仁微笑道。


    秦天看著他半晌,陡然一笑,笑容裏充滿了一些得意,這種得意是素裏不能感受到的,何況這是朝中的老臣對他的誇讚,一時間不免感到優越。


    “黃大人乃是朝中的老人,有什麽事吩咐便好,秦天若力所能及,定然不會不管,隻是……太醫院提點一事,還未得到皇上的正式授封,黃大人,這聲恭喜還是收迴的好。”秦天道。


    黃誌仁笑道:“秦大人,誰人不知,皇上已經下旨,封你為太醫院的新提點,恭喜啊恭喜。”


    秦天嘴角一勾,黃誌仁的這副奉承的作態,對他來說,似乎很是受用,他笑笑:“黃大人客氣了,有什麽事,不如開門見山。據我所知,黃大人是不喜歡拐彎抹角。”


    黃誌仁應聲笑笑,走近秦天,附耳,低聲說了一句,頓見秦天臉色大變,瞪大了一雙眼,看著黃誌仁,黃誌仁的笑容裏充滿了得意,他邀請秦天而來,並非為了談事而來,從他的眼神裏,秦天看到了陰謀,黃誌仁的每一句,都像一種威脅,如若秦天不答應,恐怕日後太醫院提點的日子並不會好過。是以,當黃誌仁說完後,秦天整個人都呆在那裏。


    倒是黃誌仁在說完這一番話後,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叫人進來:“送秦大夫迴去。”


    黃府的家丁已經在門外等候,秦天迴頭看了一眼黃誌仁,神色複雜地走出了黃府。


    從黃府迴到太醫院後,秦天一整夜未合眠。


    到了第三日,皇上傳他進宮,為宮裏的娘娘治病。


    秦天詢問:“是哪位娘娘生了急病?”


    那趕來太醫院通傳的太監答道:“是梅妃娘娘。”


    秦天愣了一愣,對於梅妃突然生了急病,他一點都不意外,恍惚之際,聽到那小太監在催促他快些進宮給梅妃看看情況,秦天“哦”了一聲,於一絲不安之中,加快了腳步,進宮而去。


    來到暮雲宮,不過多久,為梅妃看了情況後,鍾沉開門見山詢問:“梅妃突然這樣重病是什麽緣故?”


    秦天愣了一愣,失神迴來:“哦,皇上,可聽說過紅花這味藥?”


    鍾沉心頭悚然一驚,脫口道:“那是何物?”


    秦天於平靜之中迴答:“紅花可以活血化瘀,常用於女子經閉、痛經、惡露不行、症瘕痞塊、跌打損傷。倘若是孕婦服用,便會導致落胎的後果。”他抬頭時,見到鍾沉的眸中微微一亮,閃過一絲質疑,鍾沉道:“你的意思是說,梅妃是因為服用了紅花這味藥,才導致重病?”


    秦天猶豫不答。


    鍾沉道:“秦提點,為何不答。”見秦天手指抖動了一下,鍾沉眉頭不禁皺了一皺。


    秦天失神道:“迴皇上,可是若無身孕也無病痛而驟然大量服用紅花這副藥,也會損傷肌理血脈,甚至是……”


    “甚至是什麽?”鍾沉道。


    “甚至是……不能生育。”秦天垂目望著地上,道。


    鍾沉矍然聳動,眉眼之間一下充滿了難言的驚詫。半晌才問:“那朕把梅妃娘娘的病交到你手上,你能否保證梅妃的痊愈?”


    秦天低頭看著地麵,道:“恐怕不能,微臣隻能保證梅妃娘娘活下去,至於腹中的胎兒,現下是保住了,但還需多觀察幾日,才能確認胎兒是否真正的安全,梅妃娘娘身懷三甲,現下是一個過渡時期,最不容出差錯。”


    “朕隻希望你能讓她活著,不要讓她受太多病痛的折磨,秦提點,你可能保證,梅妃的安全?”


    秦天點頭,道:“微臣會竭盡全力,但娘娘腹中的胎兒……”


    “不論你用什麽方法,朕都要你保證梅妃的安全。梅妃若有什麽事,朕能封你為太醫院的提點,也能摘去你頭上的這點帽子。”鍾沉肅色道。


    秦天應道:“是,微臣先迴太醫院和其他大夫商議。”


    鍾沉向他揮揮手,放他離開。待秦天跨出暮雲宮,鍾沉複又將他叫住。


    秦天迴頭,跪拜在地上,等候鍾沉的命令。


    鍾沉沉默了良久,最終對他道:“倘若……最終真的無法抱住梅妃腹中的孩子,朕寧願你抱住大人的性命,秦天,你聽懂了嗎?”鍾沉再三囑咐,讓秦天越覺得心頭不安,對於梅妃為何會突然這樣,他再清楚不過了。


    秦天跪拜在那裏,良久才抬起頭來,答道:“是。”背起藥箱,匆匆離去。


    從暮雲宮出來後,他的步伐變得很重,每一步都像充滿了罪惡。他比誰都清楚,梅妃為何會突然徘徊在滑胎和生命之危之間,要鍾沉做出一個選擇,任何一個閃失,都可能導致腹中的胎兒不保,而這才是他想要的真正結果。


    秦天走出宮門,迴想起黃誌仁對他的話:“梅妃腹中的孩子不能生下來,找個機會,否則,雲妃娘娘和秦提點你的事,不久就會公開於眾,在大宣國的大街小巷流傳,秦提點,你想想看,若是皇上知道了你和雲妃之間,昔日竟是戀人的關心,他會怎麽想?又會如何處置雲妃?”


    “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敢,老夫這是在向秦提點尋求幫助,倘若秦提點幫了老夫這一次,老夫保證,也會幫你和雲妃爭取一個機會,到時候,你可以帶著你心愛的雲妃娘娘遠走宣國,這一切,老夫都有能力為你辦到,就看秦提點願不願意了跟老夫合作了。”


    “我怎麽能相信你的話?”


    “倘若你覺得老夫欺騙了你,你到時候大可將老夫的事,向皇上告密。秦提點,你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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