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兩人迴到鶴靈觀,把信交給玄虛。


    玄虛看完,走到窗邊歎了長長一口氣,沉默良久,這才道:“你們下去休息吧,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呢?


    菱歌想問,可看著玄虛一瞬間仿佛滄桑數年的背影,她沉默了,失魂落魄退了出去。


    從那日起,鶴靈觀變了。


    觀主變成玄虛,剩下的幾位師兄也逐漸被天庭挑中做了仙官。而菱素迴來知曉池硯消失,一言不發收拾行李離去,再未迴來。


    “然後我為了找大師兄的下落,也離開了鶴靈觀。直到前段時日,我聽聞二師兄迴到鶴靈觀,就趕迴來詢問大師兄的下落,但他隻說無需擔心,旁的,不肯多說一個字。”


    說著說著,菱歌眼淚又往下掉:“可我很掛念大師兄,還有師父他們……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卻突然間留下我一人,我、我真的很害怕再見不到大師兄,我沒有什麽非分之想,不過是想再看他一眼而已,遠遠看一眼便好。所以我隻好暫住樂遊山附近,時不時到竹海來瞧瞧,希望有一天大師兄會出現。”


    聽完李八卦懸著的心落迴原地。


    既然池硯如此說,至少孟洵他們的性命是安全無虞的,但她離去後究竟發生何事?為何師父師兄他們都消失了,唯獨池硯迴來?


    難道……


    須臾,白日見到的臘腸熏肉,果樹瓜田一一從李八卦眼前閃過,她捏著下巴沉思片刻,難不成池硯是在等她?!


    唔,好像不大可能。


    所以就算她言明身份,池硯也不會告訴她孟洵的下落吧?想著她問:“師姐,你總來竹海嗎?”


    “沒有,今日是第一次進來。”菱歌搖搖頭,“前幾次來總遇上一個小姑娘,似乎是玄虛師叔的徒弟,她在竹海搭了一個小屋,我不想惹麻煩,就沒有硬闖。”


    李八卦想了想,又問:“師姐,你除了竹海,肯定也去二師兄的居所查探過吧?”


    菱歌被揭穿,白皙的臉頰瞬間紅透:“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師兄的脾性,他若是不肯透露,玉皇大帝開口都沒用。因此我隻好自己去查線索,但他居所布有結界,我修為不夠,試了幾次都進不去。”


    “下次我去試試吧。”李八卦想了想,“我現在是廚房幫工,消息比較靈通,等二師兄出去,我再想辦法去他房裏找找線索。”


    “好。”找到盟友,孤單幾百年的菱歌心頭大石總算卸下一半,旋即,她一臉古怪地打量著李八卦,“八卦,你……我記得你以前不長這樣啊。”


    “因為這不是我的臉呀。”李八卦用力扯了扯臉皮,笑得眉眼彎彎,“這是我煉製的新產品,以後行走三界,不用學變身術也能變身。”


    菱歌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幽幽道:“所以你這次迴來,若不是遇到變故,其實是打算用這張臉戲弄我們吧。”


    “咳咳。”李八卦用手帕掩嘴,輕咳一聲,眼神四處亂飄,“不提這個不提這個!如今當務之急,是把大師兄他們找到。”


    嗖。


    這時一道破風聲傳來,一抹白光破窗而入,直直擊向李八卦麵門,她機靈一閃,堪堪避過那帶著冷冽殺意的劍氣。


    不用想,肯定是玉翠兒!


    她麻溜把手帕係在臉上,遮住半邊臉。


    果然下一瞬,玉翠兒手執長劍出現在屋外。她依然是眉梢帶笑,眸光卻冰冷一片:“又是你,前幾次好意放過你,沒想你竟趁我離去片刻,得寸進尺闖進本門禁地!”


    她口中的她是菱歌。


    “一口一個本門,我在鶴靈觀時,你這丫頭還不知道在哪兒。”菱歌不甘示弱,手一抬,她的寒影立即從劍鞘飛出,“何況你不經主人同意,擅自住進竹海,這才叫得寸進尺呢!”


    “你是鶴靈觀的人?”玉翠兒輕笑一聲,“抱歉,不認識。”


    語落她提劍揮來,菱歌哼了一聲,和李八卦悄悄說了句“你先走,不要暴露身份,到時我自會與你聯絡”,就手執寒影正麵迎上玉翠兒。


    一時間,屋內白光大盛,照得恍如白晝,不多會兒,兩人又破屋頂而出,劈裏啪啦打上天。


    李八卦仰頭觀察一會兒,見菱歌和玉翠兒勢均力敵,不會吃什麽虧,這才乖乖聽話走了。


    ……


    第二日,李八卦難得沒有賴床,一早到廚房晃悠,想找熟人打探一下消息。


    可她運氣有點背,鶴靈觀後廚是輪班製,今日做飯菜的不是她相熟的土地散仙等人,而是後來的新廚子。


    她頓時猶如霜打的茄子,耷拉著頭縮在水池邊,有一搭沒一搭摘菜。


    “哇,小花,你真勤快!起那麽早洗菜。”沒多會兒,白離也來水池洗碗,她搬著小馬紮坐到李八卦旁邊,神清氣爽道,“昨天吃了池道長種的仙果,一夜無夢到天明,哈哈,舒服!”


    李八卦沉浸在濃濃的鬱悶中,隻敷衍“嗯”了一聲。


    “咦,小花你是不是水土不服啊?”白離納悶地瞥了她一眼,“昨夜我好像聽到你起夜,很久才迴來呢。”


    “嗯,我拉肚子。”李八卦臉不紅氣不喘,有氣無力把洗淨的菜葉放進竹籃,不著痕跡轉移話題,“白霜還沒起嗎?”


    “倒是早起了,不過走到一半,又折迴屋哭鼻子去了。”白離吐了吐舌頭,“反正她哭任她哭,我是不會幫她洗碗的,等她矯情夠了再自己洗!”


    李八卦好奇問:“她怎麽了?”


    “為池道長唄。”白離挑眉,“我們半路遇到石榴葉來取早餐,說是池道長已經下山,不知歸期。”


    什麽?!


    池硯走了!


    李八卦眼眸“唰”地一亮,再次恢複滿滿的元氣,濕漉漉的手在圍兜上蹭了蹭,騰地起身,激動道:“小離子,我有事離開一下,一會兒迴來!唔,到時給你帶一個又大又甜的玉菇甜瓜!”


    “哦哦。”白離目送著她遠去,頓了頓,她低頭看著滿水池的碗,自言自語道,“唔,要不要現在去告訴白霜,我後來又碰上池道長,他已經買完東西從山下迴來了呢?這樣她一高興,也許會替我洗一半的碗……”


    第103章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李八卦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在池硯的院落外。


    她縮在牆根等了半晌,待急急忙忙趕著上早課的弟子跑遠,立刻熟門熟路攀上南麵爬滿花藤的牆。


    牆不算高,然而她一隻手堪堪搭到牆沿,就碰到池硯布下的結界,還未來得及反應,立刻被強勁的藍光反彈到空中,接著“哐當”一聲,砸落在遠處的杏花林裏,激起漫天飛花。


    “嘶,太激動,忘了池罰抄布有結界了!”


    李八卦懊惱嘀咕幾句,又馬上揉著幾乎摔散架的骨頭爬起來,雖然摔了腿,但她擔心池硯迴來,因此還是一瘸一拐跑得飛快,很快迴到院落。


    這次她沒有衝動,而是沿著牆根慢慢摸索。池硯修為高深,她正麵必然破不掉結界,但老君說過,無論布結界之人修為有多麽高深,所布結界也無法完全均勻,定然會留有薄弱的突破口。


    所以隻要她找到薄弱的突破口,就能順著突破口鑽進去。


    李八卦手掌輕輕貼著牆壁,走到拐角時,她指尖突然冒出璀璨的紅光。她眼前一亮,找到了!


    突破口在……


    她順著紅光抬頭,隻見屋簷旁,一個若有似無的淡藍光點閃爍,她眼睛微微眯了眯,眸底閃過一絲狡黠。


    原來結界的薄弱點在屋頂呀,簡單,不過是從翻牆變成走屋頂,小意思!


    她挽起袖口,往後退了數步,默念咒語,腳尖一點,瞬間騰空而起,以光速撲進淡藍光點。


    哢嚓。


    落到屋頂的刹那,李八卦左腳一扭,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骨頭碎裂聲,引得院內的石榴樹葉“唰唰”作響。


    那片有靈識的石榴葉立即從樹枝脫落,在院內來來迴迴飄了一圈,納悶道:“奇怪,沒有東西響啊。”


    有啊!她的腳!


    李八卦一動不動匍匐在屋頂,左腳的腳踝疼得她臉色都慘白慘白的。當然,是她本來的臉,而覆著的那張農家姑娘臉依然雲淡風輕,兩坨高原紅喜慶得不得了。


    等石榴葉檢查完畢,優哉遊哉飄迴石榴樹繼續睡迴籠覺後,李八卦才慢慢直起身,忍著鑽心的疼痛,半跪著往前爬。


    池硯的臥房是哪一間呢?


    這間……她揭開瓦片,微眯眼睛往下瞧去,入目是瓶瓶罐罐,還有一應俱全的炊具,唔,是廚房呀,還挺豪華。


    李八卦感歎著,又把瓦片蓋迴去,輕手輕腳往前爬。


    再試試這一間!


    爬到一個麵向朝南的屋子時,她在圍兜上擦了擦掌心疼出的虛汗,揭開片青瓦正要瞧,左腳踝倏地襲來一股排山倒海的疼,她一個沒忍住,掌下一用力。


    隻聽“嘩啦”一聲巨響,她當即隨著飛揚的碎瓦片,以極其狼狽的姿態往下掉。然後很快又聽“撲通”一聲,她就落入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煙霧繚繞的……浴池!


    水!


    李八卦一個激靈,手腳並用撲騰著,好在她不是以前的小矮子,細白的手腕不知抓住了什麽,一會兒便從水中冒出頭。


    “哇,這洗澡水怎麽是苦的?”她嘴巴一張,吐出不小心喝進去的褐色水,白嫩臉蛋皺成一團。


    下一瞬,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因為這是藥浴。”


    “藥浴?難怪那麽苦!”李八卦沒好氣地抬起空著的手擦了擦嘴巴,隻是片刻,她驀地僵住,不可置信抬頭。


    白霧繚繞中,隱約可見池硯熟悉的冰塊臉,他一頭青絲鬆鬆挽起,落在肩上。身著的白色裏衣薄薄的,被藥汁浸透後,濕漉漉貼在胸口,隱約可見若有似無的胸膛。


    “……”李八卦一下噎住,嘴巴張了又合,最後才擠出幾個幹巴巴的字,“哈哈,池道長你洗澡啊,真巧。”


    嗚嗚,白離那隻不靠譜的小白狐,哪裏來的小道消息,池罰抄明明沒有出門,好好在屋裏泡澡,這次真是坑慘她了!


    池硯靜靜看著李八卦,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淨到透亮的臉,猶如剛剛剝殼的小鵝蛋,盈潤白皙,從裏到外透著純淨天然,不摻雜一絲雜質,比太陽多一分明媚,比月亮多一絲高潔。


    原來這就是李八卦長大的模樣。


    須臾,他才低頭看向她一直死死抓著他右胸的手:“手。”


    李八卦後知後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她抓到一個非禮勿視的地方,她頓時宛如放進蒸籠的大閘蟹,整個人都紅透。


    她像被燙著一般收迴手,轉身緊緊閉著眼睛,磕磕巴巴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小心……你、你沒被抓疼吧?要上藥嗎……感覺有點紅?”


    迴答她的是一陣窸窣的水聲。


    她不敢動,隻委屈巴巴癟著嘴,恨不能挖個坑鑽進去,完蛋,這次不僅被當場抓住,還當了一次小流氓,肯定要被大罰特罰了。


    不會要抄一千遍《戒律》吧?


    不一會兒,池硯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是怕水?上來吧。”


    “啊……哦。”李八卦摸到池邊,飛速爬上去,見身後沒有動靜,她猶豫半晌,還是忍不住悄悄往後瞥了一眼。


    映入眼簾的是衣著整齊的池硯,若不是發梢沾著水珠,根本看不出他剛剛泡完澡,道袍一絲不苟得得令人發指。


    她絞著還在滴水的衣角,眼咕嚕一轉,不露痕跡著一點一點往門口挪,小小聲道:“那什麽,我就不打擾池道長泡澡了,你繼續……當我沒來過,不要有什麽負擔……我……我馬上消失!”


    這時一陣暖風襲來,李八卦的濕衣裳瞬間幹透,然後池硯手一揚,門緩緩而開,他不疾不徐走出去:“走吧。”


    要抓她去戒律堂了嗎?


    李八卦哭喪著臉,極其困難地爬起來,不知她現在言明身份,能不能大罰變小罰,小罰變不罰。


    她以前可是送過他一百兩銀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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