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寂靜,帝流漿徹徹底底不見了蹤影,太陰星又重新灑下溫柔的月光。


    這一次,冷冷淡淡的月華中,沒了那些璀璨的金絲,遠處那些聚集而來的山精鬼怪,俱都饜足又帶著微微遺憾的三三兩兩離開。


    今夜的帝流漿如此豐盛,他們當先要做的,還是趕緊找個地方靜心消化吸收這些力量,倘若能夠一舉化成精,那麽以後的日子,也便不必這麽窘迫了!


    畢竟,山林越來越小,衛星無處不在,可以藏身的地方,更是少之又少。成精之後,化成人形,最起碼能過些安生日子。


    唉,要不是人間法令限製,不準建國後成精,他們中的一部分,靠自己一點一點慢慢修煉,也不是不可以……


    嘈嘈切切的聲音漸漸消失,不多時,那些精怪們就沒了蹤影。


    多年躲躲藏藏,他們隱匿的本事也是不俗的。


    碧清依舊在天台一角,仍舊維持著巨大的原型。


    直到此刻,才停止口中的輕聲吟唱。


    精怪們那麽多,偏偏林臨和何青都被拖著,周圍無人鎮守,他唱一首靜心詞,也能讓他們稍微平和一些。


    至於王惟恂……他倒不是害怕,隻是,身為水中之物,即將屍變為魃的生物,原本就是他的克星。隻遠遠接近它,碧清就覺得渾身都要烤焦了,畢竟這是陸地,沒了水,他的能力會一降再降。


    就算他上前去,也沒什麽大用。同是妖物,他對王惟恂的傷害,怎麽也比不得玄門正統的。


    因此,這才把精力轉移到周邊。比如把長安和大黑的感官蒙蔽,以免出去送死……


    ……………………………………


    這月光很是淺淡,比之剛剛金燦燦、如同奇異黃昏的亮度,可算是十分黯淡。


    王惟恂半張著嘴,從喉嚨口裏發出幾聲奇特的咕嚕聲,似乎有淺淡的血沫從他口中湧出。


    那血液腥臭又烏黑,早已腐朽了。


    月光淡的如同輕紗罩螢,但明覺依然能看清王惟恂的麵孔。


    ——還有什麽他能認出來的麵孔?


    王惟恂原本清臒的麵孔被層層白毛覆蓋,曾吐出殷殷教導的嘴唇邊,兩顆尖利的獠牙猶帶血漬。


    而那一雙曾孕滿了真切憐愛的雙眸,此刻隻剩下濃鬱的血色。


    被龍骨劍透入胸膛,他連一聲嘶吼都未曾發出,隻是用那帶著血光的尖利指爪,無力的朝明覺方向伸了伸。


    可是,明覺已經不會再被他影響了。


    他一咬牙,隻覺痛快莫名,又覺得心痛難當。


    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著疼痛,每次喘息,都帶著用靈力支撐出來的的苟延殘喘。


    他又哭又笑:「義父,我給你解脫……」


    「下輩子,你再也不要有我這樣的孩子了……」


    他眼中的淚珠在這一刻落下,順著下頜跌落到塵埃裏,無可挽迴。


    一如他短暫又漫長的一生。


    那啼血般的哀鳴中,他幾乎將半截身子掛在那把長劍上,此刻拚盡全力,一步前踏,又將那送進王惟恂胸膛的龍骨,狠狠紮的更深!


    金色的彎曲龍骨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的胸膛裏帶出了烈焰般的痛感,身軀所有的力量都隨之流逝,如同消失在他麵前的帝流漿,很快就湮滅無蹤。


    王惟恂在咕嚕發出幾個音節後,雙手倏地垂下,再無一絲動靜。


    他頭顱垂下,此刻,已經再沒有半分能力一身被白毛覆蓋的皮膚,也開始迅速發出惡臭來。


    而明覺,也終於撐到了這最後一刻。


    他雙手握著王惟恂胸前裸露出的殘餘龍骨,


    此刻將自己半截身子都壓了上去!


    隻聽「咚」的一聲,他用龍骨,和自己身軀的力量,直直將王惟恂的身體壓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麵。


    那把堅不可摧的龍骨劍,帶著他的身軀一起,直直釘在了天台上!


    ……………………………………………


    夜風微微涼,帶來遙遠的芬芳,也將這血汙的味道吹散。


    同時,也吹醒了何青。


    龍珠不知不覺又盤旋在她身邊,盡管之前曾沾染了些王惟恂的髒汙血液,但此刻,它依舊是澄淨如最純淨的金珠,帶著微微的螢光,縈繞在何青身畔。


    同時,也慢慢幫她恢復著力量。


    她睜開眼睛,那漆黑的右眼平平整整,不見一絲血汙,也沒有一丁點的光彩。


    不必再大幅度消耗靈力,何青的身體恢復的很快。雖然四肢百骸依舊充斥著透支的疼痛,但她此刻,已經能清晰感受到林臨的狀況。


    他此刻臉色慘白,安靜躺在在地上人事不知。但何青清楚,他也在逐漸恢復力量。


    恐怕過不多時,就會轉醒過來了。


    不過,二人經此一役,恐怕再沒有之前那樣健康的體魄了……


    而在宿舍樓中,已有睡眠淺的學生們發出唏唏嗦嗦的聲音,似乎在是在納悶兒自己,為何無端在夜半醒來,又是怎麽睡著的……


    頭顱一陣刺痛,何青一轉頭,看到了趴在一旁的明覺。


    而王惟恂……已經沒了任何聲息。


    何青連忙飛奔過去。


    走近了,她才看清,王惟恂已經被牢牢釘在天台上,軀體幹癟,散發著若隱若現的腐臭,那些密密麻麻的白毛也都沒有了任何光澤。


    他是徹徹底底死去了。


    而明覺此刻軟綿綿趴在王惟恂身上,手中,仍舊牢牢握著那根金色龍骨。


    她趕緊伸手托浮住明覺的後背,還有他的肩頭。然而才一用力,神色便是一僵。


    「明覺……」


    硬生生抽出脊骨,此中疼痛,常人根本難以想像。而最最重要的是,那麽多年了,龍骨早已和明覺的脊椎骨融合在一起。


    此刻,抽出龍骨,也就代表著……


    果然,何青低頭看去,她托著明覺後背的手掌微微被下陷的皮肉包裹,掌心所觸,軟塌塌的,根本沒有任何支撐。


    他抽出的不是龍骨,而是自己的整條脊椎骨。


    剛才的最後一擊,全靠他一身的靈力支撐,可那隻是暫時的。


    沒了骨頭,他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何青仔細看著他。


    這樣的人,做盡了壞事,差點犯下彌天大錯,可是,如今這種時候,又有誰捨得苛責他?


    其實到現在,他也還是一副稚氣未脫的少年模樣,從來未曾長大。


    而曾經冰雕雪砌一般的俊美臉龐,如今果然如同山巔白雪,冷冷不沾塵埃。


    自然,也沒有了俗世的氣息。


    隻除了,那隱約可見的一片斑斕淚痕。


    「明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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