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幾分鍾過後娜古才慢慢喘過氣來, 她抬眼看了下麵前那團模糊不清的黑影:“哈摩因?”


    男人沒有迴答她,隻是用那雙有著野獸豎瞳的眼睛盯著她看, 目光並沒有往常那般銳利,隻是有些疑惑。


    這讓娜古覺得有些難辦, 而且她現在又累又困還渾身粘著沒擦幹淨的泥巴, 難受的要死, 想要解釋大腦也因為疲憊而一團亂, 更何況她自己其實都還沒怎麽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給我些解釋的時間,不要捅我。”因為哈摩因還沒有放下他手上的刀,所以娜古非常擔心。


    哈摩因將刀別迴了腰間:“恩。”


    “謝謝……”娜古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其實汙七糟八的還粘著很多泥巴“那個、總之我……”


    操啊這個怎麽解釋啊, 其實我之前是一直盤踞在真娜古身體裏麵的寄生蟲?最近被正主給趕出來了?然後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就重新被安排到了一具身體裏麵?哈摩因會相信麽?應該不會相信吧……


    這樣想著娜古也就幹脆不從頭開始解釋了,總之先從事件裏麵最模糊不清的地方說起:“我兩天前從那顆大樹下麵的泥土裏麵爬了出來……”


    當時她被真正的娜古從身體裏麵推出來後有一陣是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浸泡在某個到處都是霧氣的地方, 原本她以為自己可能就要這樣死了,但是過了一段時間, 她忽然感覺周身被劇烈的壓緊,然後是令人頭痛的重壓。


    這時候她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又被塞進了某具身體裏麵,而且還是埋在泥土裏的……這具身體已經被細細密密的樹根徹底包裹住了,動起來十分困難,但奇特的是她感覺自己能夠很順暢的唿吸。


    在獨自慌張了幾分鍾後娜古才勉強冷靜下來,這具身體給她的感覺十分糟糕,除了她很餓很餓很渴很渴之外腳趾和手指以及脖頸的關節位置完全僵硬,動起來會有股令人發酸的癢痛。


    娜古當時等了很久才等到自己的手指能夠慢慢的活動,她在活動好手指後就想去拽那些緊緊纏在自己身上的樹根,但是當指尖觸碰到樹根的時候它們竟然如同退潮般窸窸窣窣全都從她身上離開了。


    就像……原本纏繞在她身上的並不是樹根,而是蟲子的觸須,畢竟那時候娜古也沒辦法睜開眼睛,她隻是憑自己的記憶觸感認定那些粗糙幹硬的東西是樹根,所以當它們如同活物般移動開後娜古被嚇得想要大叫,可是一張嘴就吃了滿滿一口腥泥巴。


    接著她又能感覺到那些‘樹根’在自己身體上方的泥土中鑽來鑽去,好像是在幫她鬆動泥土……反應過來的娜古也顧不得惡心了,拚命伸手朝上拋開泥土,因為有了外力的幫助,她刨土起來也並不是特別困難。


    除了累。


    娜古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從泥巴裏麵爬出來,她隻知道才從土中爬出來的那一瞬間,外麵的陽光差點刺瞎她的雙眼,還有那充盈的新鮮空氣也把她悶得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在適應好光線後她第一反應並不是去查看周圍的環境,而是立刻迴頭去看自己挖出來的那個土坑,她想知道剛剛那些東西到底是蟲子還是樹根……!


    那個土坑大概兩米深左右,深處的泥土竟然是奇異的藏藍色逐漸往上的泥土就是尋常的褐色和紅色了,而在土坑的前麵還端端正正的放置著已經爬滿了青苔和植物的巨大牛頭骨。


    娜古撅著屁股在坑洞邊緣看了半天也沒有看見剛剛那些幫她鬆土的觸須,難道是幹完活就躲起來了?真的是蟲子?


    是挺感謝它們幫忙的,但是後背還是在本能的起雞皮疙瘩……娜古歎口氣翻倒在茂密的草地上,這時她才有心情看了看周圍,是個很奇異的地方,巨大的樹木,埋在草地裏破敗的城牆,到處都是混雜著樹葉嫩綠的沙金色陽光。


    而且周圍安靜的連鳥叫都沒有


    這裏到底是哪裏?這具身體是誰的?娜古在休息夠後才翻身從草地上坐起來,她把目標放到了土坑前的那個牛頭骨上去,除了這裏之外在周圍也放了很多動物頭骨。


    一開始她隻是用眼睛到處看,但是在發現青苔下好像有什麽刻痕後她便伸手稍微清理了下那些遮擋住刻痕的青苔,在清理完畢後娜古就發現那些刻痕是幾行文字,就刻在牛頭骨的正中額頭上。


    幸好她之前學了一段時間文字,這骨頭上麵寫了所屬首領,死亡時間,功績,還有粗略的死亡原因,是重病而死。


    值得她注意的是從功績來看,這具身體好像是某位前代女巫的身體,所屬首領是個陌生的名字,並不是現在擔任的幾位首領中的任何一位,可能也是先代吧?


    娜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和頭發,然後又站起身走向了其他擺放在草地上的野獸頭骨,依她看來這些頭骨每個都對應一位死去的女巫,在挨個查看下來後也的確是這樣。


    也就是說這裏是女巫的墳地了。


    娜古依稀想起來之前有人說過女巫死後會迴歸母神的身邊,那也就是說這裏也算是母神的身邊?那婆婆的屍體送過來了沒有?


    這樣想著娜古又開始不停的在獸骨頭中搜尋著老女巫的信息,不過都沒有看見所屬首領是多伽羅的女巫,也就是說婆婆的屍體還沒有送過來,那多伽羅他們最近肯定要過來這裏將老女巫下葬。


    “所以我就一直躲在那裏等著有人來,因為我找不到迴去的路,要是貿然自己跑出去迷路了就更麻煩了……”說到這裏娜古舔了舔嘴唇,餓倒是還好,她現在已經口渴到要冒煙了“對了,你帶水了麽?”


    哈摩因搖頭,但是抬手朝旁邊指了指:“那邊有水潭。”


    說著就開始朝那個方向走去,娜古也急急忙忙的跟在哈摩因身後:“我沒有騙你,我……我的確是娜古沒錯,但是我怕解釋之後你也不相信我。”


    哈摩因隻是走在前麵帶路,並沒有迴答娜古。


    看他這個不言不語的樣子娜古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完全可疑到爆炸,但是……算了,沒有什麽但是,就是十分可疑。


    兩人無言的走到了還算開闊的水潭邊,因為缺少了茂密樹枝的遮擋,月光也變得明亮了些,這讓娜古稍微能夠看清楚哈摩因的臉了,他好像還在思考著什麽,娜古也隻能仍由他自己先思索。


    總之她要先喝幾口水,等趴到水潭邊上開始喝水時她順便洗了把臉,因為是晚上所以映照在水麵上的倒映不怎麽看得清楚,娜古大概的覺著這幅身體比原來的‘娜古’要年長,不過也就年長個一兩歲大概是十九歲左右的樣子吧,這麽年輕就生病死掉了……挺可惜的。


    但為什麽自己的意識會不斷的在別人的身體裏麵轉來轉去呢?這次她很肯定這個身體不會再活過來了,因為原本就是屍……


    “你真的是娜古麽?”


    “咳咳……!!”


    因為哈摩因突然竄出來的聲音,讓娜古嚇的嗆了兩口水,不過她很快拍著自己的胸口一邊順氣一邊迴答:“是的,我是娜古,雖然我知道聽起來很荒唐……但是,但是實際上……呃……怎麽說呢。”


    “如果是真的,那麽也就是說在以前,‘娜古’的那個身體裏麵有兩個人。”哈摩因說。


    “…………”


    娜古半張著嘴看向哈摩因:“你、你為什麽會這樣認為?不,不,確實是這樣,天啊,你怎麽知道的?”


    “多伽羅把你恢複記憶前說過的話都告訴我了。”哈摩因說著就從自己腰上的小布袋裏拿出了那串鱗片“那些話很矛盾,一開始我也覺得隻是胡話而已,但如果你現在說的都是真的,那麽那些就不是胡話了。”


    這是他的直覺,他覺得麵前陌生的少女並沒有說謊,而且她說話的語氣真的很……像娜古。


    “我說的是真的!”娜古急忙從水潭邊爬起來站到哈摩因身前,她第一次這麽感謝哈摩因那野獸的直覺“其實我之前沒有對你說實話,是因為我覺得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早知道我就說了,反正就是那樣的,那個身體裏有兩個人,不過我是假的那一個,現在那個娜古才是真的,之前她因為頭部受傷一直沒有出現也沒有恢複記憶,和你一起生活的從來都是我,現在她恢複了以前被怪物抓走後的記憶就把我推出去了,現在的她才是她,是娜古。”


    娜古急吼吼的對哈摩因說了一連串,說完了還沒停:“然後我現在待的這個也不是我的身體,而是一位早逝的女巫,我其實也沒有任何以前的記憶,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迴到以前的地方,這些就是我沒告訴過你的事情,真的,我沒有說謊,你相信我。”


    “……”哈摩因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娜古因為著急而本能的伸手抓住了這裏,這個小習慣也和以前他認識的娜古一樣,動不動就喜歡伸手來碰他抱他“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對、我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但是我應該是在哪裏死掉了才會來這裏……”娜古抬頭看著哈摩因,眼裏和語氣裏都開始帶了些乞求的意思“哈摩因,你要相信我啊……不然你把我丟在這裏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裏了,迴去找多伽羅也很奇怪,我該怎麽對他解釋啊,畢竟這身體好像是部落裏麵死掉的女巫,總會有人記得的。”


    “不用迴去找多伽羅。”


    “誒?”


    娜古還沒反應過來哈摩因這話是相信了她還是仍舊不相信她,下一刻她就被男人給拉到了懷裏。


    擁抱力度大到她感覺自己頭都要被按扁在那個硬邦邦的胸膛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娜古:你還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這樣不好!


    哈摩因:恩。


    娜古:要是又被騙了該怎麽辦啊。


    多伽羅:很簡單啊,他會捅死你。


    娜古:……


    哈摩因:不會。


    第60章 整理


    其實之前那副身體的狀況一開始就夠糟糕了, 沒想到這具新的還要更加糟糕,可能是因為在泥土下埋太久了吧……


    並且這具無名的屍體因為是部落裏的女巫,所以和多伽羅他們屬於是一個人種, 皮膚是淺褐色,頭發也和他們一樣是淺淺的灰白色,這多多少少讓她有些微的不習慣。


    娜古拿起肩膀上的一律頭發看了看, 然後歎口氣整個人重新縮迴清涼的河水之中。


    此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哈摩因昨晚直接想也不想的就把她扛迴了樹屋, 娜古原以為他至少得再懷疑一陣的,不過這樣直接得到信任也……挺好的吧?


    娜古轉過身趴在河邊上看著正在搗碎根莖的哈摩因, 因為昨晚她沒來得及清洗幹淨身上的泥土就睡著了,所以第二天早上才拜托哈摩因帶她來河邊搓搓髒兮兮的身子。


    而哈摩因就坐在河邊上生了堆火給她煮東西吃。


    這種近乎於米蟲的生活真是微妙的久違了, 娜古又盯著低頭認真做事的哈摩因看了會兒, 才開口叫他:“哈摩因……”


    “還有一會兒才好。”說著哈摩因把手中搗碎的根莖丟到了石碗裏麵。


    “不是、我不是想問吃的。”


    “?”


    迎著哈摩因疑惑的視線, 娜古扭扭捏捏的摳著河邊上鬆軟濕潤的泥土:“我現在這幅樣子你是不是很不習慣啊?”


    要說之前那具‘娜古’的身體算是健康, 那這具就完全隻比幹屍好上那麽些了,眼窩深陷,皮膚幹燥,頭發亂糟糟的長到過腰, 身上瘦骨嶙峋的一摸就硌手,而且隻要稍微行動那麽一會兒就會累到要命。


    不得不說她還是挺懷念之前那健康的身體。


    “還好。”哈摩因抬眼看向浸泡在水裏完全是一副陌生樣貌的少女。


    比起對外貌沒什麽感覺的哈摩因,反而是娜古自己要更加不習慣, 一會兒捏自己幹瘦的手臂,一會兒又不安的亂摸著臉, 她今天泡在河水裏麵洗澡的時候已經不厭其煩的檢查過無數次自己的身體了,並且每檢查一次就要歎很久的氣,或者無可奈何的輕笑幾下。


    哈摩因也不知道她是對現狀滿意還是不滿意。


    不過那些動作和那些神態都是哈摩因記憶中的娜古,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看著完全不同的人做著和另個人一模一樣的動作:“不要太在意了。”


    “不要太在意?”娜古還在撥弄脖子後麵沾了水變得又重又黏的頭發,她現在就想要一刀把這些東西切了。


    “恩。”看娜古一直在和自己的頭發過不去,哈摩因便放下攪拌用的樹枝朝河邊走去“我來。”


    “誒?”娜古茫然的讓男人拿走了自己手裏的那些頭發“你要幫我洗麽?沒事的我自己可以,洗頭發的力氣再怎麽說還是有。”


    “不是。”說著哈摩因從腰間將那把常年被他磨到發亮的骨刀拿了出來“幫你把頭發割掉。”


    可能因為某些心理原因,娜古錯聽成了要把她的頭割掉,在冒了兩秒冷汗後才反應過來哈摩因說的是頭發:“你……你怎麽知道我嫌頭發長了啊?”


    “感覺。”


    哈摩因又撩了些水在娜古的頭發上:“割多少。”


    “到肩膀這裏吧。”娜古用手指指了指,然後就乖乖的坐在水裏不動了“和你一樣差不多能紮起來就行。”


    “恩。”


    接著娜古就感覺自己的頭發被哈摩因一小股一小股的捏在手裏嚓嚓嚓:“對了,哈摩因你認識……呃,由克安麽?”這個名字是在充當這位女巫墓碑的獸頭骨上看見的,就是所屬首領的名字。


    整理頭發的手頓了頓,這讓娜古認為自己好像說出了個不得了的名字:“怎麽了?”


    “沒怎麽。”哈摩因重新梳理起娜古大把大把打結的頭發“那是多伽羅和阿祖蘭他們的父親,前任大首領。”


    “噢……那我現在這個身體就是那個時候他們父親手下的女巫。”娜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說其他人會不會把我認出來啊?要是被他們認為前代的女巫複活了不就麻煩大了麽。”


    “會的。”


    “那怎麽辦……”


    哈摩因將割下來的頭發扔到水裏讓它們緩緩流走:“待在我身邊,哪裏都不去就行了。”


    這的確是個辦法,但為什麽聽起有點臉紅呢……娜古伸手捂住臉頰,阻止自己繼續亂想:“那我就還像以前一樣住在樹屋裏麵?你呢,還要去和多伽羅他們商量貢多和阿祖蘭的事情麽。”


    “不,按你之前說的,等傷口好了再商量。”


    “對哦!”因為哈摩因還在幫她剪頭發,所以娜古不敢忽然激動迴頭“多伽羅已經把藥給你了麽?你試過沒有,有效麽?屁股後麵還痛不痛?”


    “沒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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