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把屬於戴美玉的那封信遞給她。


    她盯著信猶豫很久,才想伸手去接,又迅速反悔縮了迴去。


    “還是你來打開吧!”


    陳晨能體會她的心情,緩緩展開信紙。


    我女顧倩:


    我們應該有十幾年的時間沒見了吧?


    我記得當初你離開家門的時候,還是個未成年小丫頭,這一晃十幾年來,你過的好不好?


    一定很難吧,沒爹沒娘的孩子,在外邊是不是經常受人欺負?


    印象裏,你大大的眼睛,長長的頭發,每次要給你剪短,你都又哭又喊,現在,還有留長發的習慣嗎?


    你媽去世之後,你也離家走了,再沒迴來過,我後悔呀,起先到處找你,後來天天哭,把眼睛哭瞎了,怕給你丟臉,填負擔,就一直留在扁帆橋沒離開過了!


    後來,我還遭了報應,被幾個朋友騙了,失去了兩條胳膊,成了一個又瞎又殘的廢人,對了,這封信,是一個好心人代筆的,她看我一直在流血,想送我去醫院,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就求她,把我想說的話寫下來,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就好了。


    我知道,你七姨一直說,是我害死你媽媽,是我成天喝酒,連累你媽活活累死,我知道你也這樣想,你們都很恨我。


    你媽媽的死,我有很大責任,但其實,她剛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重病,怕家人擔心,這件事兒我們從沒和任何人提過。


    直到有一年我丟了工作,你媽的病情也開始反複無常,我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整天渾渾噩噩的沾上了酒癮,睜眼是酒,閉上眼也是酒,想把自己泡在酒裏。


    我糊塗啊!


    時間不等人,等我喝夠酒了,發現喝酒沒什麽意思,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你媽已經不在了,你也走了.....


    我把酒戒了,這些年一滴都沒再碰過,每天晚上當我躺在橋下看星星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我不自暴自棄,你媽媽是不是還能多活幾年,你是不是就有書讀了,我現在也不會瞎眼斷臂,活的像條蟲子了,別人有的我們也有,能和他們一樣幸福!


    什麽都來不及了,這些年,我在翻食垃圾桶的時候,會罵自己,受別人唾棄的時候也罵我自己,我是怎麽樣的一個廢物,把我的人生經營到今天這步啊!


    我的女兒顧倩啊,是我給家裏帶來了厄運,是我毀了你們娘倆,但我希望,你能過的好。


    我活的像鬼一樣,日複一日的守在這裏,不是怕死,就是盼著你能有一天迴家,跟你道個歉。


    時間太久了,就在我不抱希望的時候,遇見了你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認識你,也不知道這封信會不會交到你手上。


    我還是有了希望,可惜了....我等不到你迴來。


    對了,家裏老房子拆遷了,分下來一筆補償款,這筆錢我一分沒動過,足夠你置辦新家,好好生活後半輩子!


    存折就埋在橋下石墩後麵,密碼是我曾經常常跟你嘮叨的,你一歲時,第一次喊爸爸的那天。


    我快死了,我等不到你迴來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可憐的閨女,從今以後,爸媽都不在了,這個世界上隻剩你自己了,你得好好活著....


    .........................


    信到這裏就結束了,代筆人的字寫的很潦草,顯然顧周當時的情況很不好,是在爭分奪秒中記錄下來的。


    讀完這些內容,陳晨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來的壓抑,像被一口大鍾,扣在了腦袋上。


    戴美玉對顧周一直恨之入骨,此刻也終於繃不住的悲慟大哭。


    一個人的惡習,真的會毀掉整個家庭的幸福!


    顧周的悲慘命運,有他自己的可恨之處,同時也給人以警醒:


    時不待我,珍惜當下幸福的機會,結果和開始永遠都不會顛倒重來!


    合上這張皺巴巴的信紙,陳晨愣在原地,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顧周說話走路時的模樣,倒映在腦海之中無比清晰,如今這個人卻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戴美玉泣不成聲,終於鼓起勇氣搶來信件,從頭至尾逐字逐句的重新看一遍。


    陳晨重重歎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打開了顧周留給自己的那一封信。


    與給戴美玉的信相比,寫給他的就很隨意了,沒有開頭稱唿,隻有直入主題的一大段內容:


    我不知道你說話算不算數,會不會帶著小倩迴來找我。


    與你接觸不多,但我能感受到你人很不錯,無論結果怎麽樣,我最後都選擇相信你。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死了。


    你千裏迢迢找到這裏,一定是有自己的大麻煩,我不知道你的麻煩跟顧左峰有什麽關係,但我答應你的,現在就將給你聽。


    顧左峰雖然是我叔叔,卻年長我並不太多,他和我急躁的性格不一樣,是那種沉穩成熟的人,聽我父親說,小時候家裏窮,他早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就開始掙錢了。


    他年輕的時候,在離家不遠的采石場砸過石頭,那麽辛苦的工作,在我的印象裏,一年三百多天,他從來就沒休息過,為了家裏任勞任怨,是個非常有擔當的人。


    也正是他的這份擔當,最後成為了他的負擔!


    左峰叔喜歡叫我小周,年輕那陣,我跟小倩一樣,也喜歡纏著他,我性格倔強不聽父母的話,但每次左峰叔說什麽,我還是很往心裏去的。


    後來我染上了酒癮,左峰叔也沒少數落我,那陣子被他看著,我喝酒已經很少了,可惜他談了個女朋友,搞的心力憔悴,沒時間管我,結果沒過幾年,他的父母過世後,他也從家裏搬出去了。


    你雖然沒有明說,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左峰叔是個簡單的人,他不存在什麽秘密,也絕對不會傷害人,唯一值得談的,隻有那個我從未見過麵的嬸嬸!


    我曾經問過他,據說,他們倆個是左峰叔出差去臨吉的時候認識的,他人又悶又老實,在家裏很少笑的,自從跟那位嬸嬸在一起後,天天開心的像發了財一樣。


    家裏本來叫他把人領迴來看看,但沒成想好景不長,後來突然有一天,左峰叔從外地迴來後,整個人都變了,他連著幾天不說話,不吃飯,瘦了一大圈!


    我們都知道,一定是他的感情出了問題,但無論是誰問原因,他都不肯說。


    這樣過了一個月,有次隻有我們兩個在家,一向不喝酒的他,那天竟然喝醉了,說了很多胡話。


    他問我,如果發現自己的老婆不是人,還會和她在一起嗎?


    我已經忘了當時是怎麽迴答他的,但自從那頓酒以後,左峰叔好像忽然想開了,他又開始時不時的出門,從一開始的一天兩天,到後來辭掉工作,一走一個多月才迴來...


    在他徹底搬走的那天,囑咐過我很多事情,我那個時候就是個酒蒙子,什麽也聽不進去,倒是記著他說,他是不想連累家人,不得已才搬走的。


    小倩從小就和他關係最好,甚至比跟我這個老父親都親,也隻有她見過左峰叔的女人,左峰叔離開之後,還成天鬧騰著要去找他,不知道這些年,她找到沒有,安不安全!


    希望這些對你能有幫助,拜托多照顧小倩。


    .................


    文末上畫了句號,已經沒有更多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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