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馬街的一個無人的街角,白落雪將手中裝著蛋花粥的小砂鍋放到地上,然後輕撫裙擺,緩緩蹲下身,抱著自己的膝蓋,像是在等待著些什麽。


    一旁,跟來的薑清裳看著少女那一眨一眨的貓尾桃花眸,再看著白落雪麵前的那一個小砂鍋。


    小砂鍋之中的蛋花粥有些的糊掉,好像有些許的失敗。


    “喵嗚~”


    就在此時,一聲稚嫩的貓叫從胡同的深處傳了出來。


    一隻小小的身影不知道從哪裏鑽出,四隻小短腿朝著蛋花粥小心翼翼地探來。


    這是一隻狸花小母貓,年紀看起來隻有五個月那麽大。


    小狸花貓抬起腦袋,杠鈴般的大眼睛看了看白落雪,再看了看白落雪身邊的薑清裳。


    狸花小母貓低下腦袋,嗅了嗅白落雪的小腳,仿佛是在對應著自己腦海中那個熟悉的味道。


    最後,小母貓往碗裏嗅了嗅,兩隻小爪子扒在砂鍋上,伸出小舌頭埋頭吃了起來。


    小母貓吃著砂鍋裏微暖的蛋花粥,少女靜靜地看著。


    少女的貓尾桃花眸一眨一眨,看不出悲喜。


    少女與貓,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畫卷。


    “蛋花粥熬了多久。”薑清裳輕撫裙擺蹲下身,看著小貓緩緩開口。


    聽到薑清裳的聲音,白落雪轉過頭看了一眼薑清裳,仿佛確定她是在和自己說話,然後再轉過頭看向小貓。


    “熬了半個時辰。”少女唇齒微啟。


    “時辰沒錯,放水量呢?”


    “一指深。”


    “一指深?”薑清裳伸出白嫩的手掌對著白落雪。


    白落雪眼眸眨動,隨即也是伸出自己的小手。


    兩名少女的手掌對在一起。


    “白姑娘手指長度與我差不多,水量按理說也沒有錯。”薑清裳含笑地收迴手,“那就隻能是火候的問題了,白姑娘下一次可以試試,讓火小一些。”


    “火小了,會不熟。”白落雪提出了自己之前失敗的經驗。


    看來曾經白落雪煮的蛋花粥,還有沒熟的時候。


    “火小了容易掌控火候,至於煮熟的問題,煮久一點便好,不過要經常觀察,注意加水。”薑清裳想了想說道。


    聽到薑清裳的答疑,白落雪眼眸似乎閃過一抹亮色。


    “嗯,我會去試試,謝謝。”


    “無礙。”薑清裳笑著搖了搖頭。


    說實話,薑清裳對於現在的對話還有些許的恍惚。


    自己怎麽都想不到,竟然會有一天和歡喜宗的聖女談論如何煮蛋花粥的事情。


    “其實,若是白姑娘想要吃蛋花粥的話,早上可以來我......我早上可以給白姑娘送過去的,白姑娘不必自己親自做。”


    薑清裳本想說早上可以來自己家吃,但是一想到白落雪畢竟是歡喜宗的聖女,便是改了口。


    畢竟不同於弄琴姐姐。


    盡管自己對夫君很有信心,也不相信這個歡喜宗的聖女會喜歡自己的夫君。


    也盡管這個白落雪不知用什麽方法壓製住了媚骨。


    但是萬一呢?


    萬一哪一天白落雪的媚骨的壓製出了問題,哪怕是一點,那可怎麽辦?


    媚骨對於男子的殺傷力是極大的,就算是修士都頂不住,夫君不過是普通人,這就更不用說了。


    難道自己還能夠將白落雪強行搶過來,讓自己的夫君納妾嗎?


    不行!絕對不行!


    “謝謝薑姑娘,不過不用的。”白落雪搖了搖頭,“每一天我自己都會煮的,隻不過吃不下的,就給它吃......”


    白落雪每天都會自己煮蛋花粥,就算是糊掉,自己也會吃一些,知道味道差在哪裏,然後調整。


    不過白落雪確實是不喜歡進食,所以每次吃了一些,記住失敗或者成功的味道後,都會把剩下的給這隻小母貓。


    “白姑娘是要熬粥給誰吃嗎?”薑清裳對著白落雪彎眸一笑。


    日複一日地熬粥,隻為隨時能夠做到最好吃的狀態。


    這讓薑清裳想起了當時和夫君在一起的時候,自己下廚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可是白落雪能做給誰吃呢?


    除了夫君之外,那就隻有林尋。


    但是,如果這個白落雪真的找到了林尋,怕不已經早用秘法將林尋控製住,迴歡喜宗去了,怎麽可能還會熬粥?


    所以,這便是隻剩下了一個可能。


    逐漸的,薑清裳的眼眸逐漸和善了起來。


    不過白落雪並不是忘塵,她沒有七巧玲瓏心,甚至不知道“察言觀色”。


    所以看著薑清裳微笑的眼眸,也是不知道對方的所思所想。


    “嗯,不是我自己吃。”直視著薑清裳的眼眸,白落雪平靜地點了點頭。


    而看著白落雪平靜單純的模樣,薑清裳眼眸眨動,心中的敵意一時間好像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使了。


    因為在白落雪的眼中,好像僅僅是為了其他男子熬粥,而沒有絲毫其他的情感。


    “白姑娘有喜歡的人嗎?”最終,薑清裳心中輕輕一歎,開口問道。


    “喜歡?”白落雪歪了歪頭,“什麽是喜歡?”


    “喜歡就是.....”


    突然被問這個問題,薑清裳一時也是不知如何迴答。


    不過白落雪也沒有著急,隻是靜靜地等著。


    “或許......喜歡就是能夠為了一個人付出一切,你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他比你的生命都重要。


    世上億萬人誇獎你無數,你都不會感到開心,可是僅僅因為對方一句‘這道菜真好吃’,你便會欣喜一整天。


    你會因為他生氣,有時候會想一輩子都不理他了,可是當他從後麵抱住你,說幾句甜言蜜時,你會發現,自己再也生不起氣來。


    你會因為他開心,好像隻要看著他開心的模樣,無論你有多少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他有時候的舉動明明是那麽幼稚,可是你卻總是感到可愛。


    他有時候的要求明明很無理,可是你總會盡全力的去滿足他。”


    薑清裳抬起頭,微笑地看向白落雪,在薑清裳的腦海中,浮現的是自己與夫君生活的一點一滴:“或許,這就是喜歡吧......”


    看著薑清裳幸福的眼眸,白落雪的眼眸輕輕眨動。


    “我不理解。”白落雪搖了搖頭,“為什麽,為什麽他高興,我就會高興?高興是什麽?傷心......又是什麽?”


    “......”


    看著白落雪那一雙嫵媚的雙眸,薑清裳一時不知該說何是好。


    這個時候,薑清裳才想起來歡喜宗的宗旨——“絕情絕欲。”


    歡喜宗隻收女弟子,而因為歡喜宗秘法的原因以及修行方式,歡喜宗女弟子都必須做到絕情絕欲。


    在歡喜宗弟子的心中,並不存在什麽的愛情,世間一切的男子,都隻是她們修行的工具以及傀儡。


    就算是一生隻能和一個男子在一起的歡喜宗聖女,那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守身如玉。


    而是因為秘法的原因,必須為那個男子守身,為了控製住他。


    可是,無論如何,歡喜宗弟子隻是不可能愛上一個人而已,喜怒哀樂是依舊存在的。


    但是自己麵前的這個少女。


    她擁有世間最完美的容顏,有著玲瓏的身段,有著萬年一見的媚骨。


    若是單論女子的魅力,她是世間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尤物。


    可是,她卻如同一張白紙,不知何為“喜歡”、何為“開心”“生氣”......


    或許她之所以給夫君熬粥,也僅僅是為了表示感謝而已。


    甚至,可能她隻是按照凡塵的禮節行事,事實上,她連感謝的情感可能都不知道是什麽。


    明明媚骨天成,明明被譽為歡喜宗曆屆以來最為貌美、天賦最高的聖女。


    可是這個聖女卻宛若空中剛剛落下的白雪。


    一時間,薑清裳也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幸運,還是悲哀。


    甚至不知為何,薑清裳感覺這個少女就像是從上天墜下的仙子,從那純潔無垢世界,落入了這個卷卷的紅塵。


    可少女從來都沒有想過融入這個紅塵,也不知如何融入這個紅塵。


    這個紅塵也沒有影響到少女絲毫。


    除非,有一個人,能夠真正進入她的世界,牽住她的手,將她代入這紅塵之中。


    可是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真的有人能夠進入她的世界嗎?


    “白姑娘與它是如何認識的呢?”


    薑清裳輕輕一歎,沒有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中繼續下去。


    若是自己連她對於自己夫君的感謝都要阻止,那自己也未免太過殘忍了。


    而且她的目標是林尋,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夫君也不過是一屆普通的教書先生,更不可能走入她的世界。


    不就是給自己的夫君做粥喝嗎?自己當作沒看到就好。


    當然,隻有這一次!絕對沒有下次!


    “當時我出來買東西,遇到了它,給了它有一些吃的。”白落雪迴答道。


    “所以在那之後,白姑娘每次出來都會遇到它,然後給它喂食。”薑清裳猜測著。


    “嗯。”白落雪點了點頭,“我吃不完的東西,都會給它吃......”


    “原來如此。”薑清裳微笑道,“那白姑娘是否有想過收養它呢?”


    “收養?”


    “嗯。”薑清裳解釋道,“就是把它抱迴家,和它生活在一起。”


    這一隻狸花貓很是可愛,甚至薑清裳都有一種想要收養的欲望。


    但是因為薑清裳在小時候被貓咬過,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薑清裳對貓有心理陰影。


    盡管逐漸長大之後,薑清裳對貓的恐懼已經消失。


    但是接觸貓毛的時候,薑清裳還會過敏發癢,這是天生的體質,並不是境界越高就會消失。


    就算是薑清裳以靈力迅速治好自己的過敏,但當再接觸時,過敏症狀還是會有。


    自己不能收養,但是白落雪可以收養。


    而且薑清裳覺得這一隻小母貓與白落雪確實有緣,白落雪更是給薑清裳一種孤寂之感。


    若是有一隻小貓陪伴的話,或許這個少女,不會隻是一個人了吧......


    聽著薑清裳的建議,白落雪看向依舊是埋頭吃著蛋花粥的小貓。


    “喵嗚~”


    仿佛是感受到白落雪的視線,小母貓抬起了頭,對著這個雖然帶著麵紗看不到容顏,但是眼睛卻極為好看的人類“喵嗚”一聲。


    少女與貓再次對視著在一起,不到五個月大的小貓,如白雪一般的女孩,她們好像是這個世界最為純淨的存在。


    “白姑娘,我還有事,先告辭了。”薑清裳沒有再打擾她們,起身離開。


    “嗯。”白落雪起身目送薑清裳離開,直到她消失在街角,白落雪才收迴視線,再次輕撫裙擺蹲下了身。


    小狸花貓依舊是埋頭吃著粥,將小砂鍋裏剩餘的最後一粒米都舔了幹淨。


    “喵嗚~”


    小貓咪再次抬起頭,看向了身前的這個女孩。


    “喵嗚~~”小貓咪有些許疑惑,因為自己每次吃完,這個小姐姐都會把碗拿走的。


    為什麽這個小姐姐現在還在看著我呢?


    “你想......你想和我走嗎?”許久,白落雪看著小貓咪緩緩開口。


    “喵嗚~”


    “我住在一個院子裏,那裏隻有我一個人。”


    “喵嗚~”


    “我想要讓他喜歡我,不過他現在還不要我。”


    “喵嗚~”


    “你也沒人收養的話,我們住在一起,那我們就不是沒人要的了。”


    “喵~”


    “一起走嗎?”


    “喵嗚~”


    看著小母貓,白落雪伸出手,想要輕輕觸碰,不過小母貓往後微微退了一步。


    “不想離開嗎?”


    “喵喵~”


    看著小母貓,白落雪眨了眨眼睛。


    最後,白落雪將小砂鍋拿起來,如同往常一般起身離開。


    可就當白落雪剛要邁步的時候,白落雪感覺到自己的腳踝被什麽給扒拉著。


    低頭一看,那一隻小貓正在用著小爪子勾著自己的繡花小鞋。


    “喵嗚~~”注意到白落雪的視線,小貓咪坐在地上,抬起頭喵嗚一聲。


    少女蹲下身,再次伸出手輕輕觸碰著它。


    小貓咪身子後仰,依舊是後退了一步,不過就當少女要將手收迴的時候,小貓往前邁出兩步,腦袋輕輕蹭著她的掌心。


    明媚溫暖的冬陽灑在少女與小貓的肩頭。


    孤身一人的少女,無人收養的小貓,少女與貓,至少,不再隻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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