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庭原本蒼白的臉多了點光澤。


    楊三恍然大悟,“原來魔王的主魂在你身上。”她和徐春深找了那麽久,全國到處跑,沒想到在他們離開的時候,魔王無聲無覺地潛藏在她地盤上。


    剛剛那芥子裏的燈簡直要閃瞎她的眼,如果說以前發出的燈是白熾燈的亮度,那麽現在就是熒光燈了。


    賴庭:“……”


    賴庭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明明一千年前同樣都是小弟,他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蘇小美看到前麵將她打得吐血的人,這會兒臉色灰敗備受打擊的模樣,很想笑上一場。她忽然有種莫名的優越感:大人在和她打照麵的時候,可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她和賴庭是不一樣的。


    其實這也不能怪楊三,畢竟以前投靠她的小弟數量是真的不少,想讓楊三全部記住並不容易。他又不像蘇小美一樣長著一張過目不忘顛倒眾生的臉,楊三自然便不太記得他了。倘若賴庭還是以前那張醜陋得分明的臉,那麽楊三還能想起來。


    蘇小美低眉順目,語氣恭敬,“大人,這是賴庭。”


    這名字聽起來更耳熟了!


    蘇小美補充一句,“他的原型是癩□□。”


    她這麽一說,楊三瞬間想起來了。畢竟她小弟中癩□□隻有一隻。作為她的小弟,卻選擇和魔王同流合汙,更加罪不可赦,她必須要清理門戶。


    楊三表情徹底冷了下來,身上散發著陣陣的寒意。


    隻是瞬間,賴庭的身體便化為粉末。準聖之下,皆為土雞瓦狗。


    賴庭身上的魔王魂魄見勢不妙,正要逃走。這時候賴庭卻選擇將自己的魂魄自爆,這自爆的威力還沒涉及到楊三,便被她平息。而這餘波,卻正正好將魔王的主魂給困住,讓他掙脫不能。


    被阻攔了這麽一瞬,這片主魂終究失去了離開這裏的最佳時機,被楊三直接擒拿住了。


    隻是這麽一來,楊三也來不及收集賴庭魂魄的碎片,隻能看著它們化作點點的光斑,如同泡沫一樣消失在空氣中,這迴是徹徹底底的魂飛魄散。


    一道淺黃色的光暈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迴到了楊三的手掌心。


    那是賴庭自爆之前,取出的一抹記憶。


    楊三心情有些複雜,剛剛的她還能冷酷無情地清理門戶。本以為賴庭徹底淪為魔王的爪牙,卻沒料到,最後他卻自爆將魔王困住。


    她以前覺得人心難測,現在看來,妖怪的心思也一樣難以揣測。


    妖生艱難啊。


    楊三握住那團光暈,觀看賴庭的記憶。


    ……


    因為相貌和跟腳的緣故,賴庭天然被其他妖怪欺辱,直到他遇到楊三,被其收為小弟。楊三背景大,實力強,想成為楊三小弟的妖怪不計其數,更有好幾個青蛙妖嘲諷他,長得醜,卻挺會做白日夢的。


    在那時候,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帶著一抹笑意,對他說道:“那就他吧。”


    那是他所聽過的最為動聽的話語,將他從黑暗中拯救了出來。


    頂著楊三小弟的名頭,他的生活終於安穩了下來。隻是平靜的生活止步於楊三遭遇雷劫。那一場雷劫的陣勢,大得將華夏所有的大妖們都驚動了。


    在看到楊三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天雷後,所有的妖都以為楊三死在天雷下,賴庭同樣不例外。在那樣的天雷之下,又有什麽妖能夠避免呢?


    他在洞穴門口等待了一百多年,最後離開了九巍山。因為醜陋的相貌,在人間受盡歧視,賴庭便幻化成姣好的模樣,行走人間。


    一轉眼,一千年過去了。人類的科技發展一日千裏,甚至能夠對自己的相貌進行調整。


    賴庭出於過往微妙的心情,選擇當整容醫生,他第一個整容的對象便是他自己。與其同時,楊三重出江湖,在人間闖下赫赫威名,身上的光芒一如千年之前的耀眼。


    賴庭卻沒有去投靠她,即使外表變得俊美起來,他內心依舊有著擺脫不了的自卑。想要靠近,卻又自相慚愧。


    後來楊三和徐春深在一起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的。徐春深容貌俊美無濤,又是青帝轉世,兩人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份心情吸引了魔王,將他當做宿主。虛弱的魔王教他功法,許他各種美好前景。


    “你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這個世界。為了整個世界,犧牲一部分人,是理所當然的。”魔王說這話的時候,神色莊嚴肅穆,仿佛在說著至高無上的真理。


    賴庭嗤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一位救世主。


    他可以選擇拒絕,但是在察覺到魔王對楊三的算計後,選擇了合作。至少這樣能夠知根究底,將事態控製在掌控範圍內。這過程中,不可避免會出現犧牲者。他一開始挑選的是那些罪惡滿盈的人做下手對象,在掏出他們心髒的時候,並不會有所愧疚。


    然而魔王對他開始產生懷疑,需要他入魔得更深。


    他終於對無辜的人下手了,並且刻意將事情鬧大。


    “恐懼將在人們心中種下種子,傳播絕望。”對於魔王的詢問,他如此解釋道,又一次成功地瞞過了他。


    他遵照魔王的意思,以魔畫為餌,釣出蘇小美。那些心髒在幫助魔王恢複實力的同時,也將魔王更深地同他捆綁在一起。


    朱漫芸對自己的妹妹充滿嫉妒,稍作挑撥,便買下了那副畫,送給了自己的妹妹,也將她妹妹推上了絕路。


    計劃進展得十分順利,蘇小美踏入局中,如他所料,在遇到困境的時候,選擇向楊三求助。


    一千年以後,他再一次見到了她,他心目中的神明。


    ……


    楊三將賴庭留下的記憶翻了個遍,表情微妙,“原來他還是個臥底。”


    她原以為賴庭背叛了她,卻沒想到至始至終,他都是站在她那邊的。她歎了口氣,“沒想到我在他心目中地位這麽高,他如此崇敬我。”


    不過想想也是正常的,她如此強大,如此英明神武,怨不得小弟們一個個將她當做天。


    可惜了,可惜賴庭徹底魂飛魄散,她想要送他重新轉世都沒法。


    蘇小美同樣心情十分複雜——賴庭打她的時候,可沒有手下留情。他絕對是嫉妒她能夠整天跟著老大吧。


    這記憶,明晃晃就是一出苦逼的暗戀史。


    楊三彎腰將地上的一枚戒指撿起來——賴庭能夠順利瞞過魔王,這枚戒指功不可沒。她隱隱記得,在一千五百年前,賴庭幫她辦事,立下功勞,她舍不得將其他的法器給他,便選了這枚在她看來功效十分累贅的戒指——這戒指能夠遮掩自己的念頭。


    她對蘇小美說道:“等下送朱漫茜的靈魂去轉世。”


    朱漫茜死後,靈魂沒有迴到地府,而是被賴庭困住,其餘的死者同樣如此。從他的記憶中,楊三大概知道困住這些鬼魂的地點,正好可以一起送去地府。


    蘇小美看了賴庭的記憶,對他的恨意全消,反而感同身受了起來。她有些惆悵地問道:“大人那時候為何會選擇他?”


    那麽多的妖怪,她卻留下了賴庭。尤其是賴庭身邊還有不少青蛙精做對比。


    楊三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說道:“那時候我看他心智堅韌,覺得他定有前途。”


    其實真正原因是因為,當時楊三青蛙精吃過不少,唯獨□□精沒吃過——師傅和師兄們不許她吃,覺得容易拉肚子。楊三這才選了賴庭,名義上是小弟,其實是儲備糧。後來她被別的美食吸引,也就忘了這事。


    嗯,真相絕對不能說出來!不然太有損她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楊三,也是偶像包袱很重的一妖了。


    第175章


    關於賴庭, 除非楊三能成為聖人, 不然想要將魂飛魄散的靈魂重新凝聚,談何容易。偏偏現在的她還真不能成聖。


    她目光落在魔王身上,不自覺吞咽了口水,這塊作為主要的魂魄碎片, 散發的香氣讓她按耐不住, 隻想要一口吞了。


    還沒入嘴, 她便已經想象到其中的美好滋味,一定勝過麒麟肉。這次可不會再放過這魔王, 任憑他到處尋事。


    魔王一身黑衣, 襯托得那張臉越發俊美無濤,隱隱帶著邪氣。他雙眉入鬢,即使處於極其不利的情況下, 臉色依舊不動於山,那種萬事盡在掌握中的篤定, 真的讓人很想打臉啊。


    他天生寒意的聲音微沉,“建木在神明的默許下被伐, 隻是縱使是算無遺漏的聖人,也沒料到,建木的倒下導致天地靈氣衰減,大地結界逐漸脆弱。遲早有一天,人類和神明終將湮滅。因此天道需要新的建木。”


    在魔王開口之前,蘇小美已經退下,她在這方麵一貫是最知情識趣的那位。不該她知道的事情, 她絕不會多半點好奇心。


    楊三臉色平靜,“你的意思是,我是天道挑選出來的建木嗎?”


    魔王唇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所以諸位聖人寵愛你,縱容你,你成長路上,無往而不勝。即使你吞吃了再多的大妖,也無人問責。他們需要你成為新的建木,犧牲一點小妖怪又算得了什麽。”


    魔王視線不曾從楊三臉上移開,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那張精致的麵容染上他所期待的憎恨和震驚。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今天。


    他不願束手就縛,靜靜等待末世的降臨。為此,他犧牲了大半魔族,為的便是促使建木的成長。像楊三這樣從未受到挫折的人,在麵對殘酷的現實時,更容易接受不了。隻要她心靈中有瞬間的漏洞,那麽他將能夠在她成為建木之前,引誘她入魔。


    這樣的楊三,所成長出來的建木,將源源不斷地製造著魔氣,不僅能夠重新讓結界穩定,還能讓這片大地成為魔族的樂園。


    他所有處心積慮的謀劃,等待的便是今天,為此即使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一切都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


    楊三看著魔王,臉上是從未所有的成熟,仿佛在這瞬間她一下子成長起來,“原來如此。”


    從小到大,她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釋。難怪三界無論是誰,對她都頗為容忍,任憑她蹦躂。她隨便出個國,都能被封為聖女,還有大天使親自為她加冕。她的修行速度更是一日千裏,妖族們懼怕的天雷,卻不曾傷害過她。


    她還以為是自己人見人愛,自帶光環呢——敢情她帶的是救世主光環啊。所謂天道的寵愛,都是冰冷的算計。


    她望著魔王,表情卻依舊平靜,“我知道了。”


    她原本蒙塵的記憶像是被手絹擦掉一般,顯示出真正麵目。


    在她應對天雷的時候,原本為她護法的師傅,卻奪走了她的內丹,造成了她沉睡千年。她那段記憶甚至被修改,誤以為自己睡過頭。師傅他是想要改變她的命運吧。


    小閻王嘴裏不饒人,卻不時暗中提醒她少吃東西。


    通天教主也曾隱晦告訴她,吃太多胖了後,小心長大後變醜。


    徐春深在發現這點後,寧願惹惱她,也要時刻盯著她節食。


    或許一開始大家的目的並不算單純,但後來付出的感情絕不是虛情假意。她隻看結果,不看過程。


    楊三,是被愛著的。


    她定了定神,不再看魔王一眼,將他幹脆地吞吃入肚。她感到自己的實力再次上漲了一截,然而還不夠,現在的她依舊是準聖修為。


    再吃下魔王後,楊三抬頭看向不遠處的,“肉包。”


    事實上,肉包在剛剛便已經抵達這裏,大概是因為聞到美味——這孩子在對美食的靈敏度上更勝楊三一籌。


    肉包扁了扁嘴,表情有些委屈,“姐姐,變成建木的話,我們還能吃好吃的嗎?”


    楊三怔了一下,遲疑道:“應該可以吧,比如把美食埋在地下,讓根係吸收?”她也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肉包忽的露出了笑容,笑容一如既往的單純天真,“那就讓我來變成建木吧,姐姐種的那棵樹,要是能結出美味的果實,要記得給我吃啊。”


    肉包雖然單純,卻不是傻子。他知道,鎮元子師傅辛苦讓他出世,便是希望讓他代替姐姐。他出去玩的時候,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強大的妖怪。


    比起他,大家更喜歡姐姐,更希望姐姐存在。他同樣喜歡姐姐,不想要看到她消失。


    楊三看著他沒有半點陰霾的笑容,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過了一會兒,她直接用力敲了肉包的頭,語氣很不好,“你在開玩笑嗎?我可是老大!作為老大,本來就要罩著小弟的。你這是想要篡權嗎?”


    肉包突然被她襲擊,表情有點呆。


    楊三捏了捏他的臉,惡狠狠說道:“想要篡權,打贏我再說吧!”


    肉包張了張口,“可、可是……”


    “沒有可是!我的話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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