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曜。”


    那飽含著最後一絲企盼的聲音,如同遠古傳來的冗長的低吟,穿透過那堅實的結界,徑直地飄進夜天曜的耳朵裏。


    阿曜……


    夜天曜周身氤氳著的藍色光芒突地一盛,那斜插入鬢的利眉眉梢微動,緊抿的薄唇帶著一些清冷的薄涼,帶著獨屬於他的狂傲張揚。


    那搭在膝上的手指動了動,身上的藍光一盛之後開始消弭,竟慢慢地滲透進他的皮膚裏。


    夜天曜,他要醒了!


    然而,聲音的傳播速度並不必狴犴狂嘯而來的掌風快。那一聲“阿曜”才剛喊出口,那翻天覆地的威勢瞬間強勢了百倍,越來越近,幾乎已經印上了她的胸膛。


    她緊閉著雙眼,全身功力鑄就的防禦氣罩,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就被輕易破開。那壓倒式的攻伐,讓她想要苦笑一聲都揚不起嘴角。


    光波流轉,寂靜無聲。


    沒有撕扯身軀的劇痛,沒有料想中的猛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想象中的必殺之招,卻久久沒有落下。


    或者已經落下了,隻是威力太猛了,所以自己沒什麽感覺就,死了?


    那麽容易地,魂飛天外,香消玉殞。


    生命其實就是那麽脆弱,不堪一擊。


    可是為什麽自己左邊一陣火熱,右邊一陣冰涼,冷熱交替冰火兩重天,讓她這麽難受啊?


    難不成一下地府就直接被扔進地獄了?


    別,她可是良好公民熱心人士,最喜歡幫助那些錢多了太煩惱的人花錢,曾經被評為“本世紀最有愛心的土匪強盜”,一去逛街滿城百姓均是競走相告,為她清開一條康莊大道,沿街準備好蔬菜和雞蛋熱情地全部送給了她。


    她這樣的好人,難道還會下地獄?


    寒飛雪陡然間覺得左邊的火焰似乎還有逐漸變強的趨勢,那樣急劇上升的溫度,燒得她本來就已經是驢啃頭的劉海又冒出一陣刺鼻的燒焦味道。


    當真,野火燒不盡,春風一吹,這一頭墨發被毀,那得長多久啊!


    寒飛雪心疼得直跺腳,眼睛也“唰”地睜開,有些惱怒地看著麵前的罪魁禍首。


    然而眼前不是十八層地獄,仍舊是她以為必死的戰場。


    麵前,五彩金鳳和小火齊齊地擋在她的麵前,那一水一火交織在一起,生生地接住了狴犴的迅猛一擊。


    哎喲,老子頂不住啦!


    五彩金鳳你還是不是公的,人家都沒鬧,你瞎嚷嚷什麽!


    小火你個死東西,下迴再拉著老子幫那個臭女人拚命,老子和你絕交!


    不許說我們家寒飛雪……


    兩個活寶還有心思在爭鬥,寒飛雪見此,不禁啞然。


    仔細看去,隻見小火和五彩金鳳的身軀似乎比原來變大了一些,一陰一陽,一柔一剛地將所有力道有機地混雜,沒有消減,反而是驟然增大了許多。


    好家夥,小火和五彩金鳳在這一逼之下,反倒是進益了。


    而對麵,狴犴一擊之後返迴站到了藍姬旁邊。


    而此時的藍姬,已經變成了一隻……鳥!


    巨大的,紅色的,鳥!


    柔軟的羽毛如同烈火一般的顏色,長長的尾羽在急速流動的氣流之中狂亂地飛舞。


    那樣的景象,明明白白地出現在眼前。剛才還是妖豔的一張臉,如今陡然變成這幅模樣!


    寒飛雪被嚇得不輕,一開口,聲音哆哆嗦嗦的已經成了結巴:“她還真是……藍姬。”


    那麵具男人呢?


    那紅棠呢?


    那嵐炎呢?


    那……夜天曜呢?


    寒飛雪幾乎不敢想下去了。


    她抬起頭,對上藍姬那丹鳳眼裏明顯肆意開的火光怒氣,不覺得熱,反倒是有一股涼氣從腳板底升起,湧遍全身。


    狴犴一擊之後便住了手,藍姬嘶叫一聲,揮舞著巨大的翅膀,火速地朝著寒飛雪掠了過來。


    結界的空間對於寒飛雪來說好小好小,小到連躲閃開去的地方都沒有。


    而藍姬顯然不受這個限製,一個比結界本身還大的身軀,比預期的更來勢洶洶。


    波濤滾滾,氣勢磅礴。


    五彩金鳳和小火想要再聯合起來擋下藍姬,卻在那氣息湧動過來的瞬間,全部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恢複原形的驚天威壓,要比之前的出手更厲害百倍。


    寒飛雪把心一橫,麵上倒是淡定下來了。


    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一想完,她頓時一跺腳,罵了句粗話:丫的。


    她可正值青春年華,她還放著夜天曜那麽完美的一個美男子還沒有吃幹抹盡,她就這樣死了,那不是讓夜天曜成了鰥夫嗎!


    阿曜,你可聽到為妻的殷殷期盼,你可看到為妻的狼狽不堪,你可想到為妻到死還在想著你……


    寒飛雪心想這迴鐵定沒救了,然而一抬頭看著那一雙漆黑如夜的雙眼,她頓時眼前一亮。


    身姿依舊俊朗挺拔,神情英銳,挺峻如利劍出鞘。那眼中明光似箭,不能自控的殺氣四溢開去。


    夜天曜將小火和五彩金鳳隨手扔出了結界,伸手攬過寒飛雪的纖腰。而同時,那左手輕飄飄的一掌,對上藍姬強勢無敵的進攻。


    氣息湧動,雷霆電掣,一擊收手。


    藍姬全部的力道對上夜天曜那輕飄飄的一掌,頓時被震飛開去。落在狴犴旁邊的時候,鳥身已經化為了人形,


    這一切,就發生在這須臾的時間。


    寒飛雪迴過神來,人已經被夜天曜緊緊地摟在了懷裏。那隻手牢牢地禁錮著她,似乎害怕她再跑了一般。


    “阿曜。”


    寒飛雪的聲音帶著一絲嘶啞,輕喚了一聲,整個人靠在了他的胸口。


    從不曾知道有一個胸膛有一個肩膀依靠是那麽美好的事情,好像所有的殺戮所有的生死所有的恩怨都再與她無關一般。


    那樣冷酷無情猶如神祗的男子,高高在上,傲視寰宇。


    卻偏偏地,給了她一種異樣的溫暖,害得她逐漸沉迷。


    夜天曜聽著寒飛雪喚她,右手更加地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似乎想要把她勒緊自己的身軀一般。


    “抱歉。”


    寒飛雪抬起頭,就見那俊美的下頜微動,低沉的聲音陡然傳了過來。


    鐵血鑄就的男兒,靈魂和身軀都用冷血無情封鎖偽裝。


    然而這輕聲出口的兩個字,卻幾乎可用溫柔來形容。


    溫柔……溫柔的夜天曜。


    寒飛雪覺得自己像吃了蜜一般,心裏陡然間甜得不得了。


    一切,一切都不重要了。


    夜天曜真正的身份,藍姬他們口口聲聲嚷嚷著的“天譴”,在她的心中都化成了一縷煙,在空氣化為了虛幻。


    她隻要知道,無論他們將要麵對的是什麽,隻要兩個人能攜手麵對,那樣就好。


    她隻要知道,夜天曜是她男人,僅此足夠。


    微風吹過。


    有些冰封的心,逐漸消融。


    當嚴寒遇到春風,冰雪消融,百花盛開。


    似乎有什麽東西,撥動起最撩人的那根心弦,美妙動人。


    春水瀲灩,韶光清淺。


    “阿曜,”寒飛雪又低低地喚了夜天曜一聲,那聲音不同以往,帶著一點糯軟的柔情。然而那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卻夾雜幾分寒冷,望向了藍姬等人。


    “我想你該給他們說一下,我們是什麽關係。”


    夫妻,是拜了天地堂堂正正的夫妻。


    夜天曜,是她男人,也隻能是她男人,且永遠是她的男人。


    無論何人,無論何事,她都絕不因此放手。


    寒飛雪自詡,自己也算是一個坦蕩人士。


    雖然陰謀詭計也用,但是有些事情一旦下定決心,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既然老天讓她此生遇到了夜天曜,那麽她就好好地來一場轟轟烈烈純純粹粹的戀愛。


    這個男人,她上天入地,必力爭到底。


    夜天曜大抵從未想過寒飛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道炙熱得不能再炙熱的眼光,低頭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眼裏一貫的冰冷,微微一動,慢慢被那炙熱消融。


    “寒飛雪,我夜天曜此生唯一的妻。”


    他抬起頭,看向藍姬狴犴,那黑瞋瞋的眸中,一抹比子夜星辰更加明亮的光華閃爍,那緩緩開口的言語,帶著不容反駁的決絕,帶著從所未有過的深情。


    寒飛雪耳裏聽著夜天曜近乎宣誓主權的話語,眼裏看著夜天曜那狂傲無邊的身軀,陡然發現,她心裏的某處,有一種感覺,妙不可言。


    她伸手揪住夜天曜的衣襟,手上動作毫不溫柔地將比她高出一個頭的他拉得離他近了些,鼻子對鼻子,眯著眼睛幾乎算是威脅地開了口。


    “夜天曜,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從今往後,你若是敢喜歡上其他女人,我就閹了你,然後給你下春|藥送到花魁娘子的床上,讓你看得到卻永遠吃不著,哈哈哈。”


    正得意間,猛然看見夜天曜變了臉色,那冰冷的眼神似乎要殺人,緊抿的薄唇含著一絲薄怒。


    寒飛雪一驚,趕緊浮現出一抹討好笑容,慌忙地改了口:“阿曜,我知道你是典型的三好男人,脾氣好功夫好對我好,我對你是絕對三百六十個放心,是一百二十個的三倍呢。你就當我剛才說的話是你的幻覺啊,幻覺……”


    寒飛雪此時的感覺,真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她怎麽感覺她一世英明的女霸王,真的就要淪為小女人了?


    那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啊……


    “阿曜,我突然反悔了。”


    “可以。”


    “真的?”


    “藍姬。”


    “我覺得說到做到是傳統美德,應該遵守。我寒飛雪是五講四美好青年,自然不會胡亂反悔的。剛才我說的話,還是你的幻覺,幻覺……嗬嗬。”


    寒飛雪抬眼看著仍舊對她虎視眈眈的藍姬,心虛地又是連連改口。


    大女人能屈能伸,她忍。


    可是……


    她不可能一輩子這麽忍下去。


    藍姬他們在夜天曜的麵前就敢直接對她下手,以後肯定也不會對她輕易罷休。


    她太弱了,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夜天曜低頭看著寒飛雪,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伸手撫上她的頭,緩緩地開口:“你是我夜天曜的人,我定不會讓任何人傷你半分。”


    這樣的篤定,不是狂傲,而是絕對的實力。


    寒飛雪毫不懷疑。


    她抬起頭看向夜天曜,微笑起來的雙眼像是彎彎的月牙,看起來那熠熠光華亮得驚人,比那萬千繁星更耀眼。


    “阿曜,你且等著,我寒飛雪定不會成為拖你後腿的人,而是要成為和你比肩的人。我所要的,不是你單方麵的保護,而是和你站在同樣的高度,並肩作戰。”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所有的福禍一起攜手走過,那才是她所期望的愛情。


    如果從一開始到最後都是絕對的不平等,那是施舍,是同情,而絕不是愛情。


    所以,讓一切來得更猛烈一些吧,就算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的夜天曜頂著,她就幫他擦擦汗好了。


    夜天曜看著寒飛雪,隻覺得月輝之下,那白瓷似的小臉美得驚人。他伸手穿過她如瀑的墨發,爾後猛地往前一按,低頭就攫住了那柔軟而香甜的雙唇。


    寒飛雪心裏憋屈。


    凡事可一可二,可不能過三啊。嗚嗚,這夜天曜,又欺負她……


    然而那眼角眉梢卻掛著一抹淺淺笑意,越來越深。


    輕輕地咬住夜天曜的吻,越發地纏綿。


    “此生,僅此你一人。你,也隻能屬於我。”


    唇齒間溢出的聲音帶著堅毅決絕,卻在流瀉出來的一瞬間,聽不清楚是誰說的。


    或許是夜天曜,或許是寒飛雪,或許是兩人一起。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願意把彼此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兩道身影,糾纏一起。


    那旁若無人的姿態,讓在一旁冷眼看著的幾人,齊齊地深了眼,一言不發,各懷心事。


    一生唯一的妻,這是多麽重的誓言。


    那小女娃隻短短幾十年壽命,而皇……


    是怎樣的情深,才能讓一個從來冷情的男人,在明知道兩人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情況下,還做出這樣的決定?


    藍姬將結界化開,緊咬著下唇,和麵具男人對視了一眼。


    旁邊,麵具男的雙拳仍舊緊握著,似乎還在為剛才不能將寒飛雪弄死而懊惱十分。


    另一邊,玄武三人見到夜天曜醒過來是又喜又有些難過,幹脆別過臉去,望向它處。


    五彩金鳳這一迴學乖了,知道少兒不宜,趕緊地招唿過小火來。


    快點蒙住我的眼睛,快點!鼻血要流出來了……


    小火伸出腳丫子將五彩金鳳的眼睛堵住,自己的小觸角用來蒙住自己的眼睛。


    它會向寒飛雪請功,強烈地表示它很乖什麽也沒看到,然後撒嬌求打賞……


    一吻罷,似乎天也昏了地也暗了。


    寒飛雪頭暈暈的,伸手一摸小臉,溫度高得驚人,似乎像是被五彩金鳳燒烤過一般。


    她幽怨地抬眼瞪了夜天曜,隻見他一雙眼睛黑瞋瞋的,帶著不可忽視的深沉。


    那暗黑的世界裏,一抹星火,似乎要燎燒整個平原。


    夜天曜,起火了。


    寒飛雪看著大庭廣眾之下,頓時扭捏地嬌羞了一下:“阿曜,你這樣看著我,人家會不好意思的……”


    說著,一個縮骨脫離夜天曜的懷抱,毫不猶豫地轉身去了黑風他們那裏。


    放了火之後轉身就跑,她寒飛雪一定是這天底下最可惡的人了。


    身後,夜天曜雙拳緊握,眼中的星火變寒冰,陰冷駭人。


    這個女人!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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