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不出門,小男孩兒無論去哪個房間,都把餅幹盒帶隨身帶著。


    因為隻要他一離開視野,她就會發出淒慘的哀鳴,他很快也就發現了其他人聽不到她的聲音。


    他沒有害怕,甚至主動幫她保守了這個秘密。


    他細心的照顧著她,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她的傷口,給她打氣,晚上睡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和她說話,放置食物。


    每一天都是如此。


    日複一年。


    在小男孩無微不至的照料下,她終於長出了新的手腳,小男孩開心不已,她卻因為自己依然光禿禿的背而悲傷。


    她的小羽毛再也長不出來了。


    重新長出手腳後,趁著小男孩沒有注意,她偷偷爬出餅幹盒,鑽進他的書包裏。


    小男孩每次從外麵迴來都帶著折磨過她的三個男孩的味道,這意味著他們就在一起。


    斷手斷腳的疼痛,重塑骨肉的疼痛,她從來沒有忘過。


    那一天,幼兒園因為三個大班孩子的猝死而陷入混亂,小男孩的保姆提前把他接迴了家。


    驚魂未定的小男孩兒走進臥室,看見的就是開著蓋子,空空如也的餅幹盒。


    她躲在天花板上,看著他一間間房間的找她,看著他從唿喊到哭喊,看著他從下午找到黑夜也不願放棄。


    他的嗓子哭啞了,倒在床上一動不動,抽噎著流淚,看起來傷心極了。


    他被淚光浸潤的眼睛,比她見過的最美麗的寶石還要閃耀。


    她被這雙眼晃住了心神,等她迴過神來,她已經落到他的麵前。


    小男孩看著從天而降的她,猛地睜大了淚眼。


    她是吃撐了,需要時間消化,今天走和明天再走也沒區別。她在心裏說。絕對和眼前這個人沒有關係。


    她在小男孩的注視下,慢慢爬迴了床上的餅幹盒。


    “我以為你不見了……我好擔心你……”小男孩放大的臉出現在了餅幹盒外,他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她看著他,尾巴懶洋洋地伸向盒壁,小男孩轉哭為笑,伸出小小的食指和她的尾巴重合在一起。


    隔著一層塑料盒壁,她仍感受到了他的體溫。


    和冰冷的她不同,暖暖的,熱熱的。


    像太陽。


    畫麵消散,她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溫暖的酒店房間。


    觸手從身後繞到眼前,她伸出手,呆呆地看著落到手心,變化出原型的本體。


    長筒狀的小動物白白胖胖,一條卷曲的尾巴靜靜垂在身後,它粉白色的四肢比身體部分的顏色更淺,背部原本長有彩色小羽毛的脊柱部分,現在隻剩下幾個黑黑的小洞。


    生拔背羽,斷手斷腳的劇痛仿佛又迴到了身上。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


    因他而異常的,從始至終都是織爾蒂納西的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陪我激情流淚了嗎?


    渣渣魚,本匹薩命令你對海膽好點!!【先命令為敬,以示清白】


    第208章


    萬籟俱靜的深夜, 坐落在蓮界高地上的金家莊園仍燈火輝煌, 值夜班的傭人在各自的點位安靜待機, 身強體壯的巡邏隊在莊園外圍虎視眈眈的巡視, 提防著膽大妄為的各路宵小,無人注意到融入黑暗的鐵線蓮迷宮中時有隱隱約約的人聲傳出。


    “江璟深來了又走了?他們吵架了嗎?”


    “沒有,江璟深說要趕迴去開會, 但是江璟深走後,金鯉真和胥喬發生了衝突。”


    “兩人爭執得厲害嗎?”


    “基本上是金鯉真單方麵的吵架, 她說了很多狠話, 把胥喬趕走以後,還在屋裏摔了東西。“


    “哦?看來我們的小公主心情也不是很好呢,胥喬呢?”


    “離開酒店了。“


    “這倒讓我意外了, 他居然沒有像以前一樣忍下來。“握著手機的華奇發出意味深長的輕笑。


    “因為這一次金鯉真趕他走了吧……不過他讓一個臉上有紋身的男人過來接替他的工作了, 現在就住在他原來的房間。“


    “那是阿青,暗中和他一起從上京來到橫店的人,看來他是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金鯉真遇上什麽危險,把自己安插在暗處的人都用上了。”華奇手拿電話, 諷刺地笑著說:“……男人做到這個地步, 真是讓我覺得可悲又可敬。”


    和華奇通話的人沉默了兩秒,試探的問道:“如果他明天還沒迴來,我還要再聯係你嗎?”


    “不用。”華奇說。


    “可是……如果他失蹤了,不是會影響你們的計劃嗎?”


    “我們的計劃。”華奇一個字一個字地在舌尖碾磨,慢條斯理的聲音中露出一絲刺骨冷意:“你知道我們的計劃是什麽嗎?”


    “不、不知道……”電話裏的聲音結巴了:“我隻是猜……”


    “丁俊, 你知道如何才能讓你重病的母親活得更久嗎?”華奇溫和地笑著。


    “化療透析……“


    “錯了。”華奇輕聲說:“應該是掙大錢給你的母親化療透析。”


    “你知道如何才能讓拿錢辦事的你活得更久嗎?”他又問。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那就是不要說多餘的話,不要做多餘的事,不要動多餘的腦。”


    “我、我知道了……”


    “孺子可教也。我們是什麽人你不必猜測,要做什麽事你也不用管。我敢肯定。胥喬就算離開了酒店,現在也一定在橫店鎮的某個地方默默關注著金鯉真,等她迴心轉意。他的事你暫時不用在意,三天後如果還沒有他的消息你再匯報,在此之前,你隻要替我盯緊金鯉真就好。”華奇說。


    “好……好的……”


    “今晚的錄音給我發來。”在他掛斷電話之前,華奇說。


    “哦,好。”


    華奇放下了最後一絲疑心。


    掛斷電話後,華奇轉身走到涼亭前,打開通往地下密室的入口,在黑暗中拾階而下。


    洞口在他身後自動合上,鐵線蓮迷宮再次陷入寂靜。


    一陣蕭瑟的夜風吹過,鏤空石牆上纏繞生長的鐵線蓮枯葉微微晃動,迷宮中黑影憧憧,天上蒙著厚厚黑雲,日月無光。


    百鬼夜行。


    酒店浴室裏炎熱如夏,丁俊卻脊骨發寒。


    開到最大檔的浴霸從頭頂源源不斷的輻射著熱氣,渾身僵硬的丁俊泡在盛滿熱水的浴缸裏,戰戰兢兢地看著坐在浴缸邊緣的人。


    “我已經照你說的話辦了……”


    麵前的人視若未聞,專心致誌地拿著他的手機聽已經重播到第三遍的通話錄音。


    有什麽好聽的?!從那明顯經過變聲處理的古怪聲音裏能聽出什麽?


    對方俊秀柔和的輪廓和精致的五官仿佛都在對他暗示,這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花架子,他不用五分鍾就能撂倒對方。


    這是世上最荒謬的假象。


    丁俊依然記得耳鼻進水,雙肺窒息的痛苦,記得冰冷針尖在指甲縫中試探的恐懼,記得讓他眼前一黑,仿佛肝膽俱破的劇痛,盡管身後滿麵青色刺身的男人在體型和外貌上都要遠比眼前柔美的青年可怕,但丁俊最怕的,還是眼前之人輕柔的語氣,帶笑的表情,黑得沒有一絲光亮,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死人一般的眼睛。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兩麵人?!如果他早知道——


    在滾燙的熱水中,丁俊的牙齒打著寒顫,因為他看到,那個人抬頭朝他看來了。


    “你知道剛剛和你打電話的人是誰嗎?”他麵色平常,語氣輕柔。


    仿佛還是那個和他提著咖啡一起走出星巴克的人,然而丁俊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以為這是個人畜無害的青年了。


    他毛骨悚然,拚命搖頭:“我不想知道……放了我吧,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保證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眼前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胥喬起身走到刺青男麵前,接過一個一模一樣的手機,從他的手機裏不慌不忙地拆出sim卡換了進去,然後再次朝他走來。


    “別……別過來……”麵色慘白的丁俊因為害怕本能後退,疲軟無力的雙手一個不穩讓他猛地滑入水麵。


    在熱水吸入口鼻的瞬間,一隻大手抓著他的頭發,把他連人帶水提了起來。


    “咳咳咳——”


    丁俊還沒緩過氣,就開始奮力掙紮,他不想聽!他隻是想賺錢給母親住院治療!不想去聽這些會要了他命的陰私內幕!


    “安靜。”頭頂傳來粗暴揪著他頭發的刺青男的聲音。


    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抵上了他左邊的太陽穴,丁俊猛地僵住動作,他戰戰兢兢地轉動眼球,從眼角餘光裏看見一隻黝黑的槍管。


    “我真的以為隻是金鯉真的競爭對手想要買她黑料,我隻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角色……求求你們放了我吧……”不愛說話的丁俊在生死關頭麵前也不得不滔滔不絕。


    居高臨下看著他的胥喬淡淡笑道:“變音器能夠改變一個人的音質和語速,卻不能改變他長年累月保持下來的說話方式和吐詞語氣,剛剛和你通話的是金烏會副龍頭華奇,一個能和華奇直接通話的人,又怎麽會是小角色呢?”


    “你可能對金烏會不太了解,我正好可以給你透露一二。”胥喬轉過身,重新在浴缸邊坐了下來:“金烏會,中國三大地下黑幫之一,發家地在蓮界,背後支持的家族正是金鯉真的家族,蓮界金家,就在一年前,流進中國的毒品有30%都是經由蓮界港口,有26%都是由金烏會直接購入,直到今天,還在有源源不斷的毒品經過金家的默許從蓮界港口進入中國各個城市。作為金烏會的副龍頭,華奇的履曆也很精彩。”


    “這個名字你也許沒有聽過,但是他的事跡,你的父母一定聽過。”


    丁俊心驚肉跳地看著柔聲說話的胥喬,在被槍抵住腦袋的現在,胥喬臉上一如往常的平靜笑容更加可怕。


    除了絕望後悔,丁俊不知道此刻的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從讀書以來,他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天之驕子,高考的時候更是不負眾望考入清華,在準備考研的時候,和他同期的女友因為不堪導師性騷擾跳樓自殺,他在發現女友遺書的第二天就當著數千師生的麵亂刀捅死了性騷擾的導師,在通訊並不發達的當年,他的事也引起了很大轟動,在輿論的影響下,他逃過了死刑,被判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這個叫章峰國的人就是華奇的前半生。”


    浴缸的水麵上蕩著不平靜的波瀾,除了迅速沉入水麵的手機影響外,還有丁俊自己的顫抖在作祟。


    在他的手機觸底後,垂眸看著水麵的胥喬收迴了手,那雙黑暗無光的眼眸平靜地看向自己。


    “你想知道他至今為止,幫助蓮界金家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嗎?”


    丁俊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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