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稷——你也叮囑侄女兩句呀。”卞敏漫不經心地撕著吐司片,忽然把話題仍到了金立稷那裏,正在喝咖啡的金立稷差點被嗆到,翻了個白眼出來:“我能說什麽——”


    “好話都被菩薩說了,你當然找不到話可說了。”卞敏隔空diss了金二爺,被diss的人和聽到diss的人卻依然神色如常,似乎卞敏的火藥四射早已成為金家日常。


    金立英還想關心一下金鯉真早餐合不合胃口,就見她已經空盤,睜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期待地看著他,金立英不禁微笑:“阿禾——”


    “金家的餐桌上,從來沒有人吃過第二盤食物。”忽然,坐在金立續旁邊的大房那裏傳出一聲冷冰冰的聲音,剛剛站出一步的女仆長又默默停下了腳步。


    “我認為隻要作為金家的人,就應該學習節製這個詞的含義——”背脊挺直,坐得端端正正的金立茂頭也不抬地對金立英說:“你說對嗎,二弟?”


    金立英愣了愣,然後微微一笑:“是這樣的。”


    金立茂的刀叉切斷盤裏帶著紅色的牛排,叉子準確果斷地插到了方方正正的牛肉裏,一縷血色從肉裏滲了出來,他依然沒有抬頭,甚至沒有點名道姓,但是誰都知道這句話是對誰說的:“你需要學會如何克製自己,加州的那一套,放到蓮界恐怕不適用,首當其衝的——就是你的語言。”他冷冷地說:“我不管你在別的地方說官話還是英語,但是在蓮界金家,你就要說粵語,我們世代生活在蓮界,作為金家人,你不會說粵語,說出去就是一個笑話。”


    金立英笑了笑,想打個圓場:“你說得沒錯,隻是真真剛剛迴家,給她一些適應的時間吧,我想真真一定能達成大伯伯的要求,對吧,真真?”


    金鯉真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迴應,金立茂就冷冷地笑了一聲,若有所指地說:


    “二弟啊,下次你在做老好人的時候,也留一點好話給四弟和其他人說吧,大哥給你一句忠告,凡事留些餘地,說漂亮話誰都會,難的是明知勸告逆耳,依然直言不諱啊。”


    金立英笑著沒說話。


    這場由金鯉真想要吃第二盤的口舌之爭,任誰都能看出是金立茂和金立英之間的一次暗中交鋒,金立茂不過是借著金鯉真的由頭,敲打了在餐桌上以主人家姿態搶了他風頭的金立英而已。


    說到被搶了風頭,難道對此不滿的隻有金立茂一人?


    “爺爺,你也覺得餓肚子就是節製嗎?”金鯉真像是沒有察覺到空氣裏隱約的火星一樣,一臉輕快地把話題拋給了沉著臉沒有說話的金邵鴻:“這是您的家,你說是我就聽您的!”


    金邵鴻麵無表情地開口:“也就隻有你還覺得這裏是我的家了。”


    “爸——”金立茂和金立英都開了口。


    “你們閉嘴!好好一頓早餐,都被你們攪和了!”金邵鴻發怒,精致的銀質刀叉被他用力拍在了餐桌上,發出的聲響嚇得金鯉真對麵正在玩手機的金立稷猛地一激靈,茫然又驚訝地迴到了現實。


    正房和二姨太都閉口不言,神情各異的作壁上觀,唯有卞敏唯恐天下不亂地煽風點火道:“就是,吃飯就吃飯,非要拿一個孩子含沙射影,金貞荷一盤接一盤吃肉的時候怎麽有些人就看不見了——”


    “你少在那裏……”金立茂剛開口,金邵鴻就一拍桌子:“都閉嘴!這是餐桌,不吃飯就給我滾下桌!”


    “阿禾!”金邵鴻又喊道。


    “在,老爺。”被點名的女仆長立即走了過來,恭敬地彎腰做出傾聽的姿勢。


    “去給三小姐再拿一份早餐,”金邵鴻低沉的聲音裏依然能聽出沉沉怒火:“我金家沒有不讓孩子吃飽飯的規矩!”


    “是。”


    女仆長應聲離去了。


    金鯉真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牛奶,無視金立茂陰冷如刀的目光,一副“我聽不懂粵語,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一個三歲寶寶”的天真模樣。


    於是,本以為金貞荷的一斤烤肉就是名媛極限的蓮界金家,成為又一個匍匐在金鯉真黑洞胃口下的犧牲品。


    金邵鴻和卞敏走了,金鯉真還在吃。


    金長茂帶著大房的人拂袖而去,金鯉真還在吃。


    金立英看了看表,和二房的人先一步告退,金立續追在金立英身後離開了,金鯉真還在吃。


    最後,剩在餐桌上的除了金鯉真,竟然還有個連手機都不玩了,目瞪口呆地觀賞金鯉真一盤接一盤有條不紊一掃光的金立稷。


    金立稷試探地說:“我能不能把你吃飯的樣子拍下來傳到網上?你會火的,你肯定會火的……”


    金鯉真威脅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敢偷拍我,我就告訴爺爺!”


    她可是有朝一日要火遍全球的人!怎麽能被先蓋上吃播博主的章呢!


    金鯉真的威脅起了作用,金立稷放下了手機,一臉遺憾地看著金鯉真吃完盤子裏的最後一塊牛排:“三哥那麽摳門,你在家裏能吃飽飯嗎?”


    來金家這麽久了,除了金立英一人,金鯉真現在也就覺得這個金立稷還會說點人話,她得意地看了金立稷一眼:“我自己掙飯錢。”


    “omg,你還在外麵打工嗎?”金立稷一臉像是親眼見到有人表演吞劍的誇張表情:“要是讓金貞雪她們知道,你會被笑到下輩子的。”


    金鯉真擦擦嘴巴,抬頭對金立稷咧嘴一笑:“那我就讓她們活不到下輩子。”


    金立稷看了她半晌後,說:“侄女,我覺得你有點意思。”


    金鯉真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小叔叔,以後一起愉快玩耍?”


    這位懶洋洋且沒個正行的小叔叔露出了臭味相投的笑容:“好說、好說。”


    第37章


    吃完早餐後, 金鯉真迴到了自個的臥室梳理這次集體早餐獲得的情報。


    金邵鴻年老,正在逐漸喪失權威,現在的金家,除了金邵鴻以外,最有話語權的就是他的長子金長茂了,其次就是二子金立英, 這兩人為了即將到來的金家權利更迭已經開始了明爭暗鬥, 三房的金立續是個沒有母族支撐也沒有妻族支援的鵪鶉, 不被其他幾房看在眼裏, 四房的金立稷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大房和二房防四房防的不是金立稷本身,而是萬一一個糊塗想要立幼子的金邵鴻, 以及金立稷那一天不搞事就閑的發慌的母親卞敏。


    即使是金鯉真, 也不得不承認, 金家人才輩出,剛剛的那個飯桌上, 有著明顯香氣的就有6人, 從香氣濃度來排的話, 分別是賭王金邵鴻、長子金立英和二子金長茂不相上下,隨後是緊咬的大太太賴芳、二太太戚嘉佳, 以及大少爺金坤——但無論是哪一個, 香氣都沒有張逸昀和江璟深來得濃鬱。


    天賦高不一定社會地位也高, 有的人終其一生也發現不了自己的天賦, 但那和金鯉真沒有關係, 她在意的僅僅是能夠化為進化能量的優秀天賦而已。


    雖然今天金鯉真得罪了金立茂,但是她一點都不擔心,金鯉真有兩個底線不能踩,一個是不讓她吃飽,一個是逼她學習,江璟深是衣食父母逼她讀書就算了,金立茂算哪根蔥?她來之前就想過了,在金家,她必須抱穩的大腿隻有一個,那就是賭王金邵鴻,她又不打算在風雨欲來的分家大戰中去廝殺出一塊肥肉,為什麽要和這些綠眼睛的狼們一起勾心鬥角?


    更何況——金鯉真的目光移向還在工作的蘑菇加濕器,雖然不知道暗中是誰想要謀害她,但是目前看來,對方隻是想要她纏綿病榻,不引起任何懷疑的死去,並不急著完成這一結果,所以暫時來說,她是沒有生命危險的,過了這兩個月,她迴到上京,天高皇帝遠,誰還在乎蓮界金家的風風雨雨?


    金鯉真心情愉快地坐到梳妝鏡前,哼著歌梳起了頭發,門外卻忽然響起了禮貌的敲門聲。


    “鯉真妹妹,是我,金坤堂哥。”


    金鯉真頭也不抬:“請進!”


    門開了,還穿著早上那一身的金坤走了進來:“鯉真妹妹……”


    他還沒說完,就見金鯉真舉著梳子連連揮舞,從鏡子裏朝他笑著:“堂哥!快來幫幫我!”


    金坤頓了頓,走到她身旁,接過了梳子。


    “鯉真妹妹,在家都是誰給你梳頭?”金坤問。


    “我自己梳啊。”金鯉真理直氣壯地說:“又不是智障。”


    “……”金坤看了眼手裏的梳子,覺得這個天有點聊不下去。


    “堂哥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金鯉真主動拋出的問題讓金坤找迴了自己的節奏,他一邊梳開金鯉真濃密的長發,一邊說:“我聽女傭說你迴蓮界帶的東西不多,如果你想去逛街,我可以帶你去幾個蓮界最大的商場購物。”


    “可是……”金鯉真為難地說:“我爸爸每個月隻給我二十元的零花錢……”


    金坤同情地看了金鯉真一眼:“你放心吧,我爸把卡給我了,你想買什麽就買。”


    金鯉真立馬站了起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坐車前往蓮界街頭,金鯉真才真正感受到了“獨立王國”的含義。


    “堂哥!這家建築公司是我們的嗎?”


    “我們是重要股東。”


    “這家連鎖快餐是我們的嗎?”


    “是集團子公司的一個品牌。”


    金鯉真在同一條街裏隨手指了好幾個不同行業的門店,得到的都是相差無幾的迴答,不服氣地把手指指向街角一個賣雞蛋仔的小店麵:“那也是我們的嗎?”


    “鯉真妹妹,”金坤看了她一眼:“這條街都是我們的。”


    金鯉真服氣地把手從車窗外收了迴來:“堂哥,你懂得真多。”金鯉真順手拍了一記馬屁。


    “不是我懂得多。”金坤避重就輕地迴答:“在蓮界,你幾乎找不到和金家沒有關係的東西,即使隻是地上一塊青磚,背後也極有可能有著金家的影子。”


    真是好厲害哦。一臉崇拜內心卻毫無波動的金鯉真在心裏吐槽。


    這麽厲害的背景,怎麽就沒給她帶來什麽實際好處呢?家族的蔭庇沒蹭到,陰私倒是沾了個透,原主也不知道撞破了什麽破事,惹來處心積慮一場謀殺,讓她在這裏背鍋。


    “少爺,三小姐,到了。”司機老陳開口。


    黑色的賓利停在了一家人來人往的大型購物廣場門口,無數原本有著其他目的地的路人紛紛停下腳步,又驚又羨地看著豪華的賓利轎車。


    蓮界博\彩\業發達,每天都有世界各地非富即貴的貴人到訪,蓮界的當地人對“富貴”這一詞的概念比國內其他地方的普通人都有更深的了解,一輛賓利就能引起人們的駐足側目?


    當然不是。


    小跑過來的身穿黑色西裝的健壯黑人保鏢為金鯉真打開了車門,她走下車,望著夾在黑色賓利左右的四輛改裝過的suv,以及正在從suv內魚貫而出的壯漢保鏢們,歎為觀止地說:“……堂哥,你每次出門都是這架勢嗎?”


    在兩名白人壯漢一左一右護送下,從賓利另一麵走來的金坤微笑道:“所以我很少出門。”


    現在換金鯉真同情地看他一眼了。


    金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太過金貴也不好。


    “進了商場,鯉真妹妹想去看什麽就看什麽,不用在意我,我會跟著你的。”金坤體貼地說。


    “謝謝堂哥,你人真好——”金鯉真得了好,不介意再送一個甜甜的馬屁。


    從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麽寫的金鯉真在得到“隨便買”的允諾後,立即開始掃蕩一樓美妝護膚的櫃台,在途經一個香薰用品的專櫃時,她忽然停了下來,左挑右選拿了四五個標有安眠作用的香薰蠟燭。


    “鯉真妹妹,你夜裏睡不好嗎?”金坤看了她一眼。


    這位今天早上剛吃了全家人兩頓飯量的堂妹立即作西子捧心狀,一臉憂慮:“是啊,我從小身子就弱,可能是趕時間乘了夜間航班的原因吧,昨晚一直覺得難受。”


    “也許是水土不服吧,你剛迴來,過幾天就會好了。”金坤不在意地說。


    看來金家的小輩們還不知道她中過毒的事情?也是,又不是光彩的事情。金鯉真試探完畢,仍舊裝作憂鬱的樣子說:“希望這樣吧。”


    金鯉真一路看一路買,金坤也忠實履行了他移動錢包的功能,安靜,不bb,金鯉真決定要買,他下一步就會主動掏卡,不論金額是多是少,金坤都麵不改色。


    在保鏢紛紛變搬運後,金鯉真心滿意足地決定收手了,金坤卻叫住她:“要去看看禮服嗎?”


    “禮服?”金鯉真茫然地看著他。


    “三叔沒有告訴你嗎?四叔生日當天要穿禮服出場的——”金坤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不是強製要求,隻是穿禮服會合群些……”


    金鯉真想打爆儲蓄罐精的狗頭,這麽重要的事,竟然一次都沒有和她說過!如果不是金坤提醒,金立稷生日那天她不是要穿著牛仔褲和t恤素麵朝天地出現在一眾精心打扮的鶯鶯燕燕裏了——嗯?好像……也不錯?


    然後穿著牛仔褲和t恤的她會撞在一個舉著香檳的濃妝野雞身上,野雞得理不饒人,正要一耳光扇來的時候,一個身具異香的美人從天而降,將她從粗魯的野雞那裏拯救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挑起她的下巴,深情凝望她的雙眼:“穿t恤來這種地方?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然後他們就可以郎情妾意地手挽手去洗手間,去陽台,去花園草地,去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地方縱情啪啪——


    “鯉真妹妹?”


    金坤的聲音叫醒了金鯉真,她下意識拿手背擦了擦濕濕的嘴角,然後馬上挽住金坤——順手把口水擦在少年昂貴的羊毛外套上:“我們去哪兒看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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