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紅白混合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砸上胥喬的眼角,而他麵不改色,隻有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槍聲停止了,哈裏斯也早早不動了,時間就像凝滯了一樣,不知過了多久,胥喬的手才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金鯉真。


    就在這一刻,這一秒,這一瞬間,金鯉真忽然有種不知出處的直覺,如果她在這時候轉身就跑,她極有可能在實現除格洛麗亞以外宇宙最強的夢想之前,先變成一張篩網。


    金鯉真艱難地邁出腳步,朝他走了過去。


    “胥喬……”


    胥喬朝她搖搖晃晃走了過來,緊接著,她就被胥喬緊緊抱進了懷裏,那把剛剛轟爛了哈裏斯腦袋的手/槍就貼著她的後背,滾燙的槍口就隔著一層單薄的t恤麵料,存在感強烈。


    存在感比剛轟爛人頭的手/槍還要強烈的是顫抖不已的胥喬。


    金鯉真覺得自己被十萬隻顫抖的海膽包圍了。那些兩人肌膚相接的地方,就像是有一萬隻帶震動功能的海膽在貼著摩擦一樣。


    她又癢又痛,想尖叫!想打人!想亂刀捅死這個人形海膽!


    “金……”


    “金……”


    “金……”


    他顫抖著不斷念著她的名字。


    一開始隻是顫抖,後來帶上了哭音。


    最後隻剩哭聲。


    那個滾燙的槍口就這麽示威般地貼著金鯉真的背心,就像狗脖子上的電擊項圈一樣,讓沒心沒肺的織爾蒂納疼得齜牙咧嘴,卻隻能暫時收起獠牙,一動不動地任他抱著。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無更新。


    第7章


    在加州發生的惡性犯罪案件震驚了全美。


    兩個在高級療養院中工作的員工,一個長期逼迫自己的十二歲弟弟賣淫來換取毒資,一個在發現事情敗露後,一不做二不休,想要綁架撞破交易現場的十歲女孩來賺取贖金,最後兩人卻因分贓意見不合而自相殘殺,兩敗俱亡。


    還有什麽是比人性的醜惡更能讓美國人民沸騰的呢?


    幾乎是轉眼之間,這件事就傳遍了美國,人們議論紛紛,多愁善感的人權鬥士為可憐的兩個小孩流下傷痛的淚水。


    金鯉真和胥喬先是被警察送到醫院做初步的檢查和處理,她破了的腦袋被一個大腹便便的黑人男醫生用紗布包成了飽滿的蒜頭,毫發無損的胥喬在洗了澡之後又變成了漂亮的小男孩,在坐警車迴警局的路上,金鯉真頂著一顆蒜頭坐在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胥喬旁邊,氣悶不已。


    被送到警局之後,金鯉真就和胥喬分開了,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警察負責了對她的單獨問詢。


    “你為什麽要藏在後備箱裏?”


    “我聽說哈裏斯一直在對喬做壞事。”


    “所以你想救他,對嗎?”


    “我隻是想去看看。”


    令全宇宙小孩聞風喪膽的織爾蒂納拒絕被安上樂於助人的人設。


    “是誰對哈裏斯開了槍?”


    “胥珊。”


    “既然她有槍殺死哈裏斯,那麽哈裏斯脖子上的傷口又是誰做的?”


    “胥珊。”


    “她為什麽要這麽多此一舉?”


    “覺得好看吧。”


    “……金,請對我說實話好嗎?”


    “原來你知道我叫金。”金鯉真扁扁嘴:“金不知道胥珊的心理曆程,金餓了,金想吃油炸漢堡。”


    金鯉真裝瘋賣傻,在心裏不耐煩地想著療養院什麽時候才會來領人。


    女警的嘴角抽了抽,盡力維持著臉上和藹的笑容:“你等一等。”


    女警起身走出了封閉的單間,她的同事就在門外等她,見她出來,迎了上來:“怎麽樣?”


    “她一定被嚇壞了,可憐的孩子,說的都是胡話。”女警搖了搖頭:“那邊呢?”


    “也是嚇壞了,一句話都不肯說。”同事手裏夾著點燃的香煙,眯眼望向另一個方向緊閉的房門:“還有什麽可調查的呢?一切都如此的清晰。”


    “我總覺得男死者身上同時出現的槍傷和刀傷有些蹊蹺。”女警一臉凝重。


    “有什麽蹊蹺的?一個剛剛吸了毒的女人見割喉沒有立即致死就接著補了槍,合情合理——”同事拍了拍女警的肩膀,不以為意地說:“比十二歲的男孩或者十歲的女孩殺了兩個好手好腳的成年人要合情合理得多。”


    一個小時後,女警拿來了金鯉真要的油炸漢堡。


    “我什麽時候才能走?”金鯉真接過油炸漢堡,瞄了眼牆上的時鍾。


    下午七點二十五分。


    她已經在這個全封閉的小房間裏呆了兩個小時,她不擔心那個海膽會不會在警察問詢中說錯話,經過下午這件事後,她已經明白了,海膽賊精,壓根不需要她的擔心。


    她隻想知道,自己還會不會被送迴那個臥虎藏龍的療養院?


    又一個小時後,她知道了答案,女警再次進來的時候還帶來了一個黑發的少年,在他走進房間的瞬間,金鯉真就猛地站了起來。


    甜甜的香氣輕盈地充斥著這個小小空間,而香氣的主人就站在離金鯉真隻有數步之遠的地方。


    少年的長相具有典型中國古典式的美,要讓金鯉真形容的話,那就是瑪麗給她看的那些中國武俠劇裏的男主角,濃眉大眼,下頜輪廓分明,鼻梁又挺又直,在那張每個部位都長得恰到好處,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臉上,唯有那雙帶著寒意的眼睛脫離了中國古典式的風格,除了高眉骨和深眼窩以外,那雙勻稱的平行式雙眼皮和狹長的眼尾也使得他的眼睛比大部分亞洲人更顯得深邃淩厲,不笑的時候,是凜然的正人君子,笑起來的時候——


    “真真。”少年望著金鯉真的蒜頭,笑了。


    ……是惹無數芳心錯付的浪蕩子。


    芳心錯付的是女警。


    食指大動的是金鯉真。


    金鯉真毫不猶豫地奔到了少年麵前,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貪婪地嗅著空氣中的甜味。


    “看來你可以放下擔憂了。”女警看著少年,臉上的笑容比麵對金鯉真時不知親切幾倍:“她還記得你這個舅舅。”


    “真真。”少年對她笑著伸出手。


    金鯉真感動地看了眼解密人物關係的女警,然後馬上順坡趕驢牽住少年的手,“舅舅……”她軟軟地小聲喊道。


    她沒有錯過少年眼裏一瞬間的厭惡和蹙了一瞬的眉心,一瞬後,少年還是笑吟吟的樣子,仿佛剛剛的那一眼隻是金鯉真的幻覺。


    “我先帶她迴去,還有問題的話,請和我的律師聯係。”少年笑著對女警說道。


    少年牽著金鯉真往外走去,在她就要踏出警局大廳的時候,身後忽然傳出一聲慌張的唿喊:


    “金!”


    金鯉真下意識地腳步一頓,她迴過頭去,看見被警察攔住的胥喬正驚慌失措地看著她,那雙濕潤黑亮的眼睛裏染著被拋棄的恐懼。


    “要迴去嗎?”少年跟著停下腳步,低頭看著金鯉真:“你可以選擇迴去。”


    金鯉真馬上握緊少年的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我叫金鯉真,我害怕這裏,我想跟你走。”她頓了頓,迴憶著胥喬那個食草動物的眼神,又加了一句:“……可以嗎?”


    少年背對著警局的燈光,他的臉上依舊露著笑容,沒有絲毫笑意的眼神在陰影裏冷得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當然可以了,我是你的舅舅啊——”


    金鯉真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安靜過頭的黑色瑪莎拉蒂裏,少年一改警局裏輕浮隨意的模樣,一言不發地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臉上隻差大喇喇地寫上“別和我說話”五個字。


    金鯉真對車內的低氣壓恍若未察,心情愉快地看著身旁的少年。


    在少年故作平靜的眼睛裏,她看出了他藏起來的不痛快——厭惡金鯉真,卻不得不和她坐在一個車裏的不痛快。


    金鯉真一點沒被少年的態度影響,她開心極了。她不餓,現在也不想進食,但是一看到少年,她就止不住地想笑。


    能不開心嗎?和胥喬那個能看不能吃的海膽不同,眼前這個人可是貨真價實、真材實料,能被美滋滋地吃進肚裏的美食!不喜歡她又怎麽樣?她金鯉真是誰?


    除格洛麗亞以外宇宙最強的織爾蒂納!


    織爾蒂納不懼挑戰!


    越有難度的她越喜歡!


    自從發現洛爾洛特也在這顆星球上以後,金鯉真就已經決定把自己的個人路線從屠宰場轉型為養殖場了,雖然能量轉換的效率差了一點,但勝在是可持續發展路線,不必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看看!她是多麽清新脫俗的織爾蒂納!


    僅具備環保意識這一點,就能甩其他織爾蒂納一百個銀河係遠!


    金鯉真絕不承認是吃人吃出洛爾洛特的陰影還在影響著她。


    少年裝作沒有注意到金鯉真灼灼的目光,轉而用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打開免提後放到了固定手機的支架裏,隨著幾聲嘟嘟後,電話被接了起來:


    “喂,璟深啊?”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了出來,聽聲音,大概是個中年男人。


    “姐夫,我接到真真了。”少年看了一眼金鯉真,用中文說道。


    金鯉真聽不懂中文,隻聽出了“真真”兩個字。


    他斜眼看來的時候,明明是漫不經心的一眼,卻帶有很強的攻擊性,既像是冷冷的警告,又像是欲迎還拒的勾引,在胥喬之後,金鯉真又一次見到了會說話的眼睛。


    “哎呀,真是謝謝你啦,我這裏實在走不開,就麻煩你先照顧真真一段時間了。”金立續說道。


    那輕快的語氣,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女兒剛剛才從兩個窮兇惡極的罪犯手裏幸存下來一樣。


    “沒問題,真真很乖,暑假的時候我就帶她迴來見您。”江璟深不動聲色,禮貌又溫和地說。


    “好好好,那就麻煩你了!”金立續痛快地掛斷了電話。


    痛快到連江璟深都沒有想到,他開免提的初衷,是以為金立續至少會要求和他的女兒說幾句話。


    他心情有些複雜地看了金鯉真一眼,而這個已經十歲,看起來卻最多七八歲的小女孩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她的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裏沒有死裏逃生後應有的後怕和慌張,和她那薄情寡義的父親對她絲毫不感興趣一樣,她似乎也對她的親生父親絲毫不感興趣。


    他心中對金鯉真的那股抗拒和厭惡不由變淡了一些。


    “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


    在金鯉真盤算如何搞定少年的時候,江璟深突然用英文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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