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其實很簡單:尚陽堡偷了千麵人的易容秘籍,並讓陳阿三學了裏麵的人皮麵具。所以屬於千麵人傳承的秘籍在陳阿三手中,而嫡傳弟子啞巴更為精通。


    看來尚陽堡也不是單純的收藏家。


    千麵人三十多年前曾在江湖上叱吒風雲,以一人之力屠戮了某門派全家而名震江湖,當時被武林中人視作吃人魔頭的頭號走狗,後來不知為何銷聲匿跡。有傳言說他洗心革麵,低調地重新做人了;也有人說他被仇家抓住,已經死了。不管傳言到底如何,他的真麵目無人可知,師門傳承更是無跡可尋,就好像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般——誰能想到他也是有弟子的,還寫了一本書呢。


    啞巴依然笑得憨厚,吳萬年卻覺得毛骨悚然,天知道這張憨厚臉皮下是什麽真麵目,而收納了千麵人弟子的花憐教到底如何,吳萬年覺得自己應該重新考量。


    咳了口血,吳萬年肋骨紮心地疼,“既然是為了演戲給這個探子看,那你為什麽要問:我是誰?”


    宋穀雨漫不經心的表情一僵,抿起了嘴唇。


    吳萬年拖過凳子來坐上去,擺出了不說明白誓不罷休的姿態,“你反反複複地問我,要我說出自己的身份。怎麽,聖女現在還懷疑我居心叵測?”


    宋穀雨惱羞成怒,“不然呢!”


    吳萬年氣得又吐一口血出來。啞巴上前輕輕地為他捶背,被吳萬年一把揮開,“那你覺得我包藏什麽禍心了!”


    宋穀雨:“什麽禍心?那還要問你自己!你嘴上天天念叨吳婉兒,搞不好跟她就有什麽苟且,故意投效我花憐教打算伺機而動!且不知道你如何騙來了教主的聖使牌,這一點我自會親自問他,但就說你毫無內力,如何能單手製住我的行動!”


    吳萬年:“這招是師父教我的。跟會不會武功沒關係。”


    宋穀雨:“師父?哈,現在又憑白多出來個師父!在這之前你可一字一句都沒提過!陳阿三,我連你姓甚名誰都不清楚,你說要幫我擺脫尚陽堡和永泉山莊的追查,你覺得我會信?”


    吳萬年:“我在師父麵前發過誓,無論如何定會助你。”


    宋穀雨:“別告訴我你師父是我們憐花教主!我宋穀雨沒爹沒媽,孤魂野鬼一枚,這世間除了教主他老人家,誰會冒著得罪兩大門派的危險,不要任何利益,拚盡全力地幫我?!”


    吳萬年猛地起身,心怒交加,血從嘴角溢出,他滿口鮮紅,聲如厲鬼,一字一句道:“因為我師父,是你親爹!”


    宋穀雨嘴邊備好十八般言語罵這位“師父”的話立時噎死在嗓子眼兒,驚詫中整個人都呆了。


    吳萬年恨聲道:“我曾在他墳前發誓,他死後,我會去江湖上找到他的孩子。隻要我活著一天,就會護著他的孩子一天:不讓他受人欺侮,不讓他忍饑挨餓,不讓他流離失所,不讓他傷心難過。”


    宋穀雨睚眥欲裂,不敢置信地死死地盯著吳萬年看。


    “我答應過師父,會像一個兄長一樣,全心全意地保護他的孩子!”一口血霧噴湧而出,吳萬年單手撫著搖搖欲墜的破爛桌邊兒,視線已經開始模糊起來,但他硬是憋著一口氣,努力申斥道:“我答應過他,讓他安心地走,我答應過……”


    噗通一聲,人事不醒地倒了下去。


    宋穀雨緊咬下唇,在吳萬年重新一頭倒迴假血中昏迷不醒後,她狠狠地捏著拳頭,渾身顫抖。啞巴蹲下身來探查吳萬年情況,發現其並無性命危險,衝宋穀雨點了點頭。


    宋穀雨神經一鬆,繼而山洪爆發般地嚎啕大哭起來。


    啞巴一把將吳萬年抗上肩頭,從懷裏拿出潔白無瑕的手帕遞給哭到打嗝的宋穀雨。


    宋穀雨:“你、你這個剛才不是,擦血了嗎?”


    啞巴笑著搖搖頭,從懷裏把那個嚇唬黑人用的擦血手帕亮給她看。宋穀雨這才安心使用,擦了擦哭花了的臉,更噎道:“讓你揍他沒讓你往死裏打,你看把他打成這樣。”


    啞巴哭笑不得,以手語比劃道:我見他傷痛一直不好,借著這次機會打通了他堵塞的經脈,氣血暢通才會把淤血吐出來,並無大礙。


    宋穀雨小臉兒一紅,轉身找到依然昏迷的黑衣人,單手扯著黑衣人腳踝,也不說話,梗著脖子拖著人往外走。


    啞巴笑了笑,無聲地跟在後麵。


    “啞巴,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啞巴阿巴兩聲,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宋穀雨完全不在意,自顧自地拖著到處撞頭的黑衣人往前走,“他還是沒告訴我他到底叫什麽,那我能信他嗎?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麽要保護我?狗屁,老娘叱吒花憐教的時候他還在尿尿和泥吧呢!”


    啞巴嘎嘎地笑起來,那聲音真叫一個難聽。


    宋穀雨嫌棄地迴頭瞪他一眼,隨手把黑衣人甩在道邊兒,拍拍手,“齊活兒。”


    啞巴扛著吳萬年,恭順地站在宋穀雨身邊,宋穀雨伸手探了探吳萬年脈搏,眉頭緊皺,“他怎麽這麽弱?”


    啞巴比劃了幾下,意思大概是:他之前受過極重的傷,命懸一線,需要靜養才能徹底恢複元氣。


    宋穀雨不屑地撇撇嘴,“靜養?還說什麽保護我呢,自己都快把自己折騰死了。”扭頭走了沒幾步,忽地又迴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啞巴看。


    啞巴嚇了一跳,疑惑不解地迴視她。


    “他怎麽知道我是他師父的孩子?”


    啞巴張了張嘴,好像也不知道如何說。


    宋穀雨:“他有說過那個師父,叫什麽名字嗎?”


    啞巴搖搖頭。


    宋穀雨狠狠地一拍腦門兒,惱火道:“呸,差點兒著了這小子的道兒!搞不好他是誆我來著!誰不知道我這個聖女的親爹是怎麽死的,他就是抓住了我的痛腳,騙我!”


    啞巴吃驚地張了張嘴,想說吳萬年不至於此,但實在沒有堅實的理由來反駁。


    ——畢竟胎記這種事兒,便是自由跟在宋穀雨身邊的啞巴,也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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