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鑒真隻覺腳下一震,隱隱有一道痛苦的嘶鳴自地底深處傳來,這嘶吼隻存在於精神感知內,單憑人耳無法分辨,鑒真以劍刺地,閉上眼運起長生訣放出五感去捕捉……


    雨停了,頭頂被雲霧緊緊糾纏的皎月終於再度顫抖著現身,在瑩亮的月華中,一條條閃爍著微光的細長紅霧自地麵蒸騰而起,似有意識一般翻滾著朝盤坐於地的李海平湧去!


    李海平原本煞白的臉上在紅霧不斷湧入時肉眼可見的血色豐盈起來,爾後衣襟細細顫動著,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膚底下,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蠕動著浮出表皮,不過瞬息爬滿了李海平周身,此刻他已麵目全非,哪裏還能看出原本溫厚文雅的樣子,他緩緩張口,語調似痛楚又愉悅,“你很幸運,可以成為第一個死在此術之下的人。”


    “乾元觀本是名門正派,想不到你竟學了一身邪魔外道。”鑒真就算不通道術也能看出這邪氣凜然的功法絕非出自傳承,眼見周遭紅霧越來越濃,每每揮動破邪劍時仿佛空氣中有無形的阻力一般凝滯,她蹙眉幹脆隻避不戰,竭力躲開那群一擁而上的怪物徑直刺向李海平——


    “咿嘻嘻嘻……”


    似有若無的嬉笑聲從紅霧中傳來,這笑聲非男非女,非老非幼,尖細滲人,間或夾雜著模糊不清的竊竊私語。


    鑒真心弦大跳,腳步一沉,她不由自主地慢下攻勢,手中的破邪劍重若千鈞一般,這短短停頓間,身後吼聲大作,紅衣怪物們咆哮著包圍上來!


    千鈞一發之際,鑒真狼狽地就地一滾,橫劍格開揮下的利爪——太沉了!在劍刃相觸的瞬間她手中的破邪劍險些被掀飛!


    本就力大無匹的怪物沐浴在紅霧中,力氣竟又大了數倍,越發狂暴!鑒真艱難地從兩頭怪物的圍攻下起身,咬緊牙關拚著肩膀生受一爪,左手蓄內力一掌拍向離自己最近的怪物前胸。


    隻見怪物的胸口立時塌陷下一個凹洞,它僅僅是腳步一頓,又繼續撲上前。


    鑒真要的就是這瞬間的停滯,她屈身後仰,趁著它撲向前時從它的臂下閃過,自它身後躍起一劍刺穿它腦後的眼睛!


    ‘哢嚓!’


    隨著又一頭怪物爆裂開來,那不斷迴蕩在霧氣中的私語竊笑忽而一轉,淒厲的哭嚎聲響徹山林。


    “咿嗚嗚嗚!”


    鑒真隻覺整個耳膜連同大腦嗡嗡作響,暈眩地幾乎快站不穩身子,她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不要去聽,但她的五感極為靈敏,心神根本無法自控,隻能憑本能勉力支撐住自己不倒下……


    手腕越來越沉,然而鋪天蓋地的怪物步步緊逼,饒是鑒真,此刻也有了末路之感。


    “鑒真!”


    青年焦急的聲音破開迷霧,鑒真一驚,她以劍駐地,吃力地在遊鬥的間隙抬頭望向聲音的方向,“阿義?你快走……”


    “我不走,”江道義在枝頭高高舉起手機,“我有辦法了!”


    下一秒,被開到最大音量的歌聲通過手機外放在山林上空迴蕩:


    【老公老公mua,左邊一個mua,右邊一個mua,嘴巴一個mua!老公老公抱抱,我要公主抱抱……】


    ‘鐺!’


    鑒真手中的破邪劍差點掉下去,她險險地在劍尖劈歪到山石時撈迴來,渾身雞皮疙瘩起立。


    原來江道義雖對心上人的武力值信心滿滿,可到底是遠遠跟了上來,待那奇怪的紅霧騰起之時,他心生不安。在此需提到霧中震懾心神的厲笑鬼哭之聲最克製五感敏銳,內功深厚之人,感知越清晰靈敏,所受的影響便越大。好在江道義的修為不算高,感知也未成形,這詭聲於他而言尚能抵禦。


    “怎麽樣,有效果嗎?”急中生智之下,江道義舉著手機,欣慰地望著舉步維艱的心上人動作漸漸流暢起來……太好了,看來真的有用。


    【哼!都怪你!也不哄哄人家,人家超想哭的,捶你胸口!大壞蛋!咩~】


    在活潑俏皮的粗獷男音中,李海平黑了臉,顫抖著捏起一把黃符,“東方青雷,南方赤雷,西方白雷,北方黑雷,奉請五方五雷上吾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轟!


    五雷符直射手持生化武器的江道義所藏身的樹上,江道義身手敏捷地朝隔壁樹枝一躍,閃避成功。


    轟!又空。


    轟!再空。


    伴隨著接二連三地轟鳴聲,江道義依然生龍活虎地帶著這快活魔性的旋律滿場跑——


    【……捶你胸口,你好討厭!要抱抱嚶嚶嚶,人家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大壞蛋!打死你,哼!】


    擺脫了詭音的幹擾,耳朵已經徹底被這些魔性的曲子攻占,鑒真頂著赤衣怪物的巨力手中銀虹疾舞,如百蝶穿花一般在赤衣怪物群中遊轉。長生訣本是依托於戰鬥升級,許久沒有這般暢快淋漓地打過,她能感覺到已練至最後一式的長生訣正徐徐逼近大圓滿。少女腳下的土地早已承受不住劇烈的衝擊,不知不覺間綻開了道道裂紋,而她的每一次旋身,便有一頭怪物化作灰燼四散開來!


    待李海平手中的五雷符丟完之際,恰逢最後一頭怪物在空氣中炸裂成灰,他倏然轉向持劍立在中央的少女,怎麽可能,她的氣勢竟更強了?明明她身上已血跡斑斑,他卻陡然升起一股逃跑的衝動。


    她無悲無喜的目光鎖定他,手中劍平穩地斜指地麵,緩慢地,一步一步踩著龜裂的土地向他走來——


    她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李海平告訴自己,她是擊不中自己的……


    鑒真透過感知,能察覺到源源不斷的紅霧正被從地底抽取上來,保護性地層層環繞在李海平周身,地底痛苦的哀鳴急促而無力。


    “這就是你從那頭龍身上奪取的力量嗎?”她在離李海平兩米處停下,“禮尚往來,現在,該讓你看看我了。”她舒展手臂,平靜地一點點抬起劍——


    是光。


    從破邪劍身爆出耀目的光芒,劍光盈霄,竟直衝天幕,連黑夜也被撕裂開來!


    在一片灼目的雪亮中,江道義忍不住舉手遮住眼,視線有刹那被白茫茫的耀光占據。


    這是近乎道的一劍。


    那挺拔削瘦的背影與劍融為一體。


    劍之所指,猶如摧枯拉朽般,碾壓了一切。


    劍光中,包裹在李海平身上的紅霧有如烈陽下的冰雪,無聲寂滅的融化!李海平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唿,伴隨著護身銅鏡的碎裂聲一道血花飛濺當空。若不是鑒真手下留情,他怕是要被這一劍劈成兩半。


    術法反噬,身受重傷的李海平又嘔出一口血來,他不敢置信地喃念著:“怎麽可能……這不可能,不可能……”


    “竊取搶奪而來的終究不是自己所有,”鑒真從容不迫地收迴劍,“隻有親身掌握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鑒真!”江道義朝心上人張開手臂……


    “停!你先把曲庫關掉。”鑒真選擇拒絕,她眼神微妙,表情一言難盡地打量著他,“阿義,我第一次發現你的喜好這麽別具一格……”


    江道義:“等等!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你聽我解釋……”


    .


    一場大戰後天色正曉,鑒真與江道義前腳剛封了李海平的武功與四肢經脈,撐著墨傘施施而行的齊天戈便後腳找來了。


    “果然是他。”齊天戈看到被五花大綁的李海平並不意外,先前李海平故意在警局附近設下陷阱引他過去,等他迴到朋來賓館後一眼就看出吳開與王經理是被點了睡穴,兇手是誰昭然若揭。


    齊天戈以傘尖挑起麵如死灰趴在地上的李海平,環顧著包圍整座小鎮的白色迷霧,“說吧,怎樣才能離開這裏。”被困在鎮中多日,他的耐心快到極限了。


    李海平苦笑,“我也沒辦法離開,是它,不讓我們離開。”當初剛進入小鎮的他,根本沒能力使出超自然的力量隔絕小鎮與外界的聯係,他原打算吸取盡龍的力量,屆時一條死龍如何能攔得住他?但現在……


    鑒真緩緩收迴精神觸角,“或許,它是想讓我們放它自由。”


    “重點是該怎麽放?”


    鑒真與江道義相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龍鱗?”


    作者有話要說:  許久許久不見……萬更才剛上來。


    額,正文還剩兩章完結。棄坑能理解……


    ☆、第二十三、四章


    第二十三章


    從玄清道人手中接過龍鱗時天已大亮, 老道士臨別時站在山巔, 遙望著位於東邊山脈的巨大天坑所在處……


    自這個高度望去,即便陽光被層疊的煙灰色雲層所遮蓋, 也依然難以遮掩那片有別於四方的天暮。


    就如舞台上隻聚焦於主角的投影燈,在遮天蔽地的灰茫暴雨中,那圈天幕之下一派風和日麗的奇幻之境好似被打上了強光燈, 簡直要令人懷疑自己的眼睛。


    若說是東邊日出西邊雨,但在四麵皆是暴雨的情況下, 卻獨獨有一圈小小天地是蔚藍晴空,這幻妙而瑰異的天象是如何也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鑒真順著老道士的視線自然也明白他發現了她施展長生訣後留下的異象,心虛地搔了搔下巴, 夾起龍鱗快速道,“多謝道長,那……我先告辭了?”


    玄清道人悠遠的目光轉向麵前背負長劍的少女, 是的, 常年裹纏著破邪劍的布條在先前大戰中早失了蹤跡,開刃的劍鋒燦若寒星, 劍首扁平呈卷雲紋,劍身渾厚而氣勢錚然, 望之便不似凡物。再觀少女, 這把重劍的份量可不容小覷, 她卻行動自如,舉重若輕。


    迴想遇見少女以來的點點滴滴,老道人心有所悟, 他顫顛顛拖著老邁的身軀折身下拜道:“雖不知小友究竟是何人,想來也絕非池中物,若小友能解開這百年詛咒,老道替鎮上的所有人感謝你。”


    鑒真慌忙攙扶起玄清道人,“道長不必多禮!我也是為了能帶著同伴們脫困,那個……我不敢打包票一定會成功,但我會竭盡全力的。”


    “多謝小友,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山路陡峭,雨勢越來越大,江道義和懷抱著龍鱗的鑒真同撐一把傘,與齊天戈並肩而行。


    走到山腳的分岔路口,左邊是通往城鎮的路,右邊則是山林深處,江道義頓了頓,“莊曉他們應該已經發現我們一夜未歸,要不要迴去報個口訊?還有現在綁在天坑旁的李海平,是先送到朋來賓館,還是等我們處理完所有事情後再帶迴去。”


    鑒真瞥向齊天戈,暗示道,“齊兄?”齊天戈武功高強,就算發生什麽意外也能鉗製得住李海平,隻是不知他願不願意先帶李海平迴去報信。


    齊天戈仿若未聞,加快腳步往右側山路而去,以行動表示自己不想再錯過關鍵時刻。


    那可是‘龍’,千百年來在中華文化中占據著及其重要的地位,古時皇帝們自詡真龍天子,即便是現代,中國人也自稱為龍的傳人。


    對於‘龍’,國人自古以來都賦有特殊的感情。他怎能錯過見證神話的時刻!


    鑒真思忖了下,“那就算了,既然已經拿到龍鱗我們索性一鼓作氣的解開困境,免得到時還要再找借口支開他們上山。”


    一行人達成共識後全力趕路,不多時就重新迴到天坑附近被綁成麻花還點了睡穴的李海平身旁,順手又補了昏穴再加強了兩圈防護,抱著龍鱗的鑒真蹲在巨大的天坑旁,探出頭朝下唿喚了兩聲,“你好?你好龍先生在嗎!我們要如何才能將你救出來?”


    天坑:“……”


    江道義:“……”


    齊天戈:“……這樣有用嗎?”


    “不知道,我就是試一下。”鑒真輕咳一聲,懷抱著龍鱗太久,自龍鱗表麵沁出的水汽早已沾濕了她的衣袖,她胡亂的將袖子挽起,將龍鱗置於膝上就地盤坐,打算再嚐試一次意念溝通。


    【你好……你還好嗎?】


    【我是來解救你,請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你自由了。】


    吼——!


    一聲極為悠長,非鳥非獸的悲滄嘶鳴自地底深處隆隆響起,鑒真隻覺腰後的纏腰龍患處一燙,宛如火燒般熱了起來。


    這一次,不再是人耳所無法捕捉的聲波頻率,即便是修為最淺的江道義,也隱隱感覺到什麽,他按住耳朵四下張望:“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我有點聽不太清楚……”


    齊天戈單手按住傘柄,同樣警覺地側身來迴掃視,“應該是……龍鳴?不過聲音太散了,實在分不清方位。”


    這吼聲渙散而響徹四麵八方,“據說我們腳下的山脈全是‘它’,所以……”江道義無奈地聳了聳肩,“總不能讓我們把這片山脈全挖了才能救吧?”


    鑒真也無法,隻能繼續散開精神觸角詢問,然而或許是在先前大戰中被李海平吸取了太多力量,它隻是奄奄一息的急促悲鳴著,無力將明確的意識信息傳達給她……


    半晌後,江道義與齊天戈殷切地望著蹲在地上的鑒真慢慢站起身。


    “如何?”


    “怎麽樣,有辦法了?”


    “不好意思,腿麻了。”鑒真夾著龍鱗跺了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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