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河說完自己的事,停頓片刻,接著又佯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小北,你的兩個姐姐也不小了,叔叔嬸嬸是不是該操心她們的親事了?”


    張小北道:“我爹娘正為這事煩惱呢,說媒的倒不少,就是沒有特別合適的。”


    趙清河隨口問道:“那你們家想給兩個姐姐找什麽樣的人家?”


    張小北也沒多想,順口就說了他跟娘親私下裏說過的那些條件,諸如男主人品要好,最好識字,家中人口要簡單,家風要好些,不用太富但也不能太窮雲雲。


    趙清河聽罷,微微低下頭,目光不由得黯了黯,但很快又恢複平靜,道:“叔叔跟嬸子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畢竟誰家父母不想讓自己的兒女過得好些?家中人口簡單也好,不然整天雞飛狗跳的,太累了。”


    張小北總覺得趙清河的反應有些古怪,但到底哪裏古怪他一時又說不出來。


    趙清河接著又問了說親的那幾戶人家的大致情況。他的反應跟張小北大體差不多。


    說到這裏,張小北也有些遲疑,到底要不要把他娘對李先生的心思告訴趙清河。他想了想,最後決定用委婉的方法提一提,看趙清河怎麽說。


    張小北思忖片刻,用十分婉轉的語氣問道:“清河,我有一樣事想問問你,我有一個遠房表姐,到了說親的年齡,我娘有意撮合她和李先生,你覺得怎麽樣?”


    趙清河凝思半晌,慢吞吞地道:“你的遠房表姐,那就是跟咱倆是同輩的,這跟先生會不會錯了輩分?”


    張小北道:“輩分問題應該不大吧?先生也沒比咱們大多少,以前我還叫他兄台來著。而且咱們隻是鄉下人家也沒那麽多講究。”


    趙清河道:“咱們可能不講究,可是萬一先生講究呢?退一步說,就算先生性格灑脫不在乎這些規矩,可是他母親說不定會在乎呢。”


    張小北不由得沉默了。


    趙清河又道:“其實我還聽過一個關於李先生的親事的傳聞,也沒去證實過,我姑且說說,你就隨便聽聽吧。”


    張小北忙說:“李先生的親事?你快說說。”


    趙清河緩緩說道:“我聽人說過,李先生的父親還是祖父在世時曾經給李先生訂過一門娃娃親。女方家是李家的故交。後來發生的事就比較常見了,先生的父親過世後,李家門庭日漸衰落,先生和李夫人遷居花蓮村,兩家也漸漸斷了音訊。聽人說,女主的父親和哥哥嫌李家家貧且先生也不上進,就有意毀婚,但姑娘和其母皆不願意,說這樣做是嫌貧愛富、背信棄義,她們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斷不能做出這等事。這事就僵持在那兒了。”


    張小北困惑地道:“咦,我在李家呆了三年多了,怎地從來沒聽先生和老夫人提過?”


    趙清河笑道:“這關係到女方家的名譽,先生那等君子自然不會對外人提及。其實我也是從潘掌櫃那裏得知的,他這人交友廣泛,三教九流的人都認得,潘掌櫃好像跟女方的遠親有些生意往來。”


    張小北歎道:“原來如此。”


    他這會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準備等客人走後就將此事告知娘親,讓她放棄了這個念想罷。


    兩人在書房裏說了一會兒話,張小北便帶著趙清河在院子裏轉轉,看看花和竹子。因為潘掌櫃還在家裏,他們也不好走遠。


    兩人在院子裏,胡氏和張小草張小枝就在灶房裏忙碌。


    趙清河站在窗外跟在三人東拉西扯地閑敘。


    趙清河想起今日帶潘掌櫃來的目的,便跟胡氏說道:“嬸子,潘掌櫃準備要把隔壁的食肆也盤下來,他這幾天正到處尋找好食材和好廚子呢。嬸子看看家裏有哪些新鮮的吃食,每樣揀一點給潘掌的帶上,說不定就能帶來商機。”


    胡氏一聽,心中大為高興,趕緊吩咐兩個閨女去做準備。


    家裏的鹹雞蛋、鹹鴨蛋自然要裝上,酸筍、酸菜、鹹菜、涼粉、香酥蠶豆也要每樣帶一點,還有蜜餞幹果、果酒,凡是家裏有的她恨不得都拿上。趙清河和張小北也一起去幫忙收拾打雜。


    胡氏一邊忙碌一邊還要時不時地察看堂屋裏的情況,看看要不要添菜倒水之類的。


    剩下的活大部分是張小北他們四個在幹,四個人剛好兩人一組,張小北跟大姐張小草一組,趙清河跟張小枝一組。


    張小北跟大姐是有說有笑,趙清河跟張小枝兩人的話不多,但動作配合得卻十分默契。一人拿繩,另一人就趕緊去打結;一人去壇裏掏鹹蛋,另一人就趕緊去打水洗手。兩人倒也不是不說話,但說得極少,偶爾才有那麽幾句對話。


    比如,張小枝會突然說一句:“你的鞋子是不是破了?趕明兒我讓娘給你做一雙。”


    趙清河忙笑著說:“不用了,我撿小北的穿就行了。”


    張小枝也笑:“你比小北大,他的鞋子你穿著小。鞋又不比衣裳,大些小些都能湊和,鞋子一定得合腳才舒服。”


    趙清河低頭說道:“那好吧,多謝二姐姐。”


    張小枝抿嘴一笑,沒再接話。兩人繼續幹活。


    張小北在一旁聽著卻不禁有些吃味:“二姐,你都沒問我的鞋子破不破,怎麽隻問清河?我才是你的親弟弟好不好?”


    張小枝瞥了張小北一眼,道:“你的鞋子常常還都沒破,就有人給你做新的了,娘、大姐、還有小葉,多少人惦記著你呢。清河跟你不一樣,都沒有人關心他。”張小枝說完又覺得隱隱有些不妥,便又低著頭繼續幹活。


    趙清河的眼中含著溫暖的笑意,默默地望著張小枝。


    張小北先是不解,接著便有些恍然,便雙手作投降狀,“二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吃清河的醋了。”


    四人一起笑了起來。


    但是從這之後,張小北對就趙清河和二姐的舉止就上了心。他之前沒注意到兩人倒還沒什麽,這麽一上心,越看越覺得不對頭。他再想想之前,大姐二姐對自己的這群夥伴其實都挺好的,趙清海也好王世虎也好,都差不多,每次來了都是熱情招待。但是,無論是娘,還是兩個姐姐也好似乎都更喜歡趙清河。


    這也難怪,趙清河長得好看不說,還心思細膩,事事想得周全,特別會關心人。這一點,粗糙漢子趙清海,大齡兒童王世虎是拍馬也趕不上的。不過,張小北雖然注意到這種差別,也並沒有往別處想去,可能在他心中,他覺得趙清河和王世虎都是小孩。可是他忘了,時間在流逝,他們都在漸漸長大,他已經十三了,趙清河也十五了。而且這家夥又不是王世虎,他心智早熟,在孩提時就是小大人,現在更成熟穩重了。難道他剛才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是跟二姐有關?不過,他不說自有他的難處,他也不必強人所難。


    四個人很快就把東西打包好了,在張小北的建議下,胡氏又去捉了兩隻公雞和兩隻鴨子給潘掌櫃的帶上。


    等潘掌櫃酒足飯飽之後,出來看到這擺了半個院子的東西,趕緊客氣道:“你們瞧瞧,這多不好意思,我嘴裏吃著手裏還拿著,哪有這麽樣的事?”


    張小北道:“我們鄉下沒有什麽好東西,不過都是自家養的種的一些東西,潘掌櫃就當嚐個鮮吧。”


    胡氏也說:“潘兄弟你不用跟我們客氣。我家小北說了,你當初把他們照顧得可好了,我跟他爹一直都想登門拜訪呢。”


    張耀祖喝酒喝得舌頭都不會拐彎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潘、潘大哥,有空常來喝酒,我很久沒跟人聊這麽暢快了。”


    潘掌櫃笑眯眯地道:“張老弟,你放心,我以後肯定常來叨擾,你以後有空也去我那兒逛逛,地址你也知道,先前送小北去過的。”


    張耀祖點頭:“去去,我一定去。”


    潘掌櫃說要是飯後溜食,就到果園裏走了走,此時正值百花盛開時節,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梨花,一齊在枝頭怒放著,園中上空像籠罩著白的紅的運朵似的,煞是好看。微風吹來,落成片片。看起來美不勝收。樹下的草叢裏,母雞領著小雞正在低頭啄食蟲子和嫩草。園子中央的草地還撿著十幾隻羊,羊們正在安心地吃草。


    潘掌櫃一邊觀賞美景一邊說道:“張老弟,弟妹,你們家這日子過得挺紅火呀,這果園菜園有了,雞鴨鵝也有了,還有羊和牛,前麵還有條大河,還能撈魚,真是要啥有啥。”


    張耀祖這個悶葫蘆突然也打開了話匣子,向潘掌櫃說起了這幾年的發家曆史。


    “這片園子你也別看現在挺熱鬧,以前可荒了,就是一片荒地,種菜也不行,種地更不成。最後還是小北說要種樹,我就種了梨樹桃樹棗樹柿子樹啥的,這不,都到了掛果的時候了,再往前走,還有一大片柿子樹,今年秋天也掛果了。到時候你一定得嚐嚐。”


    潘掌櫃忙說:“你家這頭茬柿子,我一定得吃到嘴。”


    果園太大了,潘掌櫃自然走不到頭,他們在裏頭轉悠一陣便出來了。


    潘掌櫃出了果園就提出告辭,他還要去串親戚呢。


    趙清河本來是想留下來住一晚的,但看到潘掌櫃喝成這樣,放心不下,隻得跟著他走了。他還得去駕車呢。張小北得知趙清河竟然會駕車,也不由得一臉驚奇,趙清河不好意思地道:“我剛學會。”


    眾人把東西搬到馬車上,又扶著潘掌櫃上了車,趙清河坐在車轅上,手裏拿著鞭子。


    胡氏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囑咐道:“清河,你可小心些。”


    潘掌櫃十分放心地說道:“你們都放心吧,清河這孩子幹啥都穩當得很。”


    張家眾人揮手跟兩人告別。


    潘掌櫃和趙清河一走,張小北就趕緊拉著娘親到房裏說話。他把趙清河告訴他的話都轉述給了母親聽。胡氏聽罷,雖然心中滿是遺憾,但到底也是無可奈何,她比較慶幸的是還好這事沒有說透,不然的話,以後雙方見了麵都會尷尬的,而且他家麵子上也不好看。


    胡氏抽了空又把李家的事委婉告訴了大女兒,張小草雖然略有遺憾,但並沒有怎麽傷心。張小北覺得他姐可能對李先生的感情多半仰慕和感激,就像一片薄雲似的,若有若無,風一吹都會散開,散了也就散了,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趙清河迴去幾天後,又趕著馬車來張家村了。他這次來是要收鹹雞蛋和鹹鴨蛋還有酸筍的果酒的。潘掌櫃盤下的那家食肆眼看著就要開張了,現已更名為潘家食肆,食肆簡單修葺了一翻,又人從別處請了一個新廚子,再把客棧裏的夥計調過去幾名當幫手就開張了。


    趙清河也主動申請調過去幫忙,這樣他也可以順便遠離潘掌櫃的侄女,既然他無心,就不能吊著人家。潘掌櫃的侄女也是個機靈的,一看趙清河這舉動,就知對方對她無意,兩人仍然跟以前一樣友好相處,倒也沒有因此而生嫌隙。趙清河如今是身兼數職,有時當帳房,有時當夥計,有時還出去采購食材。


    胡氏算了算,潘掌櫃給的價錢都是略高於市價的,價格又高,還有人專門來收,她自然是樂意之至。


    她一邊準備東西,一邊對趙清河說道:“清河,晌午就在家吃飯啊。”


    趙清河毫不客氣地答應道:“嬸子,我也不瞞你說,我就是故意蹭著飯點來的。”


    胡氏聞言笑了起來,她轉頭衝著灶房裏喊道:“小草,小枝,飯做多些,炒兩個青河愛吃的菜。”


    張小草在屋裏大聲答道:“放心吧娘,二妹早就準備好了。”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東西裝好,張耀祖又去幫忙飲馬喂草料。大家忙完才一起坐下吃飯。


    趙清河是常客了,大家就跟往常一樣,一邊吃飯一邊隨意地閑聊。


    張小北問趙清河下月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縣學讀書。按照規定,過了童子試後,他們就可以到縣學讀書。


    趙清河似乎早就決定好了,他語氣平淡地道:“我就不去了,我決定留在潘家食肆,一邊讀書一邊幫潘掌櫃打量店裏的生意。


    他這個決定倒也在張小北的意料之中,雖然去縣學不需要交學費,但是書要自已買,還要食宿自理。縣城的花費自然比鄉下高出不少,這對於一般家庭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費用。趙清河自然是沒辦法負擔這些費用的。隻是這樣,趙清河難免會分心,讀書的時間也會大幅度減少。


    趙清河見張小北神色黯然,還反過來安慰他道:“其實我在潘家食肆挺好的,他們管吃住,我的工錢都能存下來。我想攢個幾年,能在縣裏買間屋子,這樣,我跟我哥好歹也有個落腳之地。”


    張小北道:“這樣也行,就先按你說的辦吧,你要有什麽不明白的,就來問我,我要再不明白就去問學裏的先生。”


    趙清河笑著點頭。


    趙清河還有事在身,也不能在張家多做逗留,他吃完飯,又去村裏的人家收了一些青菜雞蛋之類的東西,便迴去了。臨走時,他還跟胡氏和張耀祖說:“這次隻是先試試,要是生意好,你們以後常來送菜和雞蛋。”


    兩人聽到這等好事,樂得是合不攏嘴。要是真如趙清河所說,他們家也不必去鎮上出攤零賣了,這樣既省時省力還能多賺。


    幾天後,張小北收到了縣學寄來的一封書信,就是類似於入學通知的意思,命他於五月初十去縣學報道,上麵還寫明因為他是廩生,夥食費由朝廷發放。但書具、寢具等仍需自備。這封通在村裏難免又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轟動。


    第62章 新客


    過了幾天,王世虎家終於讓人捎信說, 他們有空了, 可以一起去李先生家了。隻是這時的胡氏已經沒有了起初的那種期盼,但是李先生家還是一定要去的。在拾掇禮物時, 她特意把張小草的那副繡品拿了出來, 這副壁掛物歸原主, 還是掛在了張小北書房的牆上。


    胡氏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遺憾, 忍不住輕輕歎息一聲。張小北在旁邊說道:“娘, 那大姐的親事怎麽辦?是在這幾個人選中挑一個,還是繼續等媒婆上門?”


    胡氏微微蹙眉:“真是難呐,我一時也沒了主意。”


    張小北不動聲色地道:“娘,我知道你總怕姐姐過不好,不過咱們沒必要非要男方處處符合咱們的心意, 咱們都是普通人家, 哪能處處完美?就算咱自己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所以我覺得, 隻要男主人品好,有擔當,對我姐上心,兩人心投意合就行了。”


    胡氏若有所思, 半晌方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這世上哪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張小北忙說:“娘這是關心則亂, 畢竟婚姻大事關係到姐姐一生的幸福,娘再謹慎也不為過。”


    張小北心想,爹娘若是放開這種求全的心思, 有所取舍,不但大姐的親事會順利許多,就連二姐的親事應該也會減少不少阻力吧。


    母子二人收拾停當,張耀祖就去套上牛車,再把東西搬上去,家裏還有很多活要幹,他把母子兩人送到花蓮村就迴來。


    牛車慢慢悠悠地駛著,張小北坐在車裏,一路飽覽路邊的春景,和風吹來,還夾著若有若無的花香,讓人倍覺心曠神怡,他好久都沒這麽享受了。隻是看著路邊熟悉的風景,想到以往在花蓮村念書的歲月,心裏未免又有些惆悵。


    牛車漸漸駛進花蓮村地近,當張小北望見那麵波光瀲灩的大湖時,心中的悵然頓覺淡去不少。


    張耀祖把他們送到李家院門前就迴去了,胡氏一手挎著一個筐子,張小北也是兩手滿滿的,到了院前,張小北叫了一聲,“先生在家嗎?我是張小北,來看你來了。”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院子裏有人走動的聲音。


    接著,門“吱嘎”一聲開了。


    李先生笑吟吟地站在門前,雙方寒暄幾句後,李先生去幫忙提東西。他見兩人拿這麽多東西,便道:“怎麽的又這麽破費?”


    胡氏忙說道:“這些可不值當什麽,都是自家園子裏種的,讓你們嚐個鮮頭。”


    李先生笑道:“我嚐得可夠多了,每年每季都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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