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麵麵相覷,一時仍不知說什麽好。


    說實話,這個消息若是在半個月前告訴他們,兩人鐵定激動得不知所措。然而現在,時而境遷,他們驚訝歸驚訝並沒有多激動。


    羅氏見兩人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激動,多少有些敗興,她神色不悅地道:“怎麽?這不是件大喜事?”


    胡氏笑了笑,說:“娘,你聽我說,放在以前,肯定是件大喜事。那時候,耀祖帶著小北也去求劉先生了,他沒有答應。如今,小北已經拜了花蓮村的李先生為師了,下月就要去上學了,而且人家李先生連束脩都沒要,隻說到教上一段時日後,我們看著給就行。你看這……”


    羅氏臉色一沉,慢慢說道:“小北拜李先生的事我們早知道了。可是我聽說那個李先生是個年輕書生,又沒帶過學生,他能教好小北嗎?你可別耽誤了孩子。”


    老張頭也說:“老話說得好,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老三,你們兩個可得好好考慮考慮。”


    胡氏就納悶他們當時求劉先生他沒答應,怎麽現在突然到家裏主動來找他們了?這中間究竟發生了啥事?胡氏又想起前些天,王世虎的娘來訪的事。這兩下裏一聯係,她就有些明白了,肯定是王世虎鬧著要去花蓮村讀書,劉先生知道了,就怕李先生跟他爭。哼,這人挺雞賊嘛。


    老張頭和羅氏話已說完,就站起身來,說道:“你們兩個好好琢磨琢磨吧,我們老兩口也是為了你們好,我們總不能坑自己的親孫子吧。”


    胡氏想著他們偏向張小寶,再想著王二娘的話,再想想李家母子的為人和對他們的態度,她連想都不用想,便說道:“爹,娘,我跟耀祖不用想了,我們就把小北送到花蓮村讀書。劉先生那兒,你們替我們好好說說就行了,就說我們謝他的好意了。”


    羅氏愣了一會兒,突然語氣加重:“老三媳婦,你這人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呀?這送上門的好事你也能往外推?”


    胡氏道:“娘你就當我傻吧,我們家既然已經跟人李先生說好了,就要說話算話。”


    老張頭不滿地看了三兒媳婦一眼,他盯著張耀祖的眼睛說道:“耀祖啊,你才是一家之主,這種大事該你來做主。爹聽聽你的意見。”


    張耀祖本來覺得媳婦的意見也不錯,他爹這麽一問他不禁又猶豫了。


    胡氏生怕張耀祖會拖他們娘倆的後腿,她當下就看著張耀祖道:“孩子爹,你自個兒想想,當初你在劉先生那兒他是怎麽對你們爺倆的,你再再想想,李先生知道咱家沒錢都沒提束脩的事。咱們做人不能出爾反爾。”


    張耀祖在老張頭的注視下,十分艱難地說道:“爹,不如就聽孩他娘的吧。”


    老張頭氣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們老張家怎麽就出了你這個沒主意的窩囊廢!”


    張耀祖低頭不語。


    羅氏用嚴厲的目光盯著胡氏,緩聲說道:“老三媳婦,我就這麽跟你說吧,我跟你爹起初是想跟你們商量的,可是你既然不識好歹,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耽誤我親孫子,這一次,我跟你爹做主:小北下月跟小寶就去土地廟念書。兩個孩子一處上學,一處下學也好有個伴。”


    本來,胡氏還能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好好地跟公婆說話,她一聽到小北要跟張小寶一處上學一處下學,再想想王二娘說的話,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立即大聲叫道:“不行,絕對不行。我們小北不能跟小寶一起!”


    羅氏先是一怔,然後徹底怒了,臉上陰沉得幾乎能滴下水來。


    張耀祖一看他娘這神情,就知道她要發火,趕緊出聲道:“娘,你別生氣,別生氣。”


    羅氏指著胡氏用威嚴十足的聲音道:“胡玉萍,你摸著胸口想想,你嫁到張家十幾年,我打過你罵過你沒有。我本來以為你是通情達理的,沒想到你竟這麽不識好歹。小寶怎麽了?小北咋就不能跟他一起了?我知道你心裏怨恨我跟你爹偏心小寶,我話就放在這兒了:十個手指頭還不一般長,我就向著小寶咋了,小寶是張家的長孫,他被拐了幾年受了不少苦,我們多補償他也是應該的。他咋就成了你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胡氏氣得渾身發抖,但還是盡量冷靜地說道:“我不讓小北跟小寶一起,不是因為我心裏多怨他,說實話,我早就不怨了。我現在是怕。我為啥怕呢”胡氏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最後,心一橫決定把張小寶做的事說出來:“娘,你想過沒有,為啥朱家買了小寶,又養了他幾年,大哥一沒報官二沒給錢,三沒帶上家裏人,單憑他一人就把孩子要迴來了?那是因為小寶做了件可怕的事,他覺得朱家的親生子擋了他的路,他要活生生的捂死人家的孩子,最後被朱家給發現了,朱家早就打算好,就算沒人去領小寶,他們也打算把他給賣了。”


    這一席話一出,屋裏頓時安靜下來,靜得連唿吸都能聽見。


    羅氏的臉先是發黑再是發白。她顫抖著手,指著胡氏道:“你為了汙蔑小寶,這種事你都能幹得出來。你知道你這樣胡說八道的後果是啥嗎?”


    胡氏這時已經鎮靜下來:“娘,我沒有胡說。你不信可以迴去問問大哥,問問小寶。”


    羅氏氣得已經失去理智,她大吼一聲:“胡玉萍,你信不信我讓耀祖休了你!”


    胡氏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似的。張耀祖嚇得不知所措。


    一直在門外偷聽的張小草姐弟幾個忽然衝進來抱著羅氏,大聲喊道:“奶奶,奶奶。”


    老張頭的臉色也是極其的灰敗。他沒有指責胡氏,而是拉著羅氏慢慢地迴去了。


    他們走到門口時,張小北追上去對兩人說道:“爺,奶,這事我娘是聽別人說的,她沒跟別人說過,以後這事傳出去了也不是我娘說的。還有,我娘是不可能被休的。”


    羅氏嗯了一聲,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張小北也不介意,他關上院門,轉身迴屋勸慰他娘。


    羅氏和老張頭迴去沒多久,西院就開始鬧騰起來,有尖叫聲,也有張小寶的哭喊聲,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沒過幾天,關於張小寶差點捂死朱家孩子的事就在村裏傳開了。傳得有鼻子有眼,連細節和心理活動都有了。


    有的說:“看不出來這張小寶是這麽狠辣的一個孩子。小小年紀就如此,長大還得了。”


    有人疑惑道:“不是說他天生富貴命嗎?咋迴事?”


    有人道:“壞人也有可能富貴呀。”


    也有感慨道:“到時可別為禍鄉裏就行。”


    也有人說:“這事還沒證實呢,你們先別這麽輪斷一個孩子。”


    ……


    反正村裏說什麽的都有。


    這下,大房一家坐不住了。


    他們到處追查是誰把這消息傳出去的,這消息的來源本來就好查,因為隻有王二娘的親戚離朱家最近。


    江氏和張富貴得知謠言的來源後,便要去找王二娘算帳。


    卻被羅氏製止住了,她喝止江氏千萬別去鬧,讓流言自動消散,否則他們越鬧越解釋不清。還有就是不管怎麽說,張小寶被拐的消息是王二娘帶迴來的,張家欠了她一個人情,這時候要是去鬧,難免不讓人說嘴。江氏雖然心裏憋屈,但到底還是不敢違背婆婆,他們大房一家最近心虛著呢。


    且說羅氏,自那天審完張小寶得知真相後便氣病了。張小寶再會狡辯再會耍賴到底是個小孩子,哪裏是羅氏的對手,羅氏一審一嚇就知道了真相,張小寶確確實實幹過這事。他還振振有詞,本來他是朱家的少爺,朱家的一切都是他的,結果生出來個小不點,全家都圍著小家夥轉,爹娘對他越來越忽視,他越想越氣,妒忌得發狂,終於趁著家裏人少,他采取了那個行動:順手拉過輩子蓋住小嬰兒的臉,上麵還壓個枕頭。幸虧被家裏請來的奶媽及時發現,小嬰兒才免於一死。事後,朱家嚴厲審問張小寶,他堅決不承認,還誣陷奶娘……


    在氣病的這兩天裏,羅氏想了很多,她這是幹什麽呀,為了張小寶,把三兒子一家給得罪了,結果小寶又是這麽個東西。最後還是老頭子勸她:這孩子做過一次錯事,不代表次次都錯,隻要咱們從此以後嚴加管教,說不定還能扳過來。羅氏一想也隻能這樣了,眼下三房一家已經跟他們生分了,特別是小北,完全沒有從前跟她的親昵,特別是那晚送她出門時說的那些話,就像是對一個陌生人說的。她若是服軟豈不是打自己的臉嗎?她一輩子都是好強要臉麵的人,很少在人家麵前服過軟,更別提在晚輩麵前。因此,羅氏即便後悔也隻在心裏想想,表麵上仍是硬扛到底。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把小寶扳正過來,並培養成材。


    羅氏如何打算,三房一家自然是不得而知。


    張小北眼看著就要開學了,胡氏和兩個閨女正忙著幫他準備入學的一些事宜。


    作者有話要說:  三章合二,萬字奉上。


    第32章 入學(一)


    羅氏因為張小寶的事情氣病了兩天,自然也沒心情來管三房一家了。


    張耀祖聽說羅氏病了, 就跟胡氏商量說:“聽人說娘病得挺重的, 要不,咱帶些點心去看看?”


    胡氏冷笑道:“我不去, 我去了,好讓她休了我呀。”婆婆這一次是真的寒了她的心。


    張耀祖道:“娘那不是說的氣話嗎?過去的事就過去了, 就別總擱在心上了。再說了, 我還會真休了你呀?”


    胡氏一聽這話就想起那晚張耀祖讓人失望的表現,他娘說這麽重的話, 他連個表態都沒有, 就跟個傻子似的杵在那兒。


    胡氏越想越傷心,怒聲道:“我就是過不去咋了?憑啥, 她說那麽重的話說過就過了,我的心就不是心嗎?張老三,你還說你不會休了我,你倒休個試試呀,試試休了我還有沒有眼瞎的女人敢嫁給你?你們張家還當自個兒是大戶人家呀,就好像天底下的女人隨你們挑似的。”


    張耀祖也被惹怒了,氣咻咻地說道:“你就會無理取鬧,你不去拉倒, 我帶著孩子們去。”


    張耀祖勸不動胡氏,隻好去叫幾個孩子跟著去。


    誰知道,孩子們根本不在家。


    原來,張小草和張小枝念著弟弟快要上學了, 一個去鄰居家學打絡子想著多賣些錢,好給他買點東西;另一個想著趕緊多捋些野菜籽好做些吃食改善家裏的況況,就連張小花也跟著張小北去放羊去了。


    張耀祖在院子裏喊了半天沒見人影,最後隻得自個去了西院。


    兩天後,胡氏帶著大部分家當帶著張小北,小心翼翼地去了鎮上,她要給張小北買書本和筆墨。書坊的人一聽是孩童開蒙的就知道要買哪幾樣,無非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詩、《幼學瓊林》等等這幾種,另外還得買兩支毛筆,一盒墨,張小北聽說現今的書價已經比前朝便宜許多,但即便這樣,這幾本書還是花了四百多文錢。這還沒買筆墨紙硯呢。張小寶心裏暗暗歎息,怪不得古代的文盲那麽多,讀書實在太費錢了。他娘和姐姐起早貪黑地做小生意攢了兩三個月卻也隻夠買書本的,幸虧李修文沒問他們要束脩,不然還真得背債讀書了。而且這還是剛剛開始呢。


    買完書,胡氏又帶著張小北去了隔壁專賣筆墨和紙張的小店。這家的老板比書坊的夥計熱情多了。先是誇胡氏是個有遠見的母親,接著又誇張小北聰明靈秀。胡氏雖然麵上不好意思,但心裏自然是美滋滋的,畢竟好話人人愛聽呀。


    張小北挑了很久,最終選了一種白中泛黃、紙麵摸著很粗糙還有毛邊的一種紙,無它,這種最便宜。然後又選了兩支價格中等的兔毫毛筆,再加上一盒墨,一個有些瑕疵的硯台。盡管什麽都選便宜的,老板也算便宜了些,還是花了二百多文。幾個月的積蓄徹底花完了。


    買完這些必需品,胡氏迴家繼續給張小北做新衣裳,她讓大閨女張小草給張小北做個書袋,說完仍嫌不夠,又讓張耀祖用細竹子給編個書箱。


    張耀祖說道:“咱家沒有竹子,我還到村南頭去砍些迴來。”


    胡氏道:“那你趕緊去呀。”


    張耀祖找了斧頭和砍柴刀剛出院門,卻迎麵碰上了背著個大竹簍的黑妮。


    張耀祖自然是認得這個孩子的,隻是她很少來他們家串門,他便笑著打了個招唿:“黑妮來了。你來找小草小枝她們吧?在屋呢。”


    黑妮應了聲:“張三叔,那我進去了。”


    聽到動靜的張小草立即迎了出來,一見到是黑妮,滿臉笑容地說道:“黑妮你終於有空來找我玩了,快進來。”


    胡氏聽到聲音也從堂屋探了探頭,笑著招唿:“黑妮來了。”胡氏想著這孩子的可憐身世,又念著她上次送了自家一條魚,便吩咐小草把家裏剩的那些零嘴拿出來招待黑妮。


    張小草和張小枝把家裏能拿的全拿出來了,什麽香酥蠶豆,甜酥花生,再加上次賣剩下的一些綠豆糕、紅豆糕之類的,雜七雜八地擺了幾盤子。黑妮哪裏受過這種待遇,她受寵若驚的同時又有些不知所措。


    張小草說道:“別客氣黑妮,快吃吧。你每樣都嚐嚐,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呢。”


    黑妮在兩人的催促下,每樣都嚐了一點,她看看屋裏,小聲問道:“我聽人說小北要進學堂了,是吧?”


    張小草驕傲地答道:“是呀,後天就要去了。”


    黑妮靦腆地笑著比劃道:“讀書人是不是背上都要背那種箱子呀,我這幾天偷著給他編了一個。”


    張小草一臉驚訝道:“黑妮你這麽小都會編這個了?”


    黑妮道:“我跟我爹學的。”


    張小草自然知道,黑妮的爹特別能幹,一年四季都沒閑著的時候,什麽編掃帚編筐子織席子都不在話下,要不他們家也不會發家。


    黑妮說著就去了門外,從她帶的大竹簍裏掏出一個小些的竹箱,這箱子編得十分精巧,又細又密,上麵還有一個蓋子,大小正適合張小北這個年紀的孩子背。


    張小草和張小枝都十分驚喜,不住地讚歎道:“黑妮,你的手可真巧,這東西就算我爹也編不出來。”


    胡氏也出來看熱鬧,一邊品評著一邊接著張小草的話說道:“就你爹那個榆木疙瘩二杆子,哪能編出這樣精巧的玩意來。”


    張小草姐妹倆都不由得笑了,黑妮也不好意思地跟著笑:“嬸子太會誇人了,我的手藝也不好,你們別嫌棄就行。”


    胡氏道:“這麽好的東西我們哪能嫌棄,高興還來不及呢。”


    胡氏高高興興地收下了黑妮的禮物,又接著招唿她吃東西。


    黑妮一邊跟張小草姐妹倆閑嘮嗑,一邊不住地往外張望著,張小草就問:“你是不是想找小北呀?”


    黑妮點頭承認了:“我找他有點事。”


    張小草實在想不出她找自家弟弟有什麽事,不過轉念一想,可能這兩人年紀更相近些,說不定覺得更能玩到一起呢。


    張小草想了想說道:“小北跟我三妹一起去放羊了,這會兒應該也快迴來了。”


    黑妮是忙裏偷閑過來的,在張家呆不了多久就要離開。


    張小草知道她家管得嚴,也不敢多留她,胡氏聽到她要走,硬在她的竹簍裏塞了一些吃食。


    黑妮帶著淡淡的遺憾離開了張家,她沒料到,剛好在半路上又碰到了張小北。


    張小北正牽著他家的那頭羊跟她迎麵走來,黑妮遠遠地大聲招唿:“小北,小北。”


    張小北看到黑妮也十分高興,朝她跑了幾步,黑妮說道:“我剛從你家出來,還以為見不著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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