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麵罩修士嚷了這一嗓子之後,戰艦上的修士們立刻慌了神。“苦卜尊者?那個大乘期的佛修高手?完了完了,不該今天來看鬥獸的,運氣怎麽這麽背!”


    眼見眾人亂成了一鍋粥,藍麵罩修士咬牙抽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雙目赤紅地對準了苦卜尊者所在的方向,“瞎嚷嚷什麽!大乘期又怎麽樣!他隻有一個人,我們這兒有這麽多人,難道還打不過他一個麽?”


    被藍麵罩修士鼓動了的觀戰修士和黑麵遊修們,紛紛咬牙抽出了各自的本命法器,向苦卜尊者攻了過去。


    苦卜尊者抬動手腕,輕輕拋起了禪杖。懸浮在半空中的禪杖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撥動著似的,毫不費力地擊開了眾人的攻擊。


    而鬥獸台上的金麵遊修依舊雙手抱臂,無動於衷地看著眼前的混戰,似乎並不打算出手幫一幫那些已然潰不成軍的觀戰修士和黑麵遊修們。


    桃花眼男修神情狼狽地閃過了禪杖發出的一記無差別攻擊後,衝著金麵遊修低聲嘶吼了起來,“你就打算這麽看著麽!”


    金麵遊修無動於衷地看了桃花眼男修一眼,那眼神和他之前看那些被關在籠子裏的“貨物”一模一樣。


    桃花眼男修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他心裏明白,沒有金麵遊修出手,他們這群烏合之眾是不可能打得過苦卜尊者的。


    桃花眼男修躲在另一位修士的身後,臉色變幻了好一會兒,才一臉肉疼地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塊刻在高級靈空石上的高級傳送符陣。


    此時此刻,也隻有這種稀少且用料不菲的高級傳送符陣才能突破苦卜尊者的白色蓮花結界封鎖,把他傳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桃花眼修士神情陰鷙地看了一眼金麵遊修和苦卜尊者,然後啟動了高級傳送符陣。


    靈光閃現,桃花眼修士不見了蹤影。


    金麵遊修神情漠然地移開了視線。


    戰艦內部亂成了一鍋粥,戰艦外麵也開始傳來爆破的響聲。


    苦卜尊者放出神識,掃視了一圈戰艦外麵的動靜。


    標識著“巫”字記號的巫家戰艦上,身著戰服的巫家戰修們正在頭領的指揮下,不計較成本地攻擊著遊修們的移動戰艦。


    苦卜尊者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將原本覆蓋了整座戰艦內部的白色蓮花撤開了一部分。


    沒有了白色蓮花形成的屏障,巫家戰修們的攻擊很快就在移動戰艦上打開了一個缺口。一眾巫家戰修們井然有序地在頭領的指揮下,列陣攻進了移動戰艦之中。


    戰修頭領一眼就看見了鬥獸台正中間的桑梓。這位巫家最著名的小怪物非常雞賊地站在了苦卜尊者的身後,然後揮舞著不知道哪裏來的長鞭,正在偷襲那些圍攻苦卜尊者的修士。


    抽一鞭子換一個位置,哪兒疼就專門往哪兒抽。走位風騷,下手大膽,說得就是她沒錯了。


    戰修頭領隻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的頭好像又開始疼了起來,“這群不讓人省心的崽子們,就不能找個洞老老實實地待在裏麵麽!”


    雖然嘴上把桑梓嫌棄了個要死,但戰修頭領還是第一時間就衝向了桑梓。


    他身後的巫家戰修們則分成了兩隊,一隊去解救那些被困在籠子裏的少年少女,另一隊則列好陣型,毫不留情地攻向了所有的觀戰修士和黑麵遊修們。


    有了訓練有素且配合默契的巫家戰修們的加入,戰局很快就穩定了下來。


    五光十色的靈力攻擊中,桑梓折腰閃過一次偷襲,隨即右臂發力,甩動長鞭,幹淨利落地抽掉了偷襲修士的法器,順便額外贈送了偷襲修士一記打臉鞭法,抽得偷襲修士倒地捂著嘴慘嚎。


    戰修頭領鄙夷地看了偷襲修士一眼。二三十歲的大老爺們,非要去偷襲一個還沒人大腿高的小崽子,關鍵是還被人家小崽子兩鞭子給抽倒了。嘖,真是丟臉啊!


    戰修頭領一邊搖著腦袋,一邊毫不留情地把偷襲修士給揍暈了過去。


    場上的觀戰修士和黑麵遊修們,在苦卜尊者和巫家戰修的圍攻下,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然後,苦卜尊者道了一聲佛號,將視線移向了仍抱臂靠在雙尾妖獸屍身上的金麵遊修。


    沉默了片刻後,苦卜尊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向金麵遊修走了過去。每走一步,他腳下踩過的地方就會綻開一朵半透明的蓮花。


    蓮花綻開不過一息的時間後,便悄然散去。


    桑梓驚訝地看著這位苦卜尊者,她一直以為步步生蓮隻是傳說中的景象,沒想到今日竟然親眼看到了這一奇景。


    這位苦卜尊者肯定是一位佛力深厚、功德無數的得道佛修。


    隻有這樣的佛修,才能得到天道的垂愛,降下這步步生蓮的異景。


    苦卜尊者慢慢地走到了金麵遊修的身前,神情複雜地看著金麵遊修,半晌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繼善,你何苦如此?”


    “繼善?”金麵遊修嗤笑了一聲,“那是誰?不認識。老頭兒,你聽好了,我叫仇道,仇恨的仇、大道無情的道。”


    苦卜尊者看著金麵遊修,有些難以抑製地佝僂起了腰背,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繼善!你是我大乘佛教的八世佛子!隻待今世修煉有成,便可功德圓滿,飛升成佛!你為什麽要自毀根基,在靈界做下這些不為天道所容的惡事!”


    “惡事?”被苦卜尊者稱作繼善的金麵遊修,仰頭大笑了起來,“做盡惡事又怎樣?那也是靈界活該!過往八世,靈界眾修為求長生,次次將我剖心割肉分食,害我世世慘死。我忍了八世,受了八世,如今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我要讓靈界道統斷絕,跟我一起沉入無間地獄!”


    苦卜尊者的腰彎得更厲害了,他握著禪杖的手不住地顫抖著,半晌才哆嗦著嘴唇,聲音顫抖地說道:“是我大乘佛教沒有護住你,可這些孩子是無辜的。繼善,你不該對靈界這些孩子出手的。”


    “嗤——”繼善絲毫不為所動地冷笑了出來,“有什麽關係?等他們長大了,修煉到了大乘期,不一樣需要我的血肉來渡天劫麽!早死早省心!”


    苦卜尊者再也難以忍受,他徹徹底底地彎下了腰,整個人蜷成了一團。


    繼善絲毫不為所動,隻是神情淡漠地移開了視線。他掃了一眼被巫家戰修頭領護在了身後的桑梓,覺得這個戰利品聞起來倒是不像一般的靈界修士那樣臭。


    或許,他可以讓她晚一點再死。


    繼善像是找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一樣,他輕輕地動了動手指,一縷微不可查的黑色煙霧便從他的指尖上冒了出來,悄無聲息地沒入了桑梓的身軀之中。


    隨後,他舉起右手,打了一個響指,像是不想再跟苦卜尊者對峙下去了一樣,“好了,時間寶貴,我要去找靈界那群老王八們算賬了。”


    話音剛落,繼善的身軀就散成了一團黑色煙霧,升上了半空之中。


    “啊,差點忘了。”煙霧重新凝結,繼善那張戴著金色麵罩的臉重新露了出來,“這還有一筆賬要算。”


    他伸手捏碎了一塊玉牌,然後,場中一眾黑麵遊修和觀戰修士們腰間佩戴著的入場令牌便爆裂開來,把這些劣跡斑斑的黑麵遊修和嗜好特殊的觀戰修士們給炸成了碎片。


    眼見鬥獸台中血肉橫飛,沾滿了靈界修士們的鮮血,繼善這才暢快地笑了兩聲,隨即便毫不留戀地再次化身黑色煙霧,不見了蹤影。


    滿場狼藉之中,苦卜尊者終於深長而緩慢地歎了口氣,然後慢慢地直起了腰。


    他從懷裏摸出了一瓣蓮花,甩到了空中。


    蓮花在佛力的加持下,漸變漸大,慢慢地長成了與小型雲舟差不多的大小。


    苦卜尊者神情悲憫地對著剛被解救出來的靈界孩子們道了聲佛號,“阿彌陀佛,諸位小施主,還請登上這蓮舟,它會送你們迴家的。”


    被苦卜尊者稱作小施主的孩子們立刻站起身來,慌不迭地向蓮舟跑了過去。


    那個要巫含煙替代他上場的男孩,搶得最為兇猛,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扒開了跑在他身前的幾個人,第一個登上了蓮舟。


    “尊者,我家住百花島,我父親是百花島的島主,您先送我迴家吧。”男孩站在蓮舟上,牢牢地把住了門,不讓其他孩子進去。


    苦卜尊者皺著彎得像是兩條毛蟲一般的白眉,愁眉苦臉地對著蓮舟上的男孩說:“這位小施主,蓮舟自會送你迴家。還請你讓一讓,讓其他人也登船。”


    “你先送我再送他們!”男孩毫不禮讓,“不然我就告訴我父親,這次都是你們大乘佛教的佛子幹的好事!”


    苦卜尊者慢慢地垂下了頭,腰背似乎又要漸漸地彎下去了。


    桑梓實在看不下去了,便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男孩的身後,一掌擊在了這位自稱是百花島島主兒子的男孩後頸上。


    男孩一聲不吭地昏睡了過去。


    “幹得漂亮!”一個被男孩攔在了蓮舟外麵的少女湊到桑梓身前,悄悄地對著桑梓豎起了大拇指。


    隨後,在經過那位自稱是百花島島主兒子的男孩身邊時,少女不動聲色地踩了男孩許多腳。


    跟在少女身後的孩子們有樣學樣,默不作聲地在男孩身上留下了許多腳印。


    苦卜尊者就好像什麽也沒看見似地關上了蓮舟的大門。


    “請把這些孩子們送去浮空島,他們都是在那裏被抓的,他們的父母一定還在那裏等著他們。若是在那裏沒找到孩子們的父母,那就問清楚他們住在哪裏,安全地把他們送迴家。”苦卜尊者耐心地囑咐著蓮舟上的器靈。


    蓮舟上泛過一層白光,器靈控製著蓮舟,飛出了移動戰艦。


    巫家的戰修頭領重新把桑梓拎迴自己身後,讓她去和巫含煙作伴。這之後,他抬頭看向了沉思不語的苦卜尊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跟苦卜尊者打了聲招唿,“尊者,多謝您這次出手,救迴了孩子們。”


    苦卜尊者從沉思中迴過神來,神情黯淡地搖了搖頭,“這本就是我大乘佛教的錯,如今不過是盡力彌補些許罷了。”


    戰修頭領想要安慰苦卜尊者,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


    巫家雖然沒有大乘修士,但卻也依稀聽說過靈界主大陸那些大乘期修士們對佛子繼善做過的惡事。


    如今佛子墮魔,反報複迴來。


    說不上誰更可憐,誰更可惡,但佛子確實不該對這些無辜的孩子們出手。不管怎麽樣,錯了就是錯了。


    戰修頭領和苦卜尊者告了別後,就拎著桑梓和巫含煙迴了巫家的戰艦。


    戰艦裏,臉色慘白、渾身冒虛汗的申屠玄費勁地在桑榆桐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阿梓……”


    “爹你怎麽了?”桑梓一把扶住了申屠玄。


    “沒事。”申屠玄輕描淡寫地把這個問題繞了過去,“剛才跑太快,岔氣了,躺了一會兒已經好多了。你……”


    看了一眼跟在桑梓身後的巫含煙,申屠玄繼續說道:“和……含煙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申屠玄努力迴想著巫知崇提起他女兒時的樣子,盡力地模仿著巫知崇當時的表情,努力地笑了一下。


    “笑不出來就別笑了。”巫含煙看了申屠玄一眼,隨即移開了視線,“我知道你恨我母親,也恨我。”


    申屠玄愣了一下。


    巫含煙看見申屠玄沒有反駁自己,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果然,父親並不高興看見她。


    她不該迴巫家的。


    巫含煙垂下了眼眸。


    申屠玄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握住了巫含煙的肩膀,“你是我的女兒,我怎麽可能會恨你。我隻是……”


    巫含煙抬頭,期冀地看向了申屠玄。


    “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你相處。”申屠玄慢慢地繼續說著。


    他想起了巫知崇跟他說起巫含煙時臉上的表情。


    那是一種期待的神情,那是一種不能親眼看著巫含煙長大的遺憾的神情,那是對自己沒能盡到父親責任的愧疚的神情。


    那張臉上什麽神情都有,唯獨沒有恨。


    申屠玄將巫含煙摟進了懷裏,“我隻是遺憾沒能親眼看見你的成長,愧疚自己沒能盡到父親的責任。”


    申屠玄歎了口氣。


    巫知崇給了他身份,讓居無定所的他有地方可以棲身,讓桑梓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


    他非常感謝巫知崇。


    從今天起,巫知崇的女兒,歸他來養。


    他會將巫含煙視如己出,好好地將她撫養長大。


    巫含煙緊緊地抓住了申屠玄的衣領,喃喃地說道:“父親。”


    這是她在七年前被白芸岫帶出巫家後,第一次開口喊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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