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從前在很小就學會讀的唐代詩人李紳寫的那首《憫農》,雖然一直都知道農民在田地勞動很艱辛,但現在在親身經曆過一天的勞作後,她才算完全體會到其中艱辛的程度。


    不過,人往往也隻有在逆境中生存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體內蘊藏著多大的潛能。


    幸好在她們今天的工分是根據數量來統計的,顏溪和果果兩人今天超強發揮,剛好都超過了標準線,如果不出錯的話,她們這一天忙下來應該能有七個工分。


    這是在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


    她們之前一般都拿六分,有的時候還可能會更少,這下午收工迴去,兩個人明明都累得東倒西歪的,走都走不動了,竟還能笑得出來,好像是做了什麽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人家邵正東同誌還一天就能掙十二個工分呢,她們不過是比人家的一半勉強多出一分而已。


    真是好容易滿足的兩人噢!


    去吃飯之前先洗澡,把自己一身都搗鼓幹淨了,顏溪才總算感覺又活過來了一點。


    這知青點的晚飯還沒有做好,顏溪就聽說蔣媛和周麗雯兩個人又在食堂吵起來了,至於是因為什麽事情吵起來的,顏溪並沒有多問,隻是她還沒有走進食堂大門,就聽到蔣媛冷笑著的警告聲從裏麵傳了出來。


    “周麗雯,你現在最好別得意得太早,我告訴你,過不了多久,你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第5章


    說話人的嗓音不是很大,卻足夠讓食堂外麵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這還是顏溪這一天以來第一次如此真切的聽到蔣媛的聲音,有點尖銳,有點犀利,還有點嗤之以鼻的味道,和顏溪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樣。


    單從外表來說,蔣媛並不會給人一種不好招惹的感覺,第一眼看上去她反而顯得有些柔弱,尤其是低眉順眼的那個瞬間,看起來更是綿軟溫順,與周麗雯身上那股子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的強勢和淩厲截然不同。


    顏溪原以為蔣媛應該就是那樣子柔弱溫順的,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那一切不過都是表象,是她的錯覺而已。


    和周麗雯針鋒相對時,蔣媛的氣勢不僅絲毫不弱,還隱隱有些要強壓上周麗雯的勢頭。


    顏溪與張果果麵麵相覷,見著情勢不對,兩人不由得在食堂門外停下了腳步,顯然是不想在這個時候進去湊熱鬧。


    果然,食堂裏麵緊跟著就傳出了周麗雯怒極反笑的聲音。


    “哈,笑話!我以後的日子過得是好是壞,難道就全憑你這張爛嘴麽?還說我有苦頭吃,我才要告訴你蔣媛,要吃苦頭你自己去吃,我是絕對不可能跟你一樣的!”


    “好啊,不信的話你就等著看吧。”


    “等著看就等著看,難道我還會怕你不成!”


    “真是羨慕你的無知,你就盡管繼續在這裏瞎囔囔好了,反正這樣的機會也不多了,好好珍惜一下最後這一段自由時光吧,你的苦日子真的不遠了周麗雯同誌。”


    “你——”


    忽然哐啷一聲,背後的食堂大門不知道被誰的腳用力踢了一下,顏溪迴頭一看,就看到蔣媛冷著一張臉從裏麵走了出來。


    顏溪和果果站的位置有點偏路中間,見了蔣媛出來,顏溪便拉著果果走到邊上想讓點路出來。


    結果這時周麗雯也鐵青著臉從食堂裏麵衝出來了,其他地方她不走,竟然硬是從顏溪和果果兩人中間橫著擠了過去,冷不防的把顏溪狠狠的撞了一下。


    那力道過猛,一個不留神,顏溪的身子便向後倒,最後跌在了路旁邊堆放好的木柴上。


    “啊呀——”


    顏溪忍不住啊叫了一聲,後背被尖尖的木柴刺中了,疼得她猛抽了一口氣。


    “顏溪!”張果果一驚,趕忙過去把人扶起來,見顏溪疼得臉色都變了,急急問道:“你沒事吧,是不是撞哪兒了?快讓我看看。”


    顏溪隻搖了搖頭,反手揉著後背。


    張果果幫她輕輕拍掉身上沾的木柴屑,看著周麗雯的身影有些惱道:“這人怎麽迴事啊,讓路給她了也不走,現在把人撞到了,連一聲對不起都沒有。”


    這番話周麗雯有沒有聽到,顏溪不知道,不過她卻聽到了周麗雯寒著聲衝蔣媛喊道:“蔣媛,我不管你這一兩天突然發的什麽瘋,既然你以前瞧不起人家,那現在最好也別死皮賴臉的硬湊到別人麵前去。大庭廣眾之下,扯著男同誌搭話,你也不嫌臊得慌。”


    蔣媛迴過頭冷眼睨著她,驀地勾唇一笑:“我跟誰說話那是我的自由,何況邵正東同誌身上可沒有寫你的名字。”


    這樣子落在周麗雯眼裏,挑釁意味十足。氣得她咬牙切齒的大罵:“你真不要臉!”


    “我可比不上你。”蔣媛最後又一冷笑,滿麵譏嘲。


    顏溪沒想到會突然從蔣媛的口中聽到邵正東的名字,訝異的挑眉。這兩人吵架就吵架,怎麽還扯到邵正東身上了?


    她不知道的是,周麗雯和蔣媛這迴還就是因為邵正東才吵起來的。


    食堂內外剛看完熱鬧的人都在底下竊竊私語,顏溪隱約聽到了一些,再加上有果果在旁邊補充說明,顏溪總算很快就知道前因後果了。


    這事說起來,還得從蔣媛和周麗雯剛來生產隊的時候開始,她們比顏溪早兩年下放到上楊生產隊。大概是因為家境不錯,又是從城裏來的,到了這生產隊以後,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傲氣。


    周麗雯一貫強勢淩人不可一世,蔣媛又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她們誰都不肯服誰,平常時候其中一個要是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另一個勢必會反著來。


    周麗雯有一次在田地幹活的時候遇到了蛇,關鍵時刻是邵正東救了她。周麗雯雖然也看不上生產隊的男社員,但有這份救命之恩在,周麗雯對邵正東的看法也因此就有了些改變。在聽說邵正東家裏的情況後,更是覺得他跟其他人不同。宿舍裏的女知青們閑著沒事幹的時候都喜歡聊八卦,時常會談論起邵家的三兄弟來,周麗雯偶爾說話的時候不免透著一些對邵正東的欣賞之意。


    這些話落在蔣媛耳朵裏就完全變了味,周麗雯看好的人,她自然看不上眼,非得使勁的把人踩到爛泥地裏去不可。於是一有機會她就指桑罵槐,說是有的人不自愛自甘墮落,竟然想勾搭生產隊的泥腿子,說對方臭不要臉。


    周麗雯一聽,哪裏還會不知道蔣媛是在故意罵她,把她氣個半死。因此後來這梁子就越結越大了,到了如今成了化解不開的結。


    本來蔣媛一直都高傲得很,平時見著誰都不帶正眼瞧的,可誰知道從昨天晚上開始竟然莫名的就變了。


    如果蔣媛是跟其他男同誌搭話,那倒還沒什麽奇怪,偏偏那個人是她以前最瞧不起的邵正東。


    今天上午在秧田裏幹活的時候,蔣媛纏著邵正東說了那麽久的話有很多人都看在了眼裏,雖然當時周麗雯並沒有跟她們分在同一組幹活,但是等到中午迴去吃飯的時候,有人轉眼就在周麗雯麵前嚼了舌根子,繪聲繪色的把當時的情景全說給了周麗雯聽。


    至於當中有沒有刻意誇大的部分,顏溪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以周麗雯的脾性哪還受得住這個窩囊氣,強忍了一個下午,到收了工迴來終於是找著機會爆發了。


    嗬,她還以為蔣媛多有清高呢,原來也不過是裝模作樣惺惺作態而已,這樣的小人以前竟然還有臉來罵她……


    於是,這就有了顏溪剛才聽到的那一幕。


    不過,先不論吵架的事,要說起來蔣媛這一天的行為也確實是挺反常的,女知青們都在私底下討論她呢。


    張果果湊在顏溪耳邊小聲的說道:“我聽她們都在說,蔣媛其實就是想惹周麗雯生氣,想要報複她,才故意接近邵正東的。”


    顏溪伸手扶額,多大點的事啊搞得這麽複雜,現在的日子過得這麽苦,連飯都要吃不飽了,虧得她們還有力氣吵架。


    這兩個人還真的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倒是難為邵正東同誌了,本來不關他的事,卻夾在她們中間被罵了這麽久,多冤枉啊。”張果果忽然又歎了一聲。


    顏溪點點頭,也覺得邵正東在這件事情上挺無辜的。


    但是她並沒有浪費多餘的時間去替別人糾結,也沒有費心思去深想蔣媛剛才對周麗雯說的那些話的深意。


    她隻是拉著果果往食堂裏麵走:“走吧,不管她們了,我們去吃飯。”


    吃晚飯的時候,食堂裏少了一個人,蔣媛沒有來,其他人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等到大家飯都快吃完了,也不見她迴來。


    有男知青問要不要給蔣媛留點飯,結果卻被周麗雯一句“留什麽留,少吃一頓又餓不死她,指不定人家現在正在哪兒吃香的喝辣的呢,還用得著你急著獻殷勤?”嗆得漲紅了臉,堵得啞口無言。


    晚飯結束後,顏溪沒有在知青點待多久就迴了林阿婆家。


    這個時候生產隊還沒有電燈,到了夜裏到處都黑燈瞎火的,要是再晚上一點,怕是連路都不見走了。好在知青點離林阿婆家不算遠,走個一兩分鍾就到了。


    林阿婆家點了煤油燈,可光線還是很暗,這個年代的大多數人還是用的煤油燈,不過煤油費錢,有些人家嫌貴就不舍得用。生產隊現今用煤油燈的人家很少,大部分人家都是從山上刨些鬆樹幹來燒,因為鬆樹上有鬆脂油,隻要隨便一點就著,不僅是燒火的時候方便,還能在夜裏當火把用。不過,這有個很大的壞處,就是煙很大,很容易把家裏熏得烏漆嘛黑的。


    這個時代不比後世,尤其還是在農村裏,到了晚上這裏既沒有任何娛樂活動,也沒有夜生活。等到大家把手裏的活兒幹完,再收拾收拾,洗洗幹淨,就該上/床睡覺了。


    顏溪和林阿婆隻說了一會兒話,想著明天還要早起幹活,便也早早的迴房休息去了。


    勞累了一天,身體陷入疲憊的人很容易就睡著。顏溪躺好後閉上眼睛,腦子裏什麽也沒有想。


    當她沉沉睡去的時候,在生產隊另一邊的邵正東卻才幹完活迴到家裏。


    第6章


    在這樣的夜晚,有的人睡得很香,有的人睡得很晚,有的人卻怎麽也睡不著。


    蔣媛就是那個怎麽也睡不著覺的人。


    這時候的夜裏還很涼,蔣媛隻披了一件外衣就從知青宿舍裏出來了,外麵的天色有些昏暗,頭頂的天空看不見星子,彎彎的月牙兒也幾乎被雲層覆蓋。


    借著手電筒那微弱的光,蔣媛竟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邵正東家的家門外。


    這個時間要是擱在現代,還正是夜裏最熱鬧的時候,可是在這裏,卻算是很晚的了。


    四下裏靜悄悄的,想來周邊的鄰裏應該都已經歇下了。邵正東迴來得晚,也隻有眼前的房子裏還搖曳著一絲微弱的燭光,和偶爾傳出來一兩聲輕微的響動。


    蔣媛就站在籬笆牆外麵,知道邵正東這會兒多半沒有歇息,倒也沒有要進去找他的意思,她隻是深深的凝視著那院落裏麵,目中幽幽,晦暗不明。


    站得久了她最後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因著邵正東家的位置要比其他地方略高一些,走過來得上好幾個台階,所以她便坐在了最上頭的石階上,正好對著那大門方向。


    為什麽會走來這裏?


    可能是因為生產隊太小了,她沒地方可去,也可能是因為本能的驅使,讓她走著走著就走到這裏來了。


    對於眼前這個地方,蔣媛其實並不會感覺很陌生,上一世,她可是還在這座老房子裏跟邵正東生活了好幾年呢。


    重生這種事說來離奇又匪夷所思,就算真說出來恐怕也沒幾個人會相信,可是這在蔣媛身上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實。


    昨天夜裏剛醒來之時,她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畢竟在以前她也時常會做類似的夢,隻是那時候夢裏的人和物永遠都是模糊不清,看不到終點的,從來不會像這次看到的那麽真實。


    一直到她的腦海裏湧現出了清晰的記憶,她才相信自己是重生了,而非做夢那麽簡單。


    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還能迴到1970年。


    這一年,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想到自己在死之前受盡的那些折磨,再想到現在還能有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她心中大悲大喜,控製不住情感的宣泄,近乎瘋癲的坐在床上大哭大笑著,以至於全忘了當時還是在大半夜裏,宿舍的知青們還正在睡覺。


    想起白天和周麗雯發生的那些爭吵,蔣媛的目光漸漸變了,變得有些陰冷。


    重活一世,有些東西可以忍,有些東西她卻是絕對不會退讓的。


    不管上輩子發生了什麽,那些苦難都已經過去了,這一世重新開始,很多事情她還可以重新選擇,未來還可以做出改變,她堅決不會再重蹈覆轍,走上輩子的老路!


    顏溪這一晚睡得很好,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吃早飯時,她卻發現蔣媛臉色有些不好看,像是一宿沒睡的樣子。


    出工的時候,顏溪沒有再看到她的身影,後來才聽說她今天跟大隊長請了假去城裏了。


    對於這個年代的城市,顏溪很有些好奇,雖然知道現在可供應的東西很少,吃個飯得上國營飯店,買點東西得上國營商場,且還需要各種各樣的票據,但她還是想去見識見識。


    張果果也在她旁邊感慨道:“來了這裏這麽久,我們還沒有去過一次城裏呢。”


    顏溪問道:“這裏離城裏很遠嗎?”


    張果果迴想了一下,掰著指頭說:“應該不算遠吧,像上次我們來到生產隊的時候,下了火車以後隻坐了差不多三個小時的班車就到藍麒公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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