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哪裏,陳大人正值壯年言老,真是羞煞阿沛了。”


    依著梁朝律法四十幾歲的陳大人正是在官場上大展拳腳的時候,要再過二十年才致士呢,不過同二十幾歲的江沛比起來是有些年歲大了些。


    後麵還有馬車,陳大人的車輛自然不能停在路中間太久,何況如刀子般的寒風透過車簾空隙吹在人臉上,真叫個冷。


    兩人分開後,江沛突然覺得自己也該置辦輛馬車,別的不說,現在家裏有兩個孩子,沒有車馬去哪都不方便,又不是買不起。


    雖然悶聲發大財的感覺很爽,但生活質量也需跟得上,掙那麽多錢就是為了享受的,到時候問問徐才,軍中淘汰的有沒有好一點的戰馬,通過關係買一匹。


    到曾經辦公地方的途中,江沛發現宮城中的人忽然多了很多,大家腳步衝衝的各自忙碌著,以前的裝飾擺設都換成新的,道上的積雪已被清理幹淨。


    待一撥人從祁越理事的殿裏出來,宦官傳話讓江沛他們進去,祁越見了大家後,言明最近宮裏事多。


    但政務需得有人理,不然國內又要陷入混亂無序中,為了辦公方便,讓他們先搬到知州府衙工作,那裏已有他們的上司在等著給大家分派任務。


    見宮中的情形,以大家的政治敏感性猜到祁家可能在為登基稱帝做準備,因此對於折返迴府衙辦公,不敢有任何怨言,反而麵上露出興奮激動的表情。


    知州府衙很大,除了他們,還有不少其它官員,很多都是生麵孔,不過明顯不與他們一處的。


    在侍從的引導下大夥來到一處寬闊古樸的廳堂,廳堂裏還有幾位官員,看樣子應該是他們的上級了。


    其中一位年紀最大的上司麵色端肅的交代他們要盡快把從長平加急送過來的各府城的戶籍賦稅還有田產的情況進行審閱,閱完後不但要進行總結說明,還要寫篇策論上交。


    江沛聽到還要寫策論,腦袋突然蒙住,自己隻會寫字算賬,可不會做文章啊,連寫策論的步驟都不知道,怎麽下筆?這個上司以為人人都像他們一樣參加過科考,中過進士呢。


    可上司根本聽不到他內心的唿聲,說完後,轉而對身旁另外兩位陌生的官員交待他倆給眾人分派任務,之後捋捋胡須,離開了廳堂。


    知曉工作內容後,大夥心中都有了譜,看來祁家建立新王朝後,不出意外大家應該在戶部任職了。


    為了得到能入上司的青眼,個個心中都暗自決定一定要把這次的任務完成的漂亮,到時上司一舉薦,自己的官位比他人要高些,以後升遷快。


    江沛看到為他們分派任務的兩位官員中,有一人覺得特別眼熟,於是把他從穿越剛來梁朝至現今,見過有印象的讀書人仔細的迴想一遍後,竟然發現他是當初自己服徭役時,在蒲河旁遇到的李明睿。


    不過人家好似對他沒半分印象,走到他麵前一副上官的嚴肅形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江沛被分配到蒲陽司,由於他們正處在蒲陽城,還需要另外整理蒲陽轄區有關地方稅收的情況。


    值得慶幸的是年前他們已把土地和戶籍這一塊的任務給完成,剩下的隻管各種稅務情況就行了。蒲陽城轄區廣,地理位置好,人口多,按理說各種賦稅情況自然不錯。


    可作為本地人,江沛對實際情況最清楚不過的,浦北平原地處季風氣候區,如若水利條件不好,常常秋季的莊稼是要遭澇的。


    梁朝田賦采取的是春秋兩季收,那相當於在災荒年常常完不成稅收,如果朝廷沒有減免田賦的政策時,不交田賦是要受到刑罰的。


    當地百姓曉得這一情況,因此常常把夏收的糧食留著,用來交秋稅,這樣以來一年下來農戶根本攢不到什麽錢,刨除各種生活開銷,更沒什麽積蓄,一輩輩的窮下去。


    如今站在梁朝開國皇帝的角度看,他的以商養農的政治策略還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


    隻不過有些操之過急,原本國內的商業和手工業還正處於萌芽階段,未小心嗬護其城長,便想著進行扼殺。


    結果非但農戶的日子不好過,連帶著商人在高稅率的政策下,也是舉步維艱,很多中小商戶紛紛退出,不再經商。


    大商號想著如何偷稅漏稅,小商販則經營不下去,整個國內的商業環境遭到破壞,自然商稅的收入不理想,而且接二連三的自然災害導致農田被淹,百姓生計被斷,隻能四處逃難,田稅和人頭稅稅收更是無從收起。


    梁朝作為一個統治不過二十來年新王朝,沒有時間的積累國庫自然不會很充盈,在錯誤的政策下無論是田賦、商稅、市稅或關稅都沒有達到皇帝預想中的要求,國力日漸衰落是個必然的結果。


    祁家上位可能情況會大大的不同,因為祁家作為經商世家,即使被梁朝皇帝抄家,但能在短短六年中東山再起,可見其隱藏的實力如此雄厚,積攢的家業多麽龐大。


    有強大經濟基礎的朝廷,自然不會目光短淺的盯著商戶的口袋,相信骨子裏有著經商血液的祁家,會留給手工業和還未蓬勃發展起來的商業足夠的時間,讓其茁壯成長,那時才有可能達到以商養農,天下富足。


    第84章 江山定(七)


    忙碌起來時間過的飛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正午,分到蒲陽司的有三位官員, 都是年前一起出公差的人,大家早已彼此相熟。


    江沛猶豫著要不要迴家看看蘭香和女兒, 可自己沒有交通工具, 中午上司給大家留的休息時間不多, 往返時間不夠。


    這時正好一起做事的兩位同僚喊他一起到府衙近旁的館子吃飯, 打消了他迴家的念想。


    “還是咱們好啊, 不用再花費氣力搬家挪窩, 不少人都在驛館暫住呢。聽一位知交好友說, 上麵的人準備把府城向外擴建三十裏, 另建幾條街道, 不然這多人往哪住啊?隻是不知道還能不能買到位置。”


    因知州衙門的官員突然多起來,連帶著附近酒館食肆的生意都好起來。三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悄聲的說起彼此聽到的一些傳聞。


    不隻是他們,整個酒館裏熱鬧喧嘩, 食客們情緒高昂的討論著蒲陽城有哪些新變化, 總結起來就是蒲陽向好,每天變得不一樣。


    “聽說雲靈寺的檀緣山人到長平城外仔細看過風水了,說是龍氣南移,蒲陽才是龍興之地啊。”


    江沛聽了這些謠傳忍俊不禁, 他也不知為何祁家會舍長平而取蒲陽,可能是有其它方麵的考慮吧,也或許真的什麽山人說的龍氣南移, 自己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想著自己不會寫策論,等資料審閱完後,就要寫總結和策論了,麵前的這兩位可是正兒八經參加過科舉,中沒中過進士不知道,但舉人肯定是中了的,他們必定熟知策論的相關內容。


    於是趁著吃飯的閑聊時間,態度誠懇的向兩人虛心請教,反正大家都知道以前自己隻是祁家商號裏的賬房先生,連考場的大門都不曾踏過,隻是走了狗屎運,勉強算是祁家的老人,有著從龍之功。


    “小江大人太過謙虛,於策論可能你不及我倆,可在算術上我們是比不得你的,明日我們每人給你找幾篇範例你好好研磨一番,再照著作幾篇,我和顧大人幫你看上一看。勤練習,時日一久,以後自然難不倒你。”


    為官者多數是人精,雖然祁越表現的絲毫不明顯,但眾人還是覺察到他對非祁氏子弟江沛的看重,導致一些人對他的身份產生好奇,通過各種渠道把他以往的事跡打聽的清清楚楚。


    打聽的結果很常見卻很勵誌,概括一句話就是窮屌絲泥腿子逆襲記,不過和江沛一起共事幾個月,不得不承認他算術確實比他們都好,工作效率高並且為人又低調不倨傲,很樂意同他交好,對他提出的這點小事情,自然會幫忙的,畢竟術業有專攻。


    江沛對同僚釋放出的善意,欣然接受,為表示感謝,他主動出錢請他們吃中飯。最高上級離開後一整天都沒在廳堂裏出現過,隻有楊明睿中途來過兩三次,視察工作進展。


    大家要查看的資料是從長平戶部的存檔室裏押調過來的,全都是梁朝戶部的官員仔細認真的整理過的,其中還有詳細的批注,因此雖然量多,卻並不雜亂無章,重新整理。


    下雪不冷化雪冷,辦公的廳堂裏有木炭燃著,一點都不覺得冷。下工後看著大家一個個的接過小廝貼心遞上來的暖手爐,躲進自己的馬車裏,踩著因結冰有些打滑的青石板路,迎著冷冽的晚風的江沛覺得口中發苦。


    作為一名從現代穿來的非土著居民,還沒土著會享受生活,真是腦子秀逗了。


    為了能快些迴家看女兒,不自覺的加快步伐往家趕,想想自家的小棉襖,心情又變的舒暢起來,新年第一天萬家燈火明。


    到家時,江沛發現家中異常的熱鬧,聽到季氏特有的高門亮嗓時,才直到劉大強一家也過來了,難怪如此。


    “阿娘,暖暖妹妹怎麽老是睡覺,她啥時候起來跟我們玩呀,好喜歡妹妹!”


    “團團喜歡妹妹讓你娘給你生一個,珍珠,你和三牛也該再要個了,年歲大了不好生養,當時蘭香還不是不聽勸,結果淘淘都七八歲了才有第二個。”


    江沛迴家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堂屋看女兒和媳婦,都沒拐進灶房去和三牛和劉大強打招唿,樂顛顛的走進臥室瞅見三個小鬼頭,圍在暖暖的搖窩旁看著沉睡中的小嬰孩,興致盎然的不時討論著妹妹怎麽樣。


    珍珠和季氏坐在床沿同已經開始坐月子的蘭香拉著家常,笑意融融。


    見女兒在憨睡著,房裏又都是女人孩子,笑著摸摸幾個熊孩子的臉蛋,和蘭香她們說兩句話便去了灶房,聞到菜香味時便猜到三牛在掌勺。


    “江老弟迴來啦,嗨,你真行,魚躍龍門轉身成了官老爺!”劉大強並沒因江沛現下在官府做事,態度大轉變,而是還像以前一樣大大咧咧的和他交談。


    這讓江沛感覺很好,他不希望因為自己在官場做事,身邊親近之任對他的態度變的小心翼翼。


    “劉大哥,年前生意咋樣,怎沒讓大寶過來一起吃飯!”家裏的灶房是兩小間連在一起的,外麵有個小飯廳,放置著吃飯的桌椅,裏側是灶台。


    三牛在炒菜,劉大強一旁幫忙發下手看著鍋灶,江沛不好意思大爺般的坐著等吃,於是拿起抹布用溫水打濕開始抹桌子。


    他們沒搬離海棠巷時,兩家因三個孩子在一起玩,關係走的特別近,自家兒子黏他家的大寶,常常是人家的小尾巴,江沛也挺喜歡大寶的,家中沒看見他,以為劉大強和季氏因大寶年歲大了,不方便過來沒讓跟著,才有此一問。


    “剛從學堂結業,非要吵著去軍營從戎入伍,要不是大過年的我非拿鞭子抽他一頓不可,這小子聽風就是雨。小時候覺得他比二小子懂事些,現在隻會知道惹人生氣,還不如二寶呢。”


    劉大強提起他那個倔的像驢一樣的大兒子,哀聲歎氣的。


    “從戎入伍?年歲還不到吧,聽徐校尉說要滿十六歲才行,跟大寶說等他到了十六歲再跟你提這事,先讓他在店鋪裏磨磨性子,再過兩年興許就不這樣想了呢。”


    十三四歲正值青春年少的時候,心中自然有一種為報效國家,拋頭顱散熱血的少年情懷,江沛好像記得大寶小時候一直都說想當將軍來著,沒想到這次來真的。


    誰沒個理想呢,如果等到了十六歲,他誌向不改的話,那自己不防為其走走門路,畢竟在軍營還是有些人脈的,當時做軍需賬房先生時結交了幾個性情不錯的軍人,可以幫幫忙,而且還有徐才這個校尉在。


    看到劉大強鬱悶不已的表情,江沛不厚道的笑了笑,他可以理解劉大強的心情,古代不像現代,打仗時可是真刀真槍的近身搏鬥,死亡率較高,他家又不缺衣少吃,自然不希望他去軍營奔命。


    “真的,那我迴去跟他說,趁著這兩年趕緊給他訂門親事,有了媳婦,心思也許不會放在別處了。”


    江沛聽了他的話,愣了愣神,憶起當年自己和蘭香第一次去他家登門拜時,那個抱著劉大強大腿靦腆不敢和陌生人說話的小男孩,如今已長大成人,再過兩年都可以說親娶媳婦了。


    想起這個又不由自主的聯想到,再過幾年他家淘淘也像大寶一樣,娶妻生子,內心不禁有些泛酸失落。


    還有他的小棉襖,早晚有天被別人穿走,想到這種情形他都開始出離憤怒,現在他終於理解當時姚家男人們的心情。心中希望時間走慢些,多停留些,讓孩子父母多相處些時日。


    “二哥,上元節後我再迴去接咱娘吧,過了破五要和大山一起去尋匠人建房子,還得買些磚石木材。清平這次不是要過來嘛,要不要咱把後院再起兩間耳房吧,一間留給他住,一間放雜物。”


    在他們達成一致重新建造酒館後,江記酒館大門前就掛上了酒館歇業改造的通知,算著工期,隻能等到三月份才能重新開業去了。


    清平過完年虛歲十四,平時他和江沛都不在家,無論讓他住誰家都不方便,現在三牛對這方麵特別注意,生怕別人背後嚼舌根,影響不好。


    “行,你看著辦吧,不是要建兩層嗎,二樓隔成包間比較好。”既然要改建,就一次性做好,方方麵麵考慮到,雖然他們主打的是平民價格,但也可以提高點層次嘛,到時就算收個包間費也劃算。


    “嘿嘿,二哥和我想到一處了,年前有不少食客喜歡咱家的飯菜,可嫌太吵了,你說當時咱們要有包間多好,看穿著打扮便能猜到他們是從長平來的講究人。二哥,二嫂的鯽魚湯好了,咱們的菜也做好了。喊孩子們洗手吃飯吧。”


    現在三牛把他們慣壞了,隻要有他在,其它人一般不會主動插手做飯,最重要的是他本人也很享受這個過程,有時候江沛都忍不住感歎,三牛就算放在現代社會也是一枚優質男。


    飯做好後,江沛讓大家先吃,自己伺候著蘭香吃完再隨他們一起。看著不哭不鬧的女兒,不由感慨他和蘭香真幸運,兩個孩子都好帶的很,不哭不鬧,吃完奶就睡,不知省了多少心。


    “香兒,咱們買匹馬吧,家裏沒車做什麽都不方便。”江沛坐在床沿沒有猶豫的對喝著魚湯的蘭香說,添置東西的事情沒必要不好意思。


    “好,下這大的雪,今天去衙門難為你了,不過隻買馬恐怕不行,還得雇個趕車的。”蘭香聽他說要買馬,端著湯碗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反對,如今丈夫的身份不同往日。做什麽像什麽,既然是官老爺,那行事做派不能落了下乘,讓別人議論。


    “對,但老是雇人也不是辦法,等哪天休沐我去牙行看看,實在不行咱們買兩個傭人,省的一到逢年過節就手忙腳亂的。”


    這次雇的長工就是年節需要迴去,這幾天家裏的中飯還要麻煩珍珠或春枝來做,如果簽死契或半死契就不存在迴家過節這一說。


    “恩,不過到時娘來了,加上傭人恐怕咱家的房屋不夠。”


    提起這個江沛也有些苦惱,如今的院子確實有些小,等女兒長大些必須得有單獨一個房間,家裏加上淘淘睡的耳房才三間臥室,根本不夠用。


    第85章 江山定(八)


    如果在院裏加蓋房子, 不但破壞了整體的美感,而且導致院子裏的空間太過狹小, 唯一解決的方法是再換個大點的院子。


    江沛突然想起中午同僚李仲聽到的消息,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 府城擴建三十裏。


    想必除了建造國家的相關職能部門, 還留的有朝中官員建造府邸的土地, 到時看自己能不能找找門路通通關係, 爭取買塊地皮。


    他家的宅子地理位置好, 依照目前的市場行情可以賣六七百兩, 但從內心裏他不想賣, 一是因為住幾年有感情了, 小院十分舒適, 一草一木都非常喜歡。


    另一個原因是宅子靠近蒲陽城相當有名的書院,再過兩年淘淘需要到書院進學,在這裏住宿方便,不用來迴奔波。


    可以隻靠自家現有的存銀, 另在府城購置座院子是不夠的, 難道還要再次賣掉商鋪?


    原本他還打算去郊外買田產的,這七算八算的,連換座大院子的錢都不夠。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先把馬車買了再說。


    “房子慢慢找,實在不行,等娘來了, 先讓她去三牛那住段時間,咱換了大院子再接過來就是。”他和三牛都是李氏的兒子,住誰家都一樣,按月給供養就是。


    夫妻倆正說著話,熟睡中的女兒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哇哇哭起來,江沛忙停了話音,轉身輕輕抱起柔聲哄著。


    “乖,暖暖不哭啊,阿娘快喝完湯了,咱等會再吃啊。別急慌,喝完湯再喂她,我哄一會。”江沛見蘭香要放下湯碗,敞開衣襟要喂女兒忙攔道。知道丈夫心疼自己,盈盈水眸柔笑著,看了父女倆一眼,加快速度喝著鮮美的魚湯。


    “咱家暖暖的名兒我想好了,叫萱格,你覺得咋樣?三牛這次迴去帶著憑信迴鎮上錄入戶籍。”


    蒲陽轄區百姓的戶籍屬於他們的負責範圍,到時直接在憑信上加蓋官印讓三牛帶迴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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