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四章


    等院中的一切重歸寂靜,這處的驛丞這才哆哆嗦嗦地跑過來請安。


    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這種官兒,哪怕是在京中飽受排擠、鬱鬱不得誌的,對他這個小小的驛丞而言,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這楊尚荊要是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什麽事兒,他可才是真真兒的冤枉死的。


    想要弄死楊尚荊的人,可是比天神還天神的人物,他這個驛丞,就是給楊尚荊陪葬都嫌不夠格,大約某縣縣誌之類的裏麵會提一句“同謀殺害少詹事楊尚荊,斬立決”?


    出於安全考量,楊尚荊也沒有離開這地方,隻是外麵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的兵丁。


    這想要弄死楊尚荊的人,都能發動楊尚荊身邊的護衛,而且是之前楊勤都覺得“還算可靠”的護衛了,鬼知道這驛站的驛卒裏麵會不會有拿錢不要命的貨色?所以驛丞帶著的兩個人,可都被攔在了外麵,驛丞自己也被搜了身。


    於是這驛丞的心理就更加忐忑了。


    難不成這楊少詹事已經受了傷了?


    畢竟是死了兩個人的房子,這會兒楊尚荊屋裏的血腥味還沒有完全散去,這驛丞的心理就又是一突突,總覺著自己今年害了太歲,沒去廟裏燒香是著實不應該,心說今天這事兒過去了,一定要去找個大廟燒香拜佛。


    “這地界兒離著江西龍虎山也不遠,雖說張天師現在改名叫做正一嗣教真人了,可是法力總歸是有的,這黃岩縣那位能唿風喚雨的蔡仙長,不也出自龍虎山門下?”驛丞咬著牙,隔著個門,看著裏屋的陰影:“聽聞有宵小之徒刺殺少詹事,下官特來看望,不知少詹事現在如何?”


    到底是浙閩邊境的驛丞,也是見過一些世麵的,近些年這邊兒又是礦賊又是流匪的,死屍什麽的見得多了,一點兒血腥味,倒也不能讓這個驛丞吐出來。


    忠叔從裏屋轉了出來,看著這個麵色如常的驛丞,點了點頭:“少詹事並無大礙,隻不過到底受了些驚嚇,如今就要安寢了。”


    “少詹事吉人天相,如今沒甚麽大事,自然是最好的。”這驛丞滿臉帶笑,左右瞅了瞅,然後說道,“這間上房到底是死過人的,不說吉利不吉利,血腥味總也是不好聞的,不若下官給少詹事再安排一間房?”


    忠叔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在客套,現在的情形晦暗不明,大晚上想要防備點兒什麽也不簡單,楊尚荊這個隨時處在刀口之下的人物怎麽可能再換個地方?說著話,無非就是盡一個做驛丞的職責,別到時候讓楊尚荊覺得自己受到了怠慢。


    至於驛丞有沒有心思害楊尚荊,那就是另一迴事兒了,不過嘛,文官不知軍事的,他一個驛丞隻是想著盡自己的本分,楊尚荊想要怪罪下來,也是不好說話的。


    “眼看著快要天光大亮了,就不必了,吩咐廚下明早不必準備甚麽早膳了,我們自己做便是了。”忠叔笑著擺了擺手,拒絕道。


    驛丞點點頭,一臉和善的笑容:“下官明白了,這邊去吩咐。”


    這宰相門前七品官,楊尚荊雖然隻是個四品官兒,和正一品的宰相還留著十萬八千裏的距離,但是他爺爺是楊榮,這可是人盡皆知了,這老頭能跟在楊尚荊身邊,至少也是那時候給楊榮守門的不是?


    眼瞅著這驛丞退了出去,忠叔慢慢地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伸手輕輕撫摸著刀柄,一瞬間仿佛禪定的老僧一般,仿佛整間屋子裏的血腥味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等到東方晨光熹微,楊勤親自給楊尚荊和忠叔送了飯,大半夜過去,這屋子裏就算是有點兒血腥味兒,也早就聞不出來了。


    “少爺,下走帶人去那邊看過了,對方可是下了血本了。”楊勤看著楊尚荊用完了飯,這才說道。


    楊尚荊擦了擦手,抬起頭來:“何以見得?”


    “派來的,可都是些狠茬子。”楊勤扯了一下嘴角。


    楊尚荊就露出一個饒有興趣的表情:“走,去看看,邊走邊說。”


    忠叔聽了這話,向前一步:“少爺此番遇刺,總是險情,朝廷之中風波詭譎,怕是前路未卜,不若就此迴轉黃岩縣……”


    楊尚荊擺了擺手,冷笑了一聲:“如這般發動親近侍衛的,還算是防不勝防,若是真個兩軍對壘,便是來個三五千人馬,這三百餘人也能一擊鑿穿中軍。”


    頓了頓,楊尚荊繼續說道:“派兩個人,一個去給豐城侯送信,讓他加大力度剿滅礦賊,軍功就在浙閩邊境;再遣一個人,去南京報信,將事情如實說了便是。”


    “京師方向,要不要……”忠叔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楊尚荊擺擺手:“京師不要派人,發公文過去明說了就是。”


    頓了頓,楊尚荊笑道:“隻說昨夜情形晦暗不明,不敢連夜派人送出公文,浙閩一帶兵荒馬亂,輒需派遣能員幹吏前來。”


    “如今那柳華正在此地總督剿匪,如此一來,豈不是惡了他?”忠叔略略皺眉。


    楊尚荊一臉的滿不在乎:“這會兒能被派出來督軍的禦史,可不是都察院裏麵吃香的角色,忠叔隻管發文便是了,想靠著騎牆上位的,漫說隻是個正七品的都察禦史,就是正三品的侍郎,戩也能讓他脫下來一層皮!”


    禦史柳華嘛,這個時候能撈到這麽個差事,遠離京城那個大漩渦,肯定是有自己那幾把刷子的,比如在京中有個什麽靠山。


    但是,有靠山歸有靠山,他能出來,或者說,能從各方的角力之中勝出,肯定是騎牆派,得罪內廷得罪的沒那麽死,這也會引來某些堅定的反內廷大佬的敵視。


    所以,當他楊尚荊在這地界兒遭遇了刺殺,外朝那一幫大佬不拿他的狗頭給天下一個交代,總也要拿他的烏紗帽給天下一個交代吧?


    畢竟,就現在豐城侯這個牛逼到家的模樣,是沒人敢齜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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