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點兒小酒兒,剛到家,先做個防盜,等會兒洗個澡更新。


    大家多擔待,多擔待。


    楊尚荊和張叢來這委羽山太清觀,不是來上香捐錢磕頭抽簽求保佑的,而是來查案的。


    換句話說,是過來“提審”老蔡的。


    所以他們倆根本就不是什麽“微服私訪”,而是帶著大隊的兵丁、衙役,一路上的香客紛紛避讓,推在一旁,不過聽著那路邊百姓的竊竊私語,張叢越走就越覺得不太對勁,因為這路旁的老百姓看著楊尚荊的目光,以及隱約聽見的老百姓的竊竊私語。


    他們是真心實意地拿著楊尚荊當“神”啊。


    張叢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楊尚荊的時候,眼神中就多了一種敬畏,他甚至在想,如果楊尚荊想要從黃岩縣起兵造反的話,黃岩縣的百姓肯定會跟著揭竿而起的,民望這種東西一旦達到了頂峰,“恩出於上”這條封建官僚政治的定律,也就形同虛設了。


    最特麽讓人害怕的是,這上山進香的,是大明朝真正意義上的“民”,和什麽礦賊起義、白蓮教起義之類的泥腿子,有著天壤之別,因為這幫人手裏是有錢的。


    張叢這個翰林院裏修史的修撰,讀的是孔孟之道,肯定沒聽說過什麽叫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更不會聽說過馬斯洛這個人,但是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人隻有在滿足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後,才迴去想其他的,整日裏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種地打糧交完了賦稅勉強夠填飽肚子、荒年還要借貸度日的,哪怕是信神仙,那也是在黃土地裏跪著磕頭,念叨幾句什麽“佛菩薩保佑”之類的話,上廟燒香,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因為香燭、黃紙、香火錢,都是要錚亮的銅板買的。


    而一旦這幫有錢的人聚集起來造反,能夠提供的可不光光是錢財、糧秣之類的玩意,更重要的是,這些百姓能夠提供一係列的智力支持,平民百姓造反聲勢浩大,到最後紛紛被剿滅、甚至自己無疾而終的根本原因,就是沒有足夠的智力支持,越是龐大的隊伍越是混亂,最後的結果就是一敗塗地。


    一邊兒逢迎著楊尚荊,張叢一邊兒跟著往上走,等到了道觀門口的時候,老蔡已經是站在廟門處等候了。


    今天的老蔡,穿著一身青布的長褂,頭頂上戴著一頂混元巾,手中捧著拂塵,背上還背著一把桃木劍,山風徐拂,衣袂飄動之間,倒是頗有一種仙風道骨之感。


    “貧道見過楊少詹事、張太史,這廂稽首了。”老蔡向前一步,抱拳施禮,“貧道不曾出山迎接,還請二位恕罪。”


    要是和尚,見到當官兒的基本就是叫“施主”了,畢竟人家“看破紅塵”嘛,避世修心嘛,但是道教就不一樣了,直唿官職還是很常見的,畢竟道教從創教之初,走的就是上層路線,專指著和上層官僚談笑風生了,這規矩形成了,再叫當官兒的施主的,也就少了。


    楊尚荊哈哈一笑,大踏步向前,伸手浮起了老蔡:“蔡道長何罪之有啊,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張叢跟在身後,眉頭就是一陣的亂跳,這尼瑪……他這個“欽差”還沒說話呢,楊尚荊那邊兒直接就給定了個無罪?不過想想楊尚荊現在的地位和體量,再想想自己現在的地位和體量,他就有點兒悲哀,別說一個自己了,就是一百個自己摞在一起,都不夠楊尚荊一個人打的。


    所以張叢也隻能一臉微笑,滿心憋屈地開了口:“本官今日到此,便是想看看這委羽山的山色,瞧瞧太清觀的營造。”


    說著這話,他不由得歎了口氣:“聽聞這太清觀的營造,卻是有些逾越了規矩之處,本官雖然不信,但是聖命在身,卻也不得不看上一眼。”


    說著話的時候,他其實就和跪在地上,抱著楊尚荊的大腿喊“給我看一眼吧,一眼就行,我就完成一個差事,什麽都不會迴去說的”沒什麽區別了,服軟服到底,挨打要立正嘛。


    看著他這個態度,楊尚荊就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都這樣了,要是再往下壓,麵子上也不太好看,說開了,兩個人畢竟都是外朝的,雖然陳循把這貨丟過來,就沒想管他死活,但是自己要是真就弄死了,也是授人以柄,指不定什麽時候神仙打架,就把他套進去了。


    所以楊尚荊笑著點了點頭,伸手一引,便仿佛自己才是這個道觀的主人一般:“你我先去大殿進香,再去文昌殿瞧瞧罷。”


    道觀的香火好了,有錢了,這營造的規模和質量,自然也就跟著上去了,如今這太清觀聲震台州,甚至傳遍了大半個浙江,有不少外地的富戶趕著過來進香,光是香油錢就攢了滿滿的一大庫房,所以這太清觀裏麵也算是一處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了。


    在大殿上,兩個人分別給香爐裏上了香,又給太上老君叩了頭,老蔡親自給執罄,六聲罄後,張叢從蒲團上站了起來,臉上卻也不見了什麽緊張的神色,大抵是覺得神明真的能保佑他老蔡吧?


    畢竟吧,這大殿上供奉著的老子,一定程度上可是天下所有儒生的老師,畢竟當年孔子曾經“問禮與老子”,這祖宗罩著孫子,可是天經地義的,哪怕這個孫子是個灰孫子。


    “前方便是文昌殿,本官當日發覺不對,將那神像毀去,隻留下這殿宇、殘骸,以備京師來人察驗。”楊尚荊突然歎了口氣,“至於這大殿的主體,俱是民脂民膏,本官不忍破壞,便將其放在了這裏,若是朝廷斷了本官有罪,也好留個屋子,給往來的相親們避雨。”


    聽了這話,張叢當即就露出了感動的神色:“尚荊兄心係黎民,叢欽佩至極啊。”


    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張叢這會兒好歹也是有點兒演技了,這句話說的,配合著動作和表情,就算捧不起來奧斯卡小金人,好歹也能和“同誌,我來晚了”比一比,毫無做作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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