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戰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新一次的遊戲,很快即將開始。


    不參戰的人們,開始轉移陣地。


    “媽媽,爸爸不和我們一起走嗎?”一個小孩天真地問道。


    母親牽著孩子的手,看了一眼遠處身負盔甲的男人,重重點了點頭:“你爸爸要戰鬥,他要從怪物那裏把食物搶迴來,這樣你才能吃到罐頭。”


    “真的?那我也要去幫爸爸!”小孩大聲道,雙眼閃閃發光。


    女人摸了摸眼角,強顏歡笑道:“這是很危險的事情,等你長大些才能去。”


    周笑笑走在撤離的人群中,看著這些類似的場麵,心情很複雜,在這個時候,到底誰才應該活下去呢?


    他本以為,像自己這樣頭腦清醒的人,活下去之後能拯救更多的人,像他這樣的人才應該活下去。


    但現在是什麽情況呢?


    能拯救更多人的人什麽都沒做,而那些看起來似乎並沒有潛力的人,卻豁出性命實實在在救了他們這些退居幕後放棄戰鬥的人。


    理論上似乎是最優秀的人能救更多人,但實際卻是現在這些身穿盔甲,五大三粗的鐵匠將拯救付諸了行動,比他救了更多的人……理論和現實,終歸存在巨大的差異。


    或許,活下去的不應該是自己。


    到了暫時休息的地點,周笑笑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一直在思考之前早已想過無數遍的問題。


    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個必須活下去的人,蘇明又到底在觀察些什麽。


    他想提爾神賜予他更加清晰的指引,但這時候提爾神卻遲遲未能出現。


    抬起頭,觀察周圍,靠著精於觀察的異能,周笑笑赫然發現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人們臉上少了猜忌和擔憂,大人們不再阻止小孩子們在一起玩耍,人們互相靠近坐著,有的在為上戰場的丈夫祈禱,有的在談論過往的事。


    女人們比男人們放鬆許多,周笑笑看到大部分男人都聚在一起,沉默地思索,間或有人說一兩句話。


    這些人的臉上寫滿了糾結,他們想要參加這場死亡率極高的戰鬥,但生存的本能在阻止這種自我奉獻的犧牲行為。


    大家都變了,本來明明全都是互相勾心鬥角,完全不互相信任的人。


    同樣的人,為什麽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僅僅是因為上次那場戰鬥嗎?


    周笑笑不明白,他雖然能看穿其他人的想法,但無法得知為什麽對方會這麽想。


    “他們迴來了!”


    “他們迴來了!!”


    遠處忽然有人大叫,周笑笑猛地從沉思中驚醒,心想這一次解決的好快,難道是這次的怪物特別容易殺死嗎?


    周圍的人聽到戰鬥已經結束,紛紛起身往戰士們歸來的方向湧去,周笑笑呆愣愣地站起,跟在後麵往前走去。


    沒走幾步,便聽到最前方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有女人的哭聲,也有孩子的哭聲,小孩失去了父親,女人失去了丈夫。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該我們出馬了!”


    身後老人沉聲開口,周笑笑下意識地偏身讓開一條路,身後一群老人徑直穿過人群,走到了最前方。


    周笑笑沒來得及跟上去,就看到一大幫人抬著幾個盔甲染血的人進到了旁邊的一間屋子裏,老人們也緊跟著走了進去。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周笑笑一邊喊,一邊從人群中擠過,來到最前頭。


    他看到了十幾具屍體,而遠處,還有人在把更多的屍體抬迴來。


    死去的男人身體被好好的包裹在鐵甲之下,強度不可思議的神鋼保護了他們肉身的完好,他們幾乎都是被震死的,雖然外表看起來很完整,內盔甲之下的骨頭和內髒,或許已經爛作一團。


    更多的屍體被運了迴來,周笑笑數了一遍,足足三十餘人,差不多是參戰人員的一半。


    屋內,蘇明正在為幸存的那些人療傷,接受治療的人看到蘇明要把自己的傷勢轉移到老人身上,強撐著傷痛之軀開口道:“沒關係,我到這就夠了!不用繼續為我治療了!”


    “瞎說什麽!閉上你的嘴好好躺著!你有你們的戰鬥,我們也有我們的戰鬥!”老人一聲怒吼,直接鎮住了對方。


    那人乖乖躺下了,蘇明繼續著治療,他從頭到尾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這一次的戰鬥,證明了他的猜測完全正確,雖然這次的怪物比上次的鐵蜘蛛更強更難對付,但在六十名普通人參戰之後,這場戰鬥竟然比上次對付鐵蜘蛛還要更輕鬆。


    要知道,參加戰鬥的並不是什麽真正的戰士,他們在穿上盔甲之前,隻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鐵匠而已。


    這幫人連劍怎麽揮,槍怎麽刺都很生疏,即便如此,他們依舊給那怪物造成了巨大的創傷。


    推測沒錯,那現在走的路也沒錯,但蘇明依舊有些擔心,畢竟衝動和覺悟是不同的,衝動和覺悟都會讓人去做一件困難的事。


    但有覺悟的人在看到這件事會招致的可怕後果後,依舊勇無直前,而隻是因為衝動的人,在看到可怕的後果之後,有可能會畏縮不前。


    現在,他們都看到參加戰鬥的後果了,在之後,又有幾個人會被喚醒呢?


    蘇明一個個按照順序把傷員一個接一個治好,開口對身邊的老管家說道:“埃爾頓,叫人做好棺木。”


    “是。”


    蘇明起身走到屋外,女人還在抽泣,孩子嚎啕大哭,不知所措,悲傷的氣氛彌漫著。


    跟著蘇明一同走出來的,還有那些傷勢恢複的戰士們,他們看到哭泣的犧牲者家屬,忍不住也淚流滿麵。


    戰士們一個個脫掉盔甲,主動上前去安慰他們,就像在安慰自己的親人。


    “老張是幫我擋了一腳死掉的!如果沒有老張的話,那我現在肯定已經是個死人了,大嫂,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張的兒子就是我兒子……我……”


    那名戰士本來想要承諾自己今後保護他們,但一想到在這裏所有人都活不了,最後隻能活十三個人吧,於是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止住。


    作為一個文化水平不高,從小就隻會打鐵做武器的鐵匠,他想不出合適的說辭,幫死去的兄弟照顧家屬是他能想到的最重要的事,可惜在這個地方,這種現實中盡力就能做到的事情都無法做到。


    蘇明的視線悄悄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大家的情緒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雖然悲痛,但依舊接受。


    最後,蘇明的視線落在了周笑笑身上,周笑笑孤身一人坐在角落裏,低著頭像是在思索什麽,他看起來很困惑。


    看來當初沒有解決掉老周是正確的,老周和其他與魔鬼交易的人不一樣,蘇明心想。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曹風鈴走到蘇明身邊問道。


    曹風鈴的語氣有些沉重,在這一次戰鬥中,她折損了一名心愛的手下。


    雖然在第一次參戰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當這件事真發生在自己麵前時,她反而有些難以接受。


    在曹風鈴的想象中,一直都是她這個老大比小弟們先走一步,然而現在結果竟然是這個樣子。


    “舉行葬禮,追悼死者。”蘇明簡潔地迴道。


    “是嗎?”曹風鈴淡淡地點了點頭,走到一具光著上身的屍體麵前,他看著那具滿臉憤怒的臉龐,淚水從眼角滑落。


    “節哀順變。”蘇明輕輕拍了拍曹風鈴的肩膀。


    ……


    簡陋的棺木上,放著青草編織的草環,在這個地方找不到鮮花這樣美好的東西,但這草環也足以表達生者對死者的感激。


    棺木裏,睡著為了為了無關者獻出生命的勇士,他們永遠沉睡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下,或許在未來,他們的屍體會隨著怪異現象的結束,重新迴到熔鐵之城,但此刻,他們身處異鄉。


    “在這個魔鬼的地界裏,神沒有拯救我們,但我們自己仍舊在拯救自己。


    即使是在這樣的絕境,愛與善依舊沒有遠離。


    即使是現在,魔鬼依舊在為你們的勇氣和無畏感到困惑吧,那就讓它困惑吧,人類從來不是那麽容易理解的生物。


    我會繼承你們的遺誌,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我會照顧好所有人,直到我去往你們那裏,到時候再聚首吧。”


    蘇明在一排排整齊的棺木前,不輕不重地說道,就像一個年輕的神父一般。


    他身後,人們並肩而立,家屬依舊在哭泣,他們互相安慰,互相鼓勵。


    本來情緒尚算穩定的曹風鈴,在李大牛即將下葬的時候,忽然情緒失控,衝到李大牛的棺材上,一把掀翻棺材板,衝躺在裏麵的李大牛的屍體怒吼道:“艸你媽!你不是說你扛得住嗎!你不是說你不會死嗎!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逞強!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大姐!大姐你冷靜點!”


    “大姐,牛哥已經走了,你不能這個樣子。”


    其他小弟上前拽著對屍體憤怒質問的曹風鈴,一個個眼淚直流,哭得稀裏嘩啦的。


    蘇明神情複雜,耐心地等待其他人將曹風鈴拉開,然後揮了揮手。


    三十餘個棺木被慢慢抬起,緩緩放進早就被挖好的土坑裏,泥土緩慢地埋上,最後再插上寫著每個人名字的木製墓碑。


    蘇明讓埃爾頓把新的食物拿出來,足量分給大家。


    最後,當著眾人的麵開口道:


    “今天晚上依舊有宴會,他們每個人都不希望你們為他們的死感到過多悲傷,這一點,活下來的人最清楚……在宴會上我會朗讀他們的遺書,有些是對家屬的,我會私下送達,還有些遺書,是他們想要對所有人說的話。


    到時候,大家一邊吃一邊聽吧。”


    ……


    夜幕降臨,篝火燃起。


    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大家也沒什麽胃口,仆人們按照蘇明的吩咐,不斷端出美味的晚餐,作為富人區最富的一名富人,這座莊園的前主人儲備頗豐,再加上其他富人的屋子裏常常也儲備著大量的食糧,因此食物完全足夠。


    如今能吃到這麽美味的食物,最大的功臣是埃爾頓。


    蘇明買下的這個莊園本身就有地下凍庫,裏麵冷凍著大量食材。


    本來停電之後,內部的食材就要全部報廢,但因為有發電機,恰好蘇明又不使用發電機,於是埃爾頓就自作主張,將這些食物保持冷凍狀態。


    正因如此,現在大家才能吃到熱騰騰的豬肉和牛肉。


    但是,雖然晚餐豐盛,但大家的胃口卻不大好,每個人的神情凝重,一副什麽都吃不下的樣子。


    這時,蘇明拿著遺書登台了。


    “咳咳!”


    蘇明清了清嗓子。


    “這是……張大哥的遺書,是寫給所有人的。


    【大家好,我叫張明,有的人認識我,有的人不認識我。


    埃爾頓大叔讓我這封遺書隨便寫就好,不用管其他人怎麽想,但我想了想,還是覺得要顧忌聽遺書的人的感受,如果有人在聽夏先生讀這封遺書時哭個不停,我會很不爽,所以我事先要給大家講個笑話。


    但在講笑話之前,我有些正事要說,首先是要對我媳婦兒說的。】


    蘇明讀到這裏,頓了一下,才繼續接著往下說:“【媳婦兒啊,我不在了之後,你能不能別找男人?雖然我知道在這種糟糕的環境下,這麽要求你有點強人所難,但實際上忍忍很快就過去了。


    你兇了我一輩子,這一次就滿足我一次吧,稍微讓我有點男人的尊嚴。】”


    蘇明話音剛落,下方就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拍桌而起,怒罵道:“我****!張明我伺候你這麽多年,什麽時候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死了竟然和我說這種話!我——”


    怒罵聲迴蕩,場麵極度尷尬。


    蘇明見狀,連忙補上下一句:“【這就是我說的笑話,媳婦您受累了,讓你配合了我一下,我對你最是信任不過,就算死了也依舊愛你。】”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眾人發出一陣哄笑,女子漲紅了臉,重新坐下,心情有些酸楚,但也有些感動。


    這短短兩句話,本來沉重的氣氛,忽然就發生了變化,氣氛柔和了不少,蘇明突然有些佩服起寫這封遺書的人來,雖然文化水平好像的確不高,但接地氣的話語卻非常有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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