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找我幹什麽?”周笑笑直奔主題,不打算和對方磨嘰,他覺得白馳飛不像好人。


    “蘇明是不是和你說過,這個地方最後出去的隻能有十三個人?”白馳飛緩緩道,說的同時,他的雙眼一直牢牢死盯著周笑笑的臉,不放過對方表情的任何一個細微變化。


    然而,周笑笑隻是推了推眼鏡,皺起眉頭,一臉困惑地說道:“誰和你說的?蘇明從沒和我說過這些話。”


    他的表情平靜,反應正常,但在他的內心,卻像是席卷著驚濤的大海般起伏著,他不知道這個消息對方是從哪裏來的,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魔鬼的地界隻能活十三人,相信蘇明也不會將這種關鍵情報告訴其他人。


    所以……白馳飛是從哪裏聽到這件事的?難道說白馳飛身邊有著可以讀心的異能者?


    不!絕不可能!那種級別的異能者世界上有幾個都不知道,更別說如果真有這種異能者,蘇明肯定會馬上被對方找到,大家庭也早就亂套了。


    白馳飛看著周笑笑的臉,也有點驚訝,對方的反應出乎他預料,這反應相當正常。


    “有人在這裏傳播這樣的謠言嗎?必須盡快和蘇明說一下了。”周笑笑鄭重其事道。


    而周笑笑的腦子裏,那個魔鬼的聲音卻在嘶笑:‘哈哈哈!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明明你最後肯定要死了,卻還要幫蘇明保守秘密,蘇明要救的可不是你啊。’


    另一邊,白馳飛的腦子裏也有聲音在叫嚷著:‘他是在撒謊,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繼續試探一下。’


    白馳飛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好言相勸道:“周先生,我要奉勸你一句,不要過於深信那個殺人魔,那家夥的目的可不是為了救人,他隻是為了更加安全的削減人數,好讓自己在最後活下來而已。”


    白馳飛拍了拍周笑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反正會努力讓我的人活下去的,我的人加上我一個七個人,名額還有六個人,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的話……我很歡迎。我們貓頭鷹小隊雖然算是賞金獵人,但我們殺人的對象也都挑選過,盡量都是些壞人。


    我知道,我算不上什麽好人,但比起蘇明那樣的殺人魔,明顯是我更靠譜吧?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很講信用。”


    白馳飛之所以放棄試探,改為拉攏,就是因為他早知道周笑笑的異能是察言觀色,雖然白馳飛很精於偽裝,但他也知道這種偵查係異能和現實中普通的刑警可完全不同,周笑笑能從他下意識的動作和任何一個微表情,推測出他真正的意圖。


    所以……他剛才說的都是真話。


    周笑笑盯著白馳飛看了一會兒,過了幾秒,才推了推眼鏡,迴道:“我覺得你要稍微清醒一點,隻有十三人活下來是不知從哪裏來的謠言,絕對不可信的!現在大家庭最重要的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總之我該說的都說了,你之後自己考慮吧,告辭。”


    說完,白馳飛轉身就走。


    周笑笑站在原地,聽著對方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逐漸遠去,長舒一口氣,撲通一聲坐迴地上。


    ‘為什麽不答應他?你知道他是認真的,他真的會把你納入十三個名額裏。’腦海中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你覺得蘇明很靠譜,蘇明或許的確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他說的做的也都是正確的,但你應該沒忘記吧?第一次他可是完全騙過了你,你徹底把他當做夏明了,這代表他有騙過你的偽裝技巧。’


    “……”


    ‘嗬,承認吧,你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他真的騙了你,你也沒辦法!而且吧……要我說,就算他沒騙你又如何?蘇明要選的是十三個有價值的人活下去,又不是讓你活下去?你還不如跟白馳飛合作呢,那家夥雖然不夠正確,但他是那種會讓自己人活下去的人。’


    周笑笑依舊沒有迴應一句話,盡管在心裏,他承認對方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有道理。


    盡管他想否認,但卻不得不承認……他內心,的確是這麽認為的。


    “不,我……我不能……我,我必須要做正確的事,蘇明他……他是對的啊。”周笑笑強顏歡笑,淚水卻不受控製的從眼角滑落,又哭又笑的臉扭曲成一團,顯得無比難看。


    他從小到大,一直立誌要成為一個高尚的人,為熔鐵之城的老百姓抓捕罪犯,改善這座島嶼上的秩序。


    為此就算成為一個微不足道的螺絲釘也無所謂,他要做的對的事,不管那件事是大還是小。


    但現在,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是這麽的自私,在麵對絕境時竟然會生出如此卑劣可恥的想法……想要自己活下去,而且還是想要頂替掉比自己更優秀,更高尚的人活下去……這是多麽可恥啊。


    這已經違背了他的初心。


    周笑笑的眼淚滴落在聖典上,他發出斷斷續續的歎息,伸手拿起《源鐵之書》,隨便翻開一頁,上麵寫著【不要為明日自傷,因為一日要生何事,你尚且不能知道。】


    周笑笑看著這句話呆呆的入了神,腦子裏的戲謔聲音還在嘲笑他的愚蠢,它說他知道自己的下場;還說他知道該做些什麽卻不去做,就隻會精神滿足……


    但這些話周笑笑都置之不理……他覺得對方說的都對,但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想是不是對的。


    他能看穿別人的情緒,唯獨無法看清自己的內心。


    他覺得,蘇明比他更正確。


    連周笑笑自己都覺得奇怪,但他相信那個人,勝過相信自己,因為那個人,至少將正確的信念貫徹到了現實。


    顫抖的雙手合上了《源鐵之書》,他用手掌夾著厚實的典籍,將書脊貼在額頭上,發顫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喉嚨裏傳出來:“神啊!如果……像我這樣的人也能獲救的話……就請救救我吧。”


    “可憐的孩子,把頭抬起來。”


    突然!


    毫無征兆的!


    一個慈悲的聲音驀然在周笑笑麵前響起!


    霎時,周笑笑屏住唿吸,睜大雙眼,猛地抬頭看向前方。


    一個老人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目光溫和地注視著他,那個老人的有著鐵灰色的濃密卷發,瞳孔是微微發亮的銀色,他額上與雙頰的皮膚縱橫著深深的皺紋,但那些皺紋猶如斧鑿刀刻,威嚴有力,遠古且莊嚴。


    窗外的紫色月光照進來,在靠近老者身邊時改變了顏色,那是周笑笑許久沒有看到的白色的光輝——真正的日光!


    提爾神!


    這就是提爾神啊!


    那位神話中為了毀滅罪惡的人類,引發了大崩壞,但將富有良知的人類聚集在熔鐵之島上,並賦予他們神鋼的緣故神明……沒有想到,沒有想到神明真的存在!


    周笑笑大張的嘴巴可以塞進一個鵝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唯一能做的便是全神貫注地看著眼前的神明。


    他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慈悲、寬容、憐憫,還看到了威嚴沉穩的力量和更加深不可測的情緒。


    這一刻,周笑笑明白自己的異能用在神身上是多餘的……神是慈悲的。


    “孩子,你想要活下去嗎?”提爾神開口了。


    “請您!……請您拯救我!”


    更多的淚水自周笑笑眼眶湧出。


    終於,在瀕臨絕望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希望的光!


    “我會拯救每一個信徒,在他們走投無路的時候,在絕境裏……但你們要有鐵一般的意誌。”老人露出慈祥的微笑。


    周笑笑喜極而泣。


    沒錯,自己雖然懦弱可欺,但一直在堅持著,他的確覺得魔鬼的蠱惑很厲害,但他抵抗住了!


    雖然中間的表現不大好,但周笑笑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擁有了鐵一般的意誌吧。


    而且,此刻他突然發現,一直盤旋在自己腦海中的那惡魔般的聲音,不知何時起,已經悄然消失。


    國王說的都是真的,在這裏,唯有信仰者才能獲得救贖!


    “孩子,不要害怕,你經受住了魔鬼的誘惑,證明了你的虔誠,最大的苦難已經過去,今後再多的痛苦,都無法讓你畏縮不前。我將賜予你對抗恐懼的意誌,讓你不再恐懼。”


    “感謝您。”周笑笑雙手合十,閉上眼,沐浴在神的榮光中,感受著久違的喜悅,心情前所未有的安詳平和。


    “孩子,當你變得不再恐懼一切,就不再有任何事物能打敗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


    周笑笑深深點頭,他會活下去,帶著上神的榮光!


    “孩子,告訴我,你能在舍棄之後,努力活下去嗎?”提爾神伸出手,溫暖粗糙的指尖輕輕撫過周笑笑的額頭,讓周笑笑感受到了父親一般的溫暖。


    “神啊,我會活下去,帶著對您的信仰!”周笑笑堅定道。


    “那麽……你將永遠勇敢……凡你真正所需的,我都會賜予你……”


    神明的最後一句話,縹緲空靈,像是隨風飛去的羽毛般逐漸遙遠,而隨著神明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最終消散在空氣裏,神的光芒消失了,神也消失了……但是,周笑笑的心靈,卻已經被神的恩惠所點亮。


    他的腦海中不再有那令人厭惡的聲音了,周遭的空間頭一次感到如此的寂靜,甚至安靜的有些寂寞。


    周笑笑露出微笑,緩緩撫摸地上那本《源鐵之書》,他感覺自己的內心充滿了力量,冥冥之中,仿佛和偉大的神明建立了一種默契且隱蔽的聯係。


    “魔鬼啊……原來你是如此不堪一擊。”周笑笑拿著《源鐵之書》站起身,走進廁所裏。


    鏡子裏的他還殘留著淚痕,頭發略微淩亂,但眼睛卻炯炯有神。


    他對鏡微笑,用力擦拭眼淚的痕跡,舔了舔手掌,用濕潤的手掌將散落鬢角的幾條發絲重新梳理好。


    此時此刻,鏡中的他——無比自信!


    ……


    蘇明,感覺腦袋脹。


    被他叫來的那三個人,他已經全都審問過了,三個人沒有例外,全都聽到了腦子裏的聲音,並且他們對腦海中的聲音深信不疑。


    蘇明嚐試著和三人進行了一場辯論,他靠著強大的思辨能力,在邏輯上將對方說的啞口無言,但最後他們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腦子裏的聲音是假的,也不覺得自己吃屍體的行為有什麽不對。


    其中有一個人被蘇明辯倒後,覺得蘇明是在強詞奪理,墨守成規,守著人類社會的虛偽道德不放,那家夥說到激動的時候,甚至對蘇明破口大罵,說蘇明這樣做會害死所有人,還說蘇明之前那種譴責行為,是堵死了大家唯一的生路。


    當時,蘇明一看就知道這貨是認真的,看他那態度,完全覺得自己是得了真理啟迪,為眾人找到了一條真正的生存之道,在內心裏將自己當成了所有人的救主和引路人。


    這種精神狀態很離譜,但和另外兩人相比,其實還算好的了。


    另外兩人一開始還能和他正常交流,但說到最後,卻變得興致缺缺了,有時候答非所問,有時候顧左右言它。


    雖然蘇明沒有周笑笑那樣閱讀微表情的能力,但他可以憑直覺亂猜,他不用想就能猜到這兩位腦子裏裝的是什麽想法。


    看他們那態度和警惕的表情,完全將蘇明看成了反派,說不定心裏還編織了種種陰謀論,將他之前的領導全都當做了某種莫須有的陰謀的鋪墊。


    總而言之,這三個人的腦子都完了,他們喪失了自主的思考力,完全跟著腦中聲音的步調走了。


    蘇明當時抵抗住魔鬼的蜜語時,還覺得隻要提前抱有警戒心,應該就能夠扛住。


    但看現在這三位典型案例,當初自己的想法完全錯了,那個腦子裏的聲音可不是這麽容易抵抗住的。


    它不光是會說你內心覺得正確的話,還會用一種非常巧妙的方式引導個人的思維,讓一個人的想法悄無聲息的轉變掉,最後變得與原來截然不同。


    這個過程,有點兒像化學中的漸進化學反應。


    坦白說,蘇明很想深入分析一下這些例子。


    他覺得,就算現在找不出解決辦法,用作將來紀錄進調查局的檔案情報,也非常有用,或許自己現在的努力,能在將來拯救更多的人。


    在未來的某一天,或許會有更厲害的人進到這裏,然後找出全員生存的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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