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愣住了,就在剛才,他被排除在了計劃之外。


    其實,被排除在這種計劃之外,應該算是好事,他一點兒也不想參與這種殘酷的屠殺行動,這種行動簡直就是道德淪喪。


    但是,為什麽其他人都不退出呢?難道他們覺得這樣做好嗎?大家這個樣子,簡直就像自己的覺悟不夠一樣。


    “部長,屠殺行動就讓我來執行吧,我一個人就可以。”江益川舉手提議,“愛麗絲需要小明在旁邊才能發揮穩定的異常抵抗力,而且事實證明隻要和惡魔契約過的人,就不會受到夢境的侵襲,所以我覺得我作為襲擊者非常合適。”


    蘇明驚訝地看向江益川,他知道這是隊長想要替他幹髒活。


    “不行,控製大祭司必須要魅惑之眼,你肯定是得留下的。芙羅拉之前殺死腐敗者,拯救了村莊,村民對她非常信任,這種信任也不能白白浪費,而亞瑟和劉飛雲要執行保守計劃,不能參與……所以。”


    希爾薇看向蘇明,緩緩地說:“這件事,隻有拜托你了。”


    蘇明抬頭看向希爾薇,嘴巴張了張:“部長,這件事……”


    “這是命令,把自己當做機器人,當做一把沒有自我意識的刀。”希爾薇強調道。


    蘇明愣住了,他知道這是命令,但他本來就沒打算拒絕啊!


    希爾薇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明一眼,對其他人揮了揮手:“其他人吃飽了吧?都出去一下,我要和蘇明單獨談談。”


    芙羅拉站起身,離開前看了蘇明一眼。


    亞瑟反應慢了一拍,被劉飛雲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愣愣地向外麵走去。


    十秒鍾後,屋子裏隻剩下希爾薇和蘇明,連夏曉瑜都離開了,她覺得這種談話,讓蘇明一個人思考比較好。


    “違背道德”的事,總在沒人監視的情況下容易做出來。


    同樣,要談“違背道德”的事,最好跟同樣已經“違背道德”的人談比較好。


    其他人剛離開,門一關上?希爾薇便開口道:


    “小明?這個世界上正確的道理有很多,但能一直遵守道理的人卻很少。


    先說個淺顯的道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想要同時得到魚和熊掌也是有可能的,前提是你足夠強。


    相對應的?還有慈不掌兵這種道理。”


    “這種道理如果要說,我還能說出更多?不過我很清楚講道理是沒用的。


    這些道理就算白癡聽了也能明白?但真正能按著去做的,恐怕也隻有白癡。


    我見過很多人像你一樣想要做最正確的事,但最後所有的人都輸了,他們都後悔了!”


    “現在你覺得你能贏?但到時候可能不但贏不了?芙羅拉、愛麗絲、還有益川,甚至是我,都有可能死。


    賭徒隻有輸的時候才會後悔,然後才會老老實實按照正確的道理做事。


    而在此之前……這些人都要拚一次,輸一次。


    輸的代價是慘痛的?你明不明白?”


    蘇明有點懵逼,他不明白為什麽希爾薇要對他說這種話?這種話好像在安慰他似的,但他不需要安慰啊。


    希爾薇輕輕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夜星曾經麵對過和你相似的選擇……一共四次,他贏了三次?最後一次輸了。如果你要退出這次行動?可以退出?但我個人不希望你退出。


    你說過,你是為了變強才加入調查局的,那麽我現在告訴你,不管你在不在調查局,想要變強一定會遇到這樣的選擇,你得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麽,才能避免錯誤的決定。”


    希爾薇罕見的非常嚴肅,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蘇明,安靜且仔細。


    希爾薇並沒有引導普通人的興趣,漫長的人生裏她見過了太多的人和事,她知道大部分人是無法改變的,而且大部分人也沒有“進化”的天賦。


    麵對那些沒有天賦的人,希爾薇是不屑一顧的,她深刻理解推動曆史前進的永遠隻有一小部分人,想要讓世界變好,也隻需要找出那關鍵的一小部分人。


    之所以她會坐在這裏,耐心地對蘇明講一些無用的道理,就是因為蘇明可能就是那種人——他是罕見的,擁有資質的人,他擁有比夜星,比江益川更強的資質。


    夜星擁有最為理想的信念,但他的信念過於堅定,以至於忽略了現實。


    夜星的堅定來自於強大的實力,他太多次達成了完美的結果,以至於覺得自己每次都能完成。


    而江益川擁有最明確的目標,但他的目標過於明確,以至於可以拋棄除了目標之外的一切事物。


    這兩個都是希爾薇非常中意的部下,但他們並沒有成長為和她一樣的可能。


    但蘇明有,如果他能在做正確決定的同時,保持此時的這種理解,那麽,就能成為和副局長一樣的人。


    真棘手啊,想讓他做出改變,就和慫恿一個善良的人去屠殺無辜者一樣難,希爾薇心想。


    如果不行的話,那就隻能成為第二個夜星了……等到那時,除了小心挑選任務提高他的存活率之外,就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了。


    在希爾薇的眼中,蘇明在沉思,但事實上,他正在開小差。


    現在他在思考另一個問題,就在剛剛,他迴想起了殺死安東尼的那個瞬間。


    那個時候,他知道光憑他不可能攔住瘟疫使者,就算有殲滅模式,也必須依賴火焰靠近,但他殺死安東尼時,心裏想的並不是保護其他人,而是保護夏曉瑜。


    殺戮的行為和結果沒有改變,但殺戮的動機讓蘇明感到不知所措。


    或許這就是超直覺當初發出警告的原因,一旦有了牽掛,那麵對抉擇的動機,就將不再正確。


    如果下一次,擺在天平上的是一萬個無辜的人,和夏曉瑜,那麽……自己又會怎麽選擇呢?


    一萬個無辜的人……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嗎?


    蘇明心裏冒出了這個念頭,他知道這麽想不對,於是將權衡的砝碼,直接提升到了一千萬。


    如果有一千萬個無辜的普通人,整整一座城市的人,把他們和夏曉瑜放在生死的天平上對比,那他那時該怎麽做?


    那個一千萬個人,的確很可憐,但憑什麽夏曉瑜要為他們死呢?


    救人是一個好行為,不能說救了一個人,死了一千萬個人,就是做了壞事,所以說選擇夏曉瑜也不算做壞事吧?隻是做了一件太過渺小的好事而已。


    但蘇明知道這樣是詭辯,因為隻需要將夏曉瑜替換成安西麗爾,那情況就會截然不同。


    如果他為了幫助安西麗爾,間接導致了夏曉瑜、亞瑟,還有其他人的死,那又該怎麽算?


    這種時候,總不能說自己還是救了一個人吧?肯定是他害死了大家。


    所以生死的天平根本就是一個主觀的產物,並不存在客觀的標準。


    陌生人在天平上隻存在救或不救;同伴在天平上隻存在救,不救便是害;而敵人……則並不存在於這個天平上。


    敵人的價值隻能通過陌生人和同伴的遭遇來體現。


    這樣一想,結論就是同伴必須救,敵人必須死,陌生人則是能救則救,不救也沒事——普通的士兵就該遵循如此明確的準則,幫助同伴,消滅敵人,拯救平民。


    嗯……大家都在遵守的準則,這應該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準則,照著這麽去做準沒錯。


    如果這種結論沒錯,在黑門時他應該殺死那些孩子,現在更不應該放了安西麗爾。


    可是,純粹拋棄感情,純粹用利弊來決定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這難道不奇怪嗎?


    “這一次是命令。”希爾薇強調道。


    在希爾薇看來,短時間內想要蘇明有什麽變化是不可能的,暫時就用命令的說法來平坦罪惡感吧。


    終於,蘇明也迴過神來。


    “部長,我想你或許對我有點誤解。”


    “嗯?誤解?”希爾薇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其意。


    “我覺得殺死希望教的教徒,是一件必須執行的事,所以在這件事上沒什麽好猶豫的。”


    希爾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仔細迴味了一遍,才發現自己一開始對蘇明想法的猜測,似乎有所誤差。


    “所以,你本來就想殺?”希爾薇試探著問了一句。


    “呃,也不是說本來就想殺吧,殺隻是遲早的事,不過部長既然把這件事提前了,那也可以趁早做了。”


    希爾薇點了點頭,心裏稍微有點吃驚,因為蘇明的迴答很標準,完全符合她的心意。


    坦白說,如果蘇明現在得迴答出自真心,那他的成長未免有點過於迅速了,他的成熟快到讓她不敢相信。


    “殺他們,你不覺得愧疚嗎?”希爾薇問道。


    蘇明皺眉,麵露不解:


    “愧疚?這件事……能牽扯到愧疚上嗎?我個人覺得沒必要愧疚吧,與其說是愧疚,不如說是同情。


    如果把我們調查局的人,以及外界正在被白霧影響的人,和這些希望教的教徒放在天平上衡量,舍棄希望教的人當然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而且我們會陷入這種危險境地,希望教的每個人都有責任,這是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


    他們值得同情,但我們也用不著猶豫吧?”


    希爾薇盯著蘇明看了半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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