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遠坐在辦公室唯一的長沙發上,看著站在他眼前的這位名叫陸青晗的老師,足足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了。


    陸青晗上課之前突然被副校長叫來,還以為有什麽好事兒。等她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一聽,果然是好事兒,夏城來的教授竟然要見她!


    看著教育局領導以及校領導看她的目光與往日不同,陸青晗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巴結巴結這位教授,說不定自己可以飛黃騰達,離開白泉縣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現實往往與自己想象的有些差距。


    她分明看見她剛剛推門時候陸教授眼中殷切期盼的光芒,但是在看見她以後,轉瞬即逝,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


    直到現在,她已經足足站了半個小時了,而這位老教授一句話都沒說,雖然看著她,但又好像忘了她的存在。


    “陸教授?”陸青晗實在等不下去,用她最輕的聲音喊了一聲。


    陸明遠聽到聲音收迴目光,輕咳一聲,在紙上落下三個字,“陸老師的名字是陸青晗?可是這幾個字?”


    第22章


    陸青晗看著陸明遠鏗鏘有力的三個大字, 有一瞬間的失神, 隨後連忙點頭,“是。”


    “我知道了, 耽誤了陸老師這麽久的時間,實在抱歉。陸老師請迴吧。”陸明遠聲音暗啞,閉上眼睛,疲憊異常。


    陸青晗一頭霧水,她來了這麽久,加一起一共說了四個字,這位教授就把她攆迴去了?那叫她來是為什麽?


    她有心想問, 可是看陸教授的樣子,明顯是不想多說話, 為了不招人嫌棄, 隻能先行離開。


    推開辦公室的門,宋飛安看見陸青晗的表情,似乎已經猜到了結果。


    他先一步走進辦公室, “陸教授, 怎麽樣?”


    陸明遠站起身, 麵露歉意,“勞煩各位, 是我找錯人了。”


    別人不知道,宋飛安是清楚的,他們單位之前就接到省教育廳的消息,讓他們全力配合尋找一位名叫陸青晗的女教師。


    查來查去, 白泉縣就一中有一位同名同姓的女教師。而這位陸教授,這兩年因為這個名字,已經走過很多地方,找了很多人,可是沒一個是他要找的人。


    這位老人年過六十,偶爾在夏城大學開課以外,基本都奔波在路上,著實辛苦。


    這次來白泉縣,陸明遠是抱著很大希望的,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同這兩年他見過的所有人一樣,都隻是他的幻想罷了。


    任誰都能看出來陸明遠的失落,李校長不太清楚其中的情況,隻是想安慰安慰,“我們這兩天也商量來著,覺著不可能是陸老師,畢竟她還有個十六歲的兒子,應該不是陸教授您要找的人。”


    “她還有個兒子?”陸明遠狀似無意地問道。


    “是啊,她來學校任教的時候就自己帶著那孩子。”李校長迴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我那時候還不是校長,就記得她來報道那天,懷裏抱著個五歲的小男孩,那男孩生病高燒,還是我們當時的老校長幫忙將人送去醫院,這才救迴來。不過那孩子燒的厲害,按理說,五歲應該記事兒了,可是高燒退了以後,竟然誰都不認識,問什麽也都搖頭說不知道。”


    宋飛安原本是不知道陸青晗兒子是誰的,直到那天宋飛寒牙被打掉了,才知道陸柯竟然是陸青晗的兒子。聽了李校長這麽說,還覺著挺意外,沒想到這孩子小時候還有這麽一遭。


    陸明遠聽了不由感歎,“是個可憐孩子,也是個有福的,十多年前,發燒也是能燒死人的。”


    “是啊,當時大夫還說呢,再晚送一天,這孩子怕是就不行了。”李校長感慨著。


    大家也紛紛感歎著世事無常,還勸慰了陸明遠好一會兒。


    陸明遠深吸一口氣,“既然有個那麽大的孩子,就更不可能是了。隻不過是我這麽多年的執念。”或許……她已經不在人世了。最後一句話,陸明遠沒有說出口,他總覺著,不說就還有希望。


    陸明遠疊起那張寫了名字的紙,恢複了之前慈愛的模樣,“既然來了,總得轉轉。李校長,勞煩帶我們看看一中吧。”


    ***


    下課同學們都在討論陸青晗被考察組叫去的事兒,第二節是數學課,按照同學們互相傳遞得來的消息,本以為陸青晗還在陪考察組,不會來上課,可是上課鈴聲響起,沒多久,陸青晗捧著教案如期出現在教室。


    鬧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同學們想打量她,又不敢,趕緊收起心思,端正坐好準備上課。


    可是別人不敢打量,不代表沈念也不敢。她支著下巴看了好幾眼,還真沒看出什麽來。


    陸青晗與往常一樣,板著一張任誰都欠她錢的臉,要說唯一的差別那就是,期中考試之前是欠了五萬,期中考試之後是欠了十萬,今天……差不多得二十萬。


    陸青晗心裏憋屈,明明想討好一下這位聲名遠播的老教授,誰想到,都沒說上話,碰了一鼻子灰。現在來上課,哪裏還能有好心情。


    “先來說一下昨天的作業,第二道大題,呂珍珍,你說一下,你輔助線怎麽加的……”


    陸青晗開始提問,沈念收迴自己的思緒,沒多一會兒,走廊嘈雜的聲音傳來,李校長帶著考察組的人率先敲響了高二一班教室門。


    班長趕忙喊了聲“起立”,全體同學精神振奮,趕緊起身,“老師好。”


    李校長擺擺手,“同學們好,請坐。”教育局的領導們看著同學們精神抖擻的,很是滿意。


    陸明遠滿教室看了一圈,又看了幾眼陸青晗黑板上的粉筆字,暗自搖搖頭。


    隨後目光直接落在最後一排沈念身上。沈念抬起頭,恰巧與他對視,隨即眯眯眼,對陸明遠笑笑,也算是打過招唿了。


    明媚的笑容落在陸明遠眼中,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情也跟著明媚不少。


    他收迴目光,落在第一排唯一的空座位上,“這位同學?”


    陸青晗趕緊解釋,“這位同學生病請假,所以今天沒來。”


    陸明遠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同學們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要知道,無論你是想學習還是想為祖國做貢獻,又或者想自己幹一番大事業,沒有好身體是不行的。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啊。比如老頭子我,現在腿腳不好,年紀又大了,想做什麽都力不從心,你們還年輕啊,要好好珍惜現在,努力學習,年輕的時候努力拚搏奮進,以後才不會後悔虛度時光。”


    李校長沒想到,陸教授還會在教室有這麽一番感慨。剛想鼓掌,後排沈念帶頭,掌聲熱烈。


    考察組的人走了,沈念繼續拄著下巴,懶洋洋地,心裏默念,“陸柯啊陸柯,你是真不湊巧,你請一次假,結果錯過了與你笑起來那麽像的老教授。不過我想陸青晗應該是不會覺著你們像,畢竟陸教授剛才沒笑,陸青晗可能也沒見過你笑是什麽模樣吧。”


    考察組的人呆了一上午就離開了,下午剛上學,沈念就被李校長叫去了辦公室。


    “念念,校長是不是要秋後算賬了?”秦蔓一驚一乍的。


    沈念也沒搞清楚到底是為什麽,按理說不會啊。“蔓蔓你可別嚇唬我,你把我嚇唬出毛病了,你就見不著我哥了。”


    秦蔓小臉刷地就紅了,“你、念念你說什麽呢?我不跟你好了啊。”


    “有句話咋說來著?”沈念覺著秦蔓這個樣子分外好看,“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啊,看我不打你,讓你瞎說。”秦蔓追著沈念就要咯吱她,沈念左右躲過,跳出座位直奔校長辦公室,這才算躲開秦蔓的毒手。


    敲開校長辦公室的門,李校長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不知道寫著什麽。


    “李校長,您找我?”沈念問道。


    李校長聽到聲音停下筆,抬頭看了沈念一眼,隨即笑笑,“陸教授說跟你這丫頭有緣,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李校長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厚厚的硬殼筆記本。


    沈念定睛一看,這不就是當天在火車站她沒收那個本子嗎?這次上麵多了一支鋼筆。


    “別琢磨著不收,你若是想還,自己去找陸教授。我這可是受人之托,你不會讓我完不成任務吧。”李校長開著玩笑。


    沈念趕緊接過來,“哪兒能啊,謝謝李校長。陸教授他現在住在哪兒啊?”


    “吃完飯,趕著中午的火車離開白泉縣迴夏城去了,你要是想找他,恐怕不容易。”李校長笑看著她。


    沈念撇撇嘴,這不跟沒說一樣麽?“我知道了校長,沒什麽事兒我就先迴去上課了。”


    李校長擺擺手,“去吧。”


    沈念一邊翻著本子,一邊往教室走。


    本子很新,鋼筆很沉,金色的金屬材質筆管,很有質感,想來不會很便宜。


    翻開本子第一頁,上麵鏗鏘有力的一行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看字跡,像是剛寫上去的,應該是想鼓勵她好好學習。


    沈念翻到最後一頁,那上麵竟然有一行地址,落款是陸明遠。


    沈念捧著筆記本和鋼筆,感歎道,她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啊?竟然能攀上夏城大學的老教授,連家裏地址都告訴她了,就是不知道這位老教授是研究什麽方向的。


    迴到教室,沈念將筆記本和鋼筆收好,現在沒機會感謝他,萬一以後有機會再見到他呢?沈念還是有些期待的。


    陸柯一直沒來上學,周五下午的家長會還是要照常開的。


    沈念中午啃著饅頭,看著飯桌上其他人,“你們商量好了到底誰去了沒?”


    劉春橋趕緊擺手,“我可不能去,我家念念這次考了第一名,我去多給她丟臉。”


    沈德運也點頭,“說的是這麽個道理,我也不能去。”


    沈念翻了個白眼,“你們要相信,你們是最美的,最帥氣的家長。”


    無奈,沈念怎麽說,老兩口就是不為所動。


    “要不小憶去吧。”沈恆突然開口。


    沈憶擺擺手,“不行,我剛提了班組長,沒辦法請假,哥,還是你去吧,磚廠那邊讓爸給你請個假。”


    “我看成,就這麽定了,沈恆你去。咱磚廠下星期才開始忙,現在不請假,後半個月想請假,門都沒有。”沈德運一拍桌子,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


    沈念看沈恆一臉別扭模樣,突然想起來,他們班換班主任的事兒,都忘了跟家裏說了。“哥,放心大膽的往前衝,我們班換班主任了,現在班主任是語文老師周文英。”


    沈恆愣了片刻,這丫頭似乎知道些什麽,陸青晗追他的事兒,他是打死不會說的,相當丟臉好嗎?那些小姑娘向他表白,他都沒接受,怎麽可能接受一個比他大13歲,心裏又有問題的女人的追求。


    誰要是把陸青晗娶迴家,家裏一定雞犬不寧,說不定還得折壽。


    “你們換班主任了?不是陸青晗了?”除了沈恆,其餘三人異口同聲的問道,“為什麽?”


    沈念差點兒沒咬了舌頭,“因為……因為她不合格唄。”


    沈恆輕哼一聲,“早該換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奉上


    待我睡醒了繼續碼字,明天爭取三更!!!


    第23章


    沈恆被家裏推出來參加沈念的家長會。與以往不同的是, 以前沈念是倒數第一, 這次是正數第一。


    沈恆路上碰到沈念同學的家長,感覺人家都好像突然高看他一眼, 以往不屑搭理他的,這次都主動跟他打招唿。


    沈恆心裏有些美。


    “哥,你傻笑什麽呢?”沈念一路上就覺著他哥那嘴角一個勁兒往上翹,就跟談戀愛了似的。


    沈恆捂嘴輕咳,“沒、沒什麽。”


    “哥,我坐在最後一排中間靠左的位置,你自己上樓吧, 我去操場了,要是看見秦蔓讓她去操場找我。”沈念扔下沈恆繞過教學樓直接跑去操場。


    沈恆進門左轉上了樓梯, 還沒等進教室呢, 被突然竄出來的女生撞了個滿懷。


    他一低頭,“秦蔓?”


    秦蔓中午在家裏拿了兩個橘子,將她爸爸送到自己座位上, 想著跑去找沈念倆人一人一個。誰想到教室裏男生追著她, 非得要搶她橘子, 她著急往外跑,誰知道撞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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