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悠然笑盈盈地瞧著蕭淺嫣,眼裏漸漸溢滿戲謔之意,「三皇姐當時說,別人的東西你是看不上,但唯獨一人,反而是你沒有資格。」


    沒有資格?那人的東西你沒有資格看不上,還是……那個人,你沒有資格染指?當時她便這樣揣測著這個女子,越是好奇,這份印象便越是深刻,歷歷在目一般。


    「從那時起,我便開始起疑了,究竟是什麽人,竟能讓三皇姐這般特立獨行的人物露出那般惆悵的神情。」


    究竟是什麽人呢?真的很好奇呢。如若真有這樣一個人,是否也能成為這個女人的軟肋呢?她當時那般想著,甚至奢想當著蕭淺嫣的麵將那個人的脖子扭斷,不知這個女子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憤怒?


    憂傷?


    崩潰?


    總之,都是能令她感到快意的神情。


    「那幅丹青是以某個視角繪出的皇宮模樣,而那個視角所在的位置我托人尋了許久,才終於尋到。」


    珍璃苑,她生父曾經所住的地方,在這裏,她母皇曾賜予她生父最美的夢境,雖然,最終這夢境也在這破碎了。


    她想像過,每逢母皇忙碌之時,她的生父一定就站在二樓小軒窗的位置,默默企盼她的歸來,她也想像過,當年母皇與她生父在這是怎樣的纏綿恩愛,所以兩人最終有了她,周歲之前的那一整年,一定是她降世以來最幸福的一年罷。可惜,即便她就是曾經的蕭淺禕,對這一段久遠的記憶也不會有印象。


    「原來那個視角的位置便是在珍璃苑,所以三皇姐曾經臨摹的畫作一定是我生父畫的,而三皇姐此生都無法染指的人,便是我那生父,我說得對不對?」


    她生父當年繪製那幅畫作的時候一定很幸福罷,他將皇宮當成了自己的家,哪怕這個家從一開始便是一座冰冷的巨大牢籠。


    「原來……」眼前的女子慘然一笑,笑意裏竟有幾分釋然,「九皇妹一直都清楚我的心意……我本來還以為自己這個秘密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


    蕭淺嫣撫了撫額,眉眼間突然換上無奈與寵溺,懊惱的口吻,「看來我還是太低估九皇妹了。」


    「能否與我說說你和我生父之間的故事?當年我生父在的時候,你應該還是個不足十歲的孩子,怎會對他產生那樣的情愫?」


    蕭淺嫣聽著她的問話,並不覺得生氣,隻是有些惆悵,因為她也覺得自己很離譜,當年怎麽就對那個男子一見傾心了。


    你是誰?


    我是你母皇身邊的侍人。


    既是我母皇身邊的侍人,見到我怎麽不下跪?


    真是個無趣的孩子。


    什麽!你竟敢說我無趣!


    小小年紀便學得這麽多區分尊卑的禮儀規矩,怎地不無趣?


    無趣麽?那我怎樣才能變得有趣?


    來,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


    禦花園。


    去那做什麽?


    採蓮子!


    那是她初見那個男子時與他發生的對話,那個男子的穿著打扮雖不如她父君華貴,卻總是熠熠生輝得令人移不開眼,那樣美好,那樣璀璨,簡直是這世間最耀眼的一顆明珠。


    怪不得,母皇那麽愛他,就連她都難以招架他的魅力,哪怕那時候她還未及豆蔻年華。


    後來,他逝去的消息如驚天霹靂將她擊中,令她大病許久,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隻是得了風寒,卻未料她是為一個男子失了心魂,恨不得就此追隨而去。反正活著也得不到他,那還不如死了,與他黃泉作伴。


    可最終還是沒死成,因為總還有牽掛,父君已經失去一個女兒,再失去她,怕是會承受不起。


    覆華,對不起,來生你能讓我第一個找著你嗎,我一定會比母皇更寵你愛你,哪怕是她的千倍百倍,而且一輩子隻娶你一人。


    而這一世,我將為你終身不娶,因為再沒有哪個男子能讓我驚艷亦或是驚喜了。


    這是她從小便在心裏種下的執念,如今看來顯得幼稚,卻還是影響了她的人生。


    所以後來哪怕比自己年幼的皇妹都成了家,她也盡量拖著自己的親事,仗著母皇對她的寵愛恣意苛求,直至後來為拉攏權勢才有了動搖之心,任母皇將丞相家的嫡長子蘇瑾賜婚給她,後來被九皇妹捷足先登,她懊惱過,不甘過,但也很快釋然。


    心中始終住著那個男子,若娶了其他男子,難免會為其騰些地方,想至此,她是不大甘願的。


    卻不料,她最終還是讓這個占據她十幾年心扉的男子為一個人騰了地方,而這個人正是這個男子的親生女兒,她的九皇妹。


    以前見九皇妹癡傻呆滯的模樣,她總是會在想,這個孩子這麽不堪,這麽倒人胃口,怎會是那個風華絕代之人的親生女兒,除了一張臉神似,其他哪哪都不像,一點不像。


    每次看見九皇妹,她都會忍不住欺負她,因為她好恨這個破壞她美好臆想的存在,隻想這個孩子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這樣她便能全心全意地念著那個男子,而不被這樣一個屈辱的東西影響了心情,膈應!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會為這個存在而深深淪陷。


    原本她是想借著未婚夫莫名其妙被捷足先登的怒火將這個孩子殺死的,卻不料那次射殺反而成了這個孩子涅槃重生的契機。


    後來再次見到九皇妹的時候,她便有了恍惚之感。


    那雙散發著睿智的眼眸,那輕蔑時微抿的唇角,以及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清冷氣質,都好像,好像她心裏的那個男子,兩道身影在她心中交疊,卻又有那麽些不同,而這些不同,卻同樣令她又是驚艷,又是驚喜。


    所以……我想投靠你。


    啊,這大概是這世上最美的情話。當時九皇妹與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便是這樣的想法,哪怕她清楚這句話對九皇妹而言隻是一句平淡普通的表態。


    心悸,這是覆華走後她再也沒有過的感受,可那次在九皇妹麵前,她卻再次體會到,久久不能平靜。


    這個孩子不是第二個覆華,但絕對是第二個與覆華一般令她身心由衷歡喜的可人兒。


    所以,她開始縱容她,寵愛她,甚至刻意去親近她,哪怕這個孩子始終對她無動於衷,她也依然深陷,欲占有她的心理隨著與她相處的時間推移越來越強烈分明。


    不過,這孩子貌似也想要江山呢,這可如何是好,幹脆讓給她罷。可想想如若這般,她便更不可能得到她,所以幹脆得到後分她一半罷。可這個孩子又太要強,平分似乎還不樂意呢,於是她隻能收斂,一步一步來,等待開花結果。


    可如今她卻發現自己太低估這個孩子了,亦或者說,這個孩子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優秀百倍,她想要壓製她,似乎很艱難,可這心裏為何還是無比的雀躍興奮,前所未有的歡暢。


    迴到當前,蕭淺嫣揀了幾件她和覆華之間發生的事情說與陌悠然聽,目中滿是陌悠然從未見過的深情。


    「想不到三皇姐是個癡情種。」陌悠然聽完,唏噓不已。令她奇怪的是,她竟然並不覺得蕭淺嫣這份愛戀離經叛道,反而覺得很正常,難道她自己本身就是離經叛道之人?想到自己與蕭淺陽之間的糾葛,貌似也是。


    「覆華是我此生永遠的痛。」深藏心底十幾年的秘密終於在另一個人而且那人還是她心中摯愛的親生女兒麵前吐露出來,蕭淺嫣不覺別扭,反而神色輕鬆,前所未有的釋然。


    「我是不是生得很像我的生父?」想起母皇曾瞧著她的臉感嘆像,真像,她便想母皇指的應該便是她與她生父長得很相似。


    「何止像,這副眉眼簡直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蕭淺嫣走至她跟前,抬手細細描摹她的眉眼,眼裏癡癡然。


    陌悠然未躲,看著眼前的女子目光複雜,「三皇姐莫不是將我當成了我生父的替代品。」她在想要是自己扮成男子,稍加修飾,會不會就是她生父的模樣。


    「九皇妹吃醋了?」蕭淺嫣突然笑彎了眼眸。


    「我說過,我對女人沒興趣。」陌悠然坦然迴道。


    「那我告訴九皇妹,你是你,覆華是覆華,我從未將你倆混淆過。」當著她的麵,蕭淺嫣直唿覆華的名字,因為在她眼裏,覆華僅是她摯愛的男子,而非某人的父親。


    陌悠然並不介意,等她下文,「所以呢?」


    「九皇妹,對覆華,我有欽慕之心,但對你,我同樣也有,你是第二個令我心動的人,並非因為你像他。反之,若他是清幽的白蓮,那你便是妖冶的紅蓮。」蕭淺嫣挑起她肩上的一縷發,湊近輕嗅,臉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


    「早朝不上了麽?」


    陌悠然從她手裏抽迴自己的髮絲,用梳子梳兩下,就隨手用髮簪綰了個髮髻,平添幾分恬靜柔美。


    「帳還沒算清,哪還有心情。」似乎因為剛才與她吐露了一個秘密,蕭淺嫣此時與她親近許多,直接一把摟住她,撒嬌的口吻。


    「這帳三皇姐打算怎麽算?」相比她,陌悠然顯得冷漠許多。


    「九皇妹是不是至今還在琢磨著怎麽殺了我,然後奪了這片江山?」蕭淺嫣何嚐不了解她的心思,嘴上說得隨意,心裏卻有幾分無奈。


    「是,三皇姐曾經的一箭之仇以及後來在這煙雨閣對我的羞辱,我至今記憶猶新。」陌悠然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是動搖了。經歷這麽多事情,對跟前的這個女人,她漸漸恨不起來了,也不知為何。


    照理,她不該心軟的。


    「那九皇妹現在就報仇罷。」蕭淺嫣突然拿出一柄匕首,塞進她手裏,嫣然淺笑,似乎一點不害怕。


    「你……」陌悠然被她的舉動驚到,心想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


    「九皇妹不捨得麽?」


    「是你給了我機會,別怪我!」陌悠然一咬牙,匕首直接抵上女子的脖頸。想到方才她脖頸還在女子手下,性命堪憂,一轉眼的功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竟主動將自己的脖頸送到了她匕首下,她不禁感嘆今天這事態發展頗具戲劇性。


    「來罷。」蕭淺嫣閉了眼,視死如歸。


    陌悠然手上微微一用力,女子雪白的脖頸上便出現了一道血痕。女子眉間微蹙,卻依舊仰著脖子,絲毫沒有閃躲的想法。


    「你是不是有毛病!」


    陌悠然恨死了自己的心軟,手一鬆,匕首瞬間落地,幸好地上鋪著地毯,才未發出太大的聲響。


    蕭淺嫣睜開眼,嘴角的笑意擴大,再擴大,勾起陌悠然的手指,開心地晃了晃,「九皇妹這是原諒我了?」她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得意。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我不會殺你,但江山我依然會爭!」陌悠然微眯眼,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眸光深沉。


    「九皇妹,待我得了這天下,我分你半壁江山又如何?」


    「不用!要是沒什麽事,我先行一步。」說罷,陌悠然轉身就離了房間,隻想去外麵透口氣,她也不明白事態怎會發展成這般。若可以,她寧願蕭淺嫣與她針鋒相對,這樣她便能狠下心殺了她,可如今她偏偏對她有那樣的心思,而且主動讓她報仇,令她手足無措,心裏隻覺得怪,說不出的怪。


    由於她剛才並沒有用太大的力道,蕭淺嫣脖頸上的傷痕很淺,這會子,血已經凝固。蕭淺嫣摸了摸,嘴角當即勾起一抹笑意。


    九皇妹,你早晚是我的。


    ……


    當天,為了掩飾自己曾派人去暗殺蕭淺陌的事實,蕭淺嫣直接宣稱蕭淺陌畏罪潛逃了,有她的授意,通緝令立時下達,被張貼在各處的公告欄,懸賞豐厚。


    另一邊,孤塵去到了蕭淺陌昨夜給的地址,確認蕭淺歌確實待在那,遠看也沒什麽異常,便立馬將這個消息傳給了陌悠然。陌悠然見了,當即騎馬趕了過去。


    抵達,她才發現蕭淺歌就被關在帝都郊外的一座民宅裏。


    民宅外麵看起來很樸素,出於禮貌,陌悠然在外麵叩了叩門。


    不一會,門被打開,來開門的正是常在蕭淺歌身邊伺候的侍人紫軼,他見是陌悠然,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九殿下?」


    「你家殿下在裏麵嗎?」陌悠然明知蕭淺歌在裏麵,還是問了一句。


    紫軼目光微微閃爍,良久,才啟口,「在…在的。」


    他仍半開著門,站在門口,似乎並不打算請陌悠然進去。陌悠然察覺一絲異常,卻不動聲色,「怎麽?不請本殿進去麽?」


    紫軼這才反應過來,不情不願地將門打開,幽幽道:「九殿下請進。」


    「紫軼,誰來了?」屋內,蕭淺歌背光坐著,背影看起來十分單薄蕭瑟。


    「是九殿下。」紫軼弱弱答,眼裏瀰漫開悲涼。


    那背光的身影明顯一僵,良久,她才側過身看向站在門口的陌悠然,苦澀開口,「九皇妹,你來啦。」


    陌悠然看到她的樣子,瞳孔驟縮,「六皇姐,你…你的臉……」


    眼前的女子哪還有曾經嬌俏可人的光彩模樣,她的左半邊臉明顯腫起一塊,而且上麵布滿了青色的血絲,密密麻麻的,她的唇和左眼也都因為這腫起的一塊變了形,看起來十分瘮人。


    「毀了,是罷?」這種時刻,蕭淺歌竟還有心情笑,隻是因為那腫塊的牽製,她笑的弧度並不大。


    「究竟怎麽迴事!」陌悠然急忙衝上去,抓著女子的肩膀質問道。


    蕭淺歌垂眸,不答。


    「到底怎麽迴事!」陌悠然見她不答,索性瞪向一旁的紫軼,大聲問道。


    此時她已是滿腹怒氣,因為她第一個便想到了蕭淺陌,如若真的是這個女人幹的,她以後也一定拿把刀子劃花她的臉,為六皇姐出氣。


    紫軼被她這麽一吼,立時紅了眼眶,委屈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而下,開始解釋,「我家殿下歸來途中,曾取道去了另一處地方,她稱那個地方長了許多靈藥,想去采點。有一次,她看中懸崖上的一株藥草,非要親自去采,卻不料那草叢裏突然躥出一條通體血紅的蛇,殿下避閃不及,被那蛇咬中了左臉,還掉下了懸崖,所以,不僅她的臉遭了殃,就連雙腿也沒能倖免。」


    陌悠然聽他最後一句,身子立時一僵,這才低眸注意蕭淺歌的雙腿,就這麽看沒什麽異常,但她清楚,蕭淺歌這雙腿恐怕也廢了,所以方才女子隻側身看向她,否則以這個女子以前的性子,怕是已經站起來迎接她了。


    「所以說,這件事與四殿下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再次確認。


    「四殿下?」紫軼錯愕,連忙否認,「這件事怎會與四殿下有關係。相反,四殿下還幫了我家殿下,給安置了這處宅子,供我家殿下靜養。」


    「也就是說,是你家殿下自己不肯迴來,不是四殿下軟禁了她?」


    「是,是我家殿下自己不肯迴去,四殿下對我家殿下很好,沒有軟禁她。」紫軼並不了解陌悠然與蕭淺陌之間的恩怨,所以對陌悠然的質疑,他難免感到鬱悶。


    陌悠然震驚之餘,默默在心底收迴了剛才她對蕭淺陌的惡意揣測,同時有點抱歉。


    見蕭淺歌這副樣子,她開始理解她不想歸家的心情,看著女子黯淡的眸光,她心裏亦不是滋味,不知該如何安慰,生怕自己不小心說了哪個敏感的字眼傷了女子的心。


    「九皇妹,我沒事的,你別擔心。」蕭淺歌拽拽她袖子,反而寬慰她。


    「我本來還以為六皇姐在外貪玩誤了歸來的時間,卻不料發生了這種事。」陌悠然突然一把抱住她,低低哭泣起來,滿心愧疚。當初是六皇姐堅持代替她前往末城監察水利工程,免她淪為蕭淺鳶和蕭淺嫣鬥爭下的犧牲品,可若當初她未猶豫,而是堅持前往末城,六皇姐未去成,六皇姐如今就不會變成這副樣子了。


    她鬆開蕭淺歌,細細打量著她的臉頰,越看越心酸,越看越覺得自責。


    蕭淺歌看出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道:「是我自找的,九皇妹甭往自己肩上攬。」


    「當初是六皇姐你給我當了擋箭牌,事事關聯,我怎能不自責!」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幾個姐妹中,六皇姐待她最為真摯親切,她本來還想著等她迴來後,與她好好聚一頓。可世事變幻無常,她好好的六皇姐怎就突然遭了這樣的罪!


    「真的不怪你,其實當初我堅持取代你也是有私心的。」蕭淺歌苦笑。


    「什麽私心?」陌悠然蹙了眉,倒想聽聽她能說出什麽麽蛾子。


    蕭淺歌看了眼紫軼,紫軼會意,便匆匆離了屋。


    「九皇妹,你也知道,我心裏一直住著一個人,隻是他身子一直很虛弱,所以此番我也是想為他尋藥。我去的那處地方名喚陰風穀,據說那裏麵生長了許多靈草,強身健體的功效比普通藥材好過百倍,所以我便想去采一些迴來,結果出了這樣的意外,我也不想的。」蕭淺歌抬手撫摸自己左邊的臉頰,忍不住黯然垂淚。


    陌悠然知道她心裏一直住著的那人是誰,想起自己趁其不在的時候與那個男子之間發生的糾葛,她忍不住心虛。


    哪怕她清楚自己的行為也是光明正大的公平追求,並沒有違背道德倫理,她還是覺得抱歉,可能就因為這個情敵也是她心中很重要的一人。


    「對了,他這陣子可好?」就在這時,蕭淺歌突然問出一句,目中含著濃烈的希冀色彩。


    「沒什麽大礙。」陌悠然心虛得都不敢直視女子的眼睛。


    「那就好。」蕭淺歌沒注意到她的異常,聽她言語,隻覺鬆口氣。


    「六皇姐,我其實想與你坦白一件事……」糾結許久,陌悠然還是決定向女子坦白。因為這種事肯定不可能隱瞞一輩子,與其以後被揭穿,還不如自己主動坦白,這樣還能少一些難堪,多一些真誠。


    「什麽事?」蕭淺歌表示洗耳恭聽。


    「其實,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與柒哲之間發生了許多事,我漸漸也對他生了那種心思,所以目前也在追求他。」


    「你?」蕭淺歌不敢置信,話語間都帶著顫抖,「你之前不是說隻當他朋友的。」


    「人是會變的。無論之前如何,我現在已經將他放在心上。」


    「那…他對你什麽態度?」蕭淺歌心裏突然一陣慌亂和恐懼,好像自己一直珍藏在心底的寶貝要被別人搶去的感覺。


    「他之前也沒排斥我,說會嫁給我,隻是……」陌悠然欲言又止,嘴角泛起苦澀。


    「隻是什麽?」蕭淺歌急切地想知道她想說的後半句。


    「他最近又跟我鬧別扭了,要我在江山與他之間必須選一個……」


    陌悠然索性將那天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說給蕭淺歌聽了。蕭淺歌聽了,嚴肅地蹙起眉,似乎有幾分惱怒,「你為何寧願選擇江山不選他!」


    「緩兵之計罷了,待我奪得江山,我依然會娶他。」陌悠然目光堅定,哪怕當著蕭淺歌這個情敵的麵,她也絲毫不掩飾自己想得到尹柒哲的決心。


    「他要是不願呢?」蕭淺歌攥緊了扶手,手上已經發白。


    「我能感覺到他對我是有感覺的,所以隻要我堅持,便一定能真正地打動他。」陌悠然暗暗攥緊了拳頭。


    蕭淺歌斂著眉沉默,許久,她才抬眼瞧向她,艱難道:「九皇妹,如若你日後真的娶了他,請你好好待他,我會祝福。」


    「六皇姐……」陌悠然心情頓如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雜陳。


    「別用這種愧疚的眼神看我,他從來都不屬於我。而且你是憑自己本事博得他芳心的,沒必要對我感到抱歉。」蕭淺歌見她神色,便知了她心裏的想法。


    「六皇姐,謝謝你。」對於她的寬容,陌悠然不動容是假的。


    蕭淺歌拍拍她的手,目光柔和,以長者的口吻關照道:「九皇妹,我一直都很看好你,你千萬別讓我失望。」


    「那六皇姐呢?你日後打算如何?難道想一直躲在這裏,再也不迴去?」陌悠然當即迴到正題。


    「我……」蕭淺歌被問住,沉默許久,她才說出自己的想法,「是不想迴去了,九皇妹也別勸我,我這副樣子迴去,隻會成為一個巨大的笑柄,所以你迴去後,就忘了今天的事,就…當我已經死了,好嗎?」


    「那你的夫君怎麽辦?難道你不知道他已經懷孕?」陌悠然氣急,總覺得她說出這些話很不負責任。


    「我知道,四皇姐曾告知過我這件事。」蕭淺歌目光微微閃動,平靜無波的神情再也繃不住,可見她對葉琛懷孕一事並非無動於衷。


    「難道你想你孩子出生後沒有娘親麽?」


    「那個孩子對我而言就是意外,當初若非四皇姐和那個賤人一起算計我,我怎會犯這種錯誤。」一瞬的動搖後,蕭淺歌突然變得無比狠心。


    「無論大人之間有怎樣的恩怨,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九皇妹,我真的很累,你放過我罷。」蕭淺歌祈求道。


    ……


    當天,陌悠然迴去時,車上還載了一籮筐曬幹的藥草,而這些藥草都是蕭淺歌當初去那陰風穀摘的。蕭淺歌趁她臨走,將這些藥草都交給她,托她轉送給尹柒哲。


    當時陌悠然還故意說道:「你難道不怕我將你的功勞全據為己有?」


    卻不料蕭淺歌迴了一句,「九皇妹若能如此說那便最好,我本來就沒指望他因為這些藥草轉而對我垂青。」


    而陌悠然當然不會這樣做,將藥草送至尹府後,她便直接向尹柒哲交代這些藥草是蕭淺歌費了千辛萬苦采的,特地讓她轉送。無淵是懂醫之人,見了這些藥草,眼眸登時亮了,稱這些藥草都是市麵上買不到的好藥材,強身健體的功效非普通藥材能比。


    聽此,陌悠然暗暗欣喜。


    而尹柒哲並未說什麽,隻問,「她在哪?」


    聽他問話,陌悠然忍不住心頭一緊,「你在問六皇姐嗎?」


    「嗯。我想知道她在哪。」尹柒哲目光清亮,果真恢復了與她以往的淡然之交。


    陌悠然想了想,最終還是告知了蕭淺歌如今的下落,心頭卻莫名空落落的,從眼前這個男子眼裏,她再也看不到曾經屬於她的溫柔和癡纏。


    趁她怔愣的功夫,尹柒哲已將無淵譴走。


    見她正在神遊,他偏頭一笑,如春風襲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那般驚艷,「殿下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隻是很欣慰那些藥草真的有用,不枉六皇姐一番苦心。」陌悠然掩了自己失落的情緒,坐於男子對麵,暗暗告誡自己勿再胡思亂想。


    「聽說殿下今早放了三殿下一馬,可是為何?」尹柒哲為陌悠然斟了一杯茶,客套有禮。往日,他在府中一貫喜歡披散著頭髮,今天卻不知為何突然束了發,精緻無瑕的臉無了遮擋,顯得愈加清麗明朗,隻是肌膚還是太過蒼白,那細小的絨毛便是坐於對麵的陌悠然都能透著光看得一清二楚。


    見男子這就談及公事,她有些恍惚。


    他真的就這樣歸於人臣的身份,再也不留一分柔情給她了麽?


    想至此,她忍不住苦笑,開始迴答男子的問題,「本殿心軟了,那個女人大致是本殿此生最令本殿無可奈何的一個對手。」今早在蕭淺嫣抵達煙雨閣之前,她便已在煙雨閣周圍設好埋伏,再加上煙雨閣內部精妙的機關暗器,隻要她一聲令下,來不及防備的蕭淺嫣會立時成為她的籠中鳥,待她肅清其勢力,這個女子便再無翻身的餘地。


    可最終,她放棄了。


    聽了女子口中的故事以及她對她真切的心意,她真的狠心不起來。哪怕女子所說全是編造之言,她也想選擇相信,願意相信這個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女子原來也有一顆熾熱的真心,滾燙得令人心疼。


    「那殿下接下來打算如何?我可不信您會就這樣將這片江山拱手相讓。」尹柒哲目光透徹,似乎能看進她的心理。他手上把玩著一柄扇子,扇子的扇柄上掛著一個鍾狀的玉墜,瑩白通透,一看便知是價值不菲的好物。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本殿以前一直奢想自己能做漁翁,可如今看來,這漁翁也不是那麽好做成的,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能缺。」


    「為了保人質,本殿已將蕭淺陌放走,也不知這個女人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保住性命靠的本殿,她完全不費半分心力,所以本殿在想,奪得江山她是不是也想靠本殿,這樣豈不是她做成了漁翁?」提及此事,陌悠然眼裏便閃過一絲懊惱。


    蘇瑾啊蘇瑾,且不說我倆之間還有沒有真感情,你嫁給本殿的這段時間本殿一直待你不薄,你怎麽能挑這麽個關鍵時刻轉投她人懷抱故意坑本殿。


    「那為了蘇公子,殿下願意放棄江山麽?」尹柒哲似乎是故意的,眼裏有揶揄之色。


    陌悠然被問住,糾結良久,她才道:「這個男子背叛了本殿,本殿憑甚為他放棄?」


    「那殿下為何還為了他向四殿下妥協?」尹柒哲總能輕易地問到關鍵,令女子情緒不穩。


    「不甘心罷了,本殿第一次被人背叛得這麽不明不白,本殿總得找到這個當事人問個明白,不然本殿晚上睡覺都忍不住琢磨。」陌悠然氣哼哼道,心裏真正怎麽想的隻有她自己清楚。


    「恭祝殿下早日弄明白人家為何背叛您。」尹柒哲眸中揶揄之色愈加濃烈,隨手對她作揖道。


    「尹!柒!哲!你別得意得太早!對於你那個讓本殿二選一的要求,本殿也會探究到底!」陌悠然望著他明媚的笑臉,隻覺得心口有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緊。


    男子見她難受,臉上的笑意愈加明媚,啟口,話語間不無挑釁,「但願殿下有這本事。」


    ……


    當夜,陌悠然去了雲毓的院落。


    如今她身邊有侍候她就寢資格的男子隻剩下雲毓,孤塵以及鳳闕三人,平均下來,每人的侍寢機會都挺寬裕,但雲毓還是無比珍惜每次的侍寢機會,每一次都無比主動賣力,隻因他想要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可肚子一直沒有動靜,便好生焦急。


    「姐姐,你明天也來我這唄。」事後,雲毓滿足地摟著陌悠然,一邊吹著枕邊風。少年感的嗓音嬌嬌軟軟的,能輕易令一座冰山化成一汪春水。


    「今天還不夠?」陌悠然用手指輕刮著他粉嫩的臉頰,語調慵懶。


    「不夠!一點不夠!我恨不得每天都跟姐姐在一起。」雲毓用腿纏上她的小腿,手上緊緊摟著她的腰肢,口吻直接改成撒嬌模式。


    「那要看你表現。」陌悠然哪不知他的心思,隻是懶得挑明,依然堅持懷孕這種事順其自然就好。


    雲毓立時聽出她的話外之意,眼眸一亮,「姐姐明天想讓我做什麽?」他正愁在這關鍵時期幫不上姐姐呢!


    「有個病人,明天想讓你去看看,希望你能治好。」想到今日見到的蕭淺歌的樣子,陌悠然目光有幾分飄渺。


    「男的女的?」雲毓立時警惕起來,本清澈純真的大眼裏此時飄著淩厲的刀光。


    「女的。」


    「哦。」雲毓暗自鬆口氣,自以為自己將小心思隱藏得很好。


    陌悠然看破不說破,卻忍俊不禁,趁男子疑惑的當口捧住他的臉頰在他粉嘟嘟的唇上親了好幾口。


    「姐姐,我好像又想抱你了。」雲毓被她撩撥得心猿意馬起來,撫著她身上的曲線,無意識地說道。


    「滿足你。」


    ……


    翌日,早朝上,蕭淺嫣竟當著所有人的麵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這個舉動不僅將滿朝文武驚得夠嗆,就連陌悠然都未來得及緩過神。


    「今天,本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本王將立九皇女為新一任儲君,半年後,九皇女將以新儲君之名正式登基!」她隆重地宣布道,神情認真霸道,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


    她對身邊的禦書尚史冉筠使了個眼色,冉筠才從震驚中迴過神,壓著心中的狂喜疾步走至陌悠然跟前,展開手上蕭淺嫣今早交給她卻從未拆開過的旨意,開始朗聲宣讀。


    一字一句,眾人都聽得明白,蕭淺嫣確實要將陌悠然立為新一任儲君,並且半年後,新儲君將正式登基,繼承大統。


    「九皇妹,還不快接旨?」見陌悠然石化在原地,蕭淺嫣出聲提醒道,嫵媚的眼裏滿是柔情蜜意。


    陌悠然看向她,滿腹不敢置信。


    是啊,豈能不驚訝!對於這急速的轉折,她便是有再強大的心理世界也無法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接受,深唿吸,深唿吸,這一定有詐,一定有詐!


    「怎麽?九皇妹莫非想抗旨?」蕭淺嫣見她仍是不想接旨,也不生氣,反而笑意嫣然,耐心等待著。


    「為什麽?」陌悠然瞧向她,隻覺得越來越看不懂她。這個女人不是一直都野心勃勃的?怎會輕易將明明唾手可得的江山社稷拱手讓給她?


    「九皇妹接旨了,我便告訴你為什麽。」對陌悠然,蕭淺嫣不再以「本王」自稱,可見經歷昨天之事後,她心境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她目光一掃,底下的文武百官頓時嘩啦啦地跪倒一片。


    九殿下請接旨!


    九殿下請接旨!


    九殿下請接旨!


    這一聲聲如同鍾鼎撞擊在陌悠然心上,令她無處可避。


    「隱玉接旨!」陌悠然想了想,最終還是單膝下跪,雙手接過冉筠遞來的旨意,心裏說不上驚喜,卻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壓抑,因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很好,很好,從今以後九皇女便是天禹的新一任儲君。眾位愛卿,你們是不是該有所敬畏?」


    眾位大臣都被這一巨大的轉折震得一臉茫然。丞相蘇傲不愧是百官之首,應變能力十分強悍,她怔愣片刻之後,便反應過來,朝著陌悠然的方向下跪行禮道:「下官參見太女殿下!」


    其他大臣被她嚇一跳,見座上的女子眼裏閃過欣賞之色,她們才反應過來。


    頓時,朝中對這新一任儲君的參拜聲此起彼伏。


    陌悠然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這麽輕而易舉地坐上太女之位,而且還是她以前的死對頭蕭淺嫣一手將她推上這個位置的,一時之間也有些恍惚,懷疑此時所見所聞全在夢境中。


    忽然,一句「太女」將她拉迴現實,她抬眸瞧向蕭淺嫣,見她正笑盈盈地瞧著她。


    「早朝結束後,太女隨我離去可好?」蕭淺嫣邀請著她,慵懶的話語間流露出一絲曖昧,熏熏然,似乎要將人醉倒才罷休。


    陌悠然目中閃過一絲暗色,並未多猶豫,直接低眉應下。


    與蕭淺嫣相較,她的語氣顯得冷淡。


    「好了,開始早朝罷。」蕭淺嫣得到滿意的答覆,便不再多說廢話,開始辦正事。


    當天早朝結束後,陌悠然隨她一塊離開了金鑾殿,看這前往的方向並非是禦書房,她忍不住多問一句,「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蕭淺嫣賣起了關子,她趁機挽住陌悠然的手臂,一副與她十分親昵的姿態。


    穿過禦花園的曲徑通幽,蕭淺嫣終於停住腳步,目光深沉。陌悠然抬眸瞧去,才見眼前是一處精緻的別苑。


    雕欄畫棟,小橋流水,門匾上「珍璃苑」三字鍍著金光,熠熠生輝。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陌悠然看著門匾上的三字,立時變了臉色,因為這座別苑正是她生父當年居住的地方,雖然已經空置十餘年,但卻沒有一絲荒蕪破敗的跡象,反而嶄新如初,奢華別致得一點不遜色於這後宮內其他貴人的宮殿。


    「九皇妹是不是一次都未來過?」蕭淺嫣牽起她的手,開始一步一步地引她入內。


    「我…不想進去。」的確一次都未來過,之前蕭淺嫣那張丹青的視角位置她也是托燕侍君尋出來的。


    「為何?九皇妹難道不想瞧一眼自己生父以前居住的地方?」


    說到為何不想進去,陌悠然自己也說不清楚,每次遠遠地看到這座別苑,她心底總是有種莫名的排斥感,好像曾經在這裏經歷過一場攸關生死的劫難。


    可就算真是如此,她明明不是蕭淺禕,怎會有這種親身體會過的感受?難道是因為身體記憶,還是說,真如上次夢境中蕭淺禕與她所言,她與她本就是同一人?


    想至此,她忍不住打一個冷顫。


    ------題外話------


    每次寫完一章,喵都會對自己說,嗯,離完結又近一點了,繼續加油!【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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