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之外,是一片人間仙境。


    遠處青岩上有飛瀑垂直而下,瀑下池中青蓮與錦鯉交相成趣,一座拱橋立於池上連與兩岸,岸左是一塊極大的石板,上刻有一巨大棋盤,幾乎布滿石麵,卻又似天然而成;岸右有一長亭,背對瀑布,亭中亭前掛滿了比人還要高的字畫,那畫上字跡皆為草書,狂放不羈正是風流。


    清池之外是一片繁花似錦綿延成海的穀地,穀地與清池相接之處,恰有萬紫千紅映入水中,照得湖水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而此時南螢和季流火所在處,便就是這穀地與清池相接之處。


    岸右的長亭外邊,一個著杏色齊腰襦裙的女子此時正跪在那裏,挺著身板對著麵前一位修身如玉的男子說話。


    那人,正是南螢和季流火之前所說的心思至純之人,韶柒。


    韶柒是個孤兒,其師下山曆練時恰好遇見了在外行乞的她,憐其年幼無依,便帶迴了水月穀教養,取名韶柒。


    水月穀雖是以醫術著名,可韶柒卻偏生不是學此的料,與之一同入門的弟子早已將所學的內容研悟地七七八八,被派出師門曆練了,而她卻不曾解得其中三分精妙。


    好在韶柒的師父在穀中地位不凡,膝下又隻收了這麽一個弟子,所以便格外嬌寵,見韶柒雖在醫學上一竅不通,但在毒術上卻頗有天分,便就尋了許多毒術相關的書籍任其研習,甚至還私下帶著韶柒去過好幾次苗疆。


    這便是為何韶柒出於水月穀,卻毒術的造詣遠高於醫術的原因。


    而卻也正因著韶柒與苗疆接觸甚多,其師出門遊曆又常帶些外邊的小東西來討其歡心。時日久了她便就生了幾分叛逆,尋思著要一人去遊曆話本子眾的江湖來。


    隻是遊曆江湖一事定然是不能如實相告於師父的,所以韶柒便尋了個由頭,執意要求下山曆練。其師雖然不放心,但卻拗不過韶柒的胡攪蠻纏,又念及韶柒雖修為和醫術皆平平,但其毒術與金針之法還算不錯,無奈之下便也就同意了。


    而南螢和季流火此時所見的那一幕,便正是韶柒準備辭別其師,下山遊曆的事情。


    長亭之中,韶柒著一襲齊腰襦裙,嬌嫩的杏色襯得她鮮動靈活,高高綁起的馬尾更添幾分靈氣。她筆直地跪在她師父麵前,望著她師父鄭重道:“徒兒今日便要下山曆練,特來此處拜別師父。日後無徒兒伴師父身邊,還望師父多多珍重。”


    韶柒說完便認認真真地伏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方才抬起頭來,一字一句道:“今日一別,不知歸期為何。此後山長水遠,師父無需牽掛。”


    韶柒師父默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從袖中拿出一枚長笛,遞給韶柒道:“這是給你的出師禮物,你且好好收著。”


    ☆、第七十章、快馬江湖


    韶柒說罷便也不再多言,隻是站起身來手執長笛朝著她師父拱了拱手,便頭也不迴地朝著山穀之外走去。


    南螢見狀正想跟上去,卻忽然發現身旁的季流火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便扯了扯他的衣角,仰頭問道:“流火哥哥,你怎麽了?”


    “韶柒她師父交給她的那個長笛,正是水月穀三大神器之一,雪鳳玉笛。”季流火淡聲道,“傳聞雪鳳玉笛,笛音清脆如玉,響之,即可招來古靈獸雪鳳。”


    “雪鳳?”南螢聞言不由有些驚訝,隨即又趕忙掩住了自己的情緒,佯裝茫然道:“那是什麽?”


    季流火見南螢似是當真不知,心中頓生幾分失落,又不好讓南螢看出,隻得強打起幾分精神:“雪鳳是上古古神獸鳳凰的後代,因其擅武好鬥,四處結了不少仇家,某次不幸被仇家圍攻而致重傷,幸得當時的水月穀穀主相救才得以死裏逃生,可水月穀卻因此慘遭牽連,險些被滅門。”


    “危急之下雪鳳隻得請來朱雀神君,鎮住了那些尋仇的人,商談之下以雪鳳自毀一元為了結。事後,雪鳳為報水月穀的恩情,便將自己封入了玉笛之中,並許諾水月穀穀主,願用性命來護水月穀萬年周全。此後一萬年內,玉笛響,雪鳳出,詭心者,皆不留。”


    季流火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拍了拍身旁呆愣住的南螢,抬腳朝著韶柒離去的方向走去。


    南螢垂了垂眼,大步跟上季流火。


    她自然是知曉雪鳳的,也知曉當年的那場禍事。


    當初那些仇家來勢洶洶,若不是她及時趕到,恐怕如今這凡世之間,就沒有水月穀了。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雪鳳才徹底斂了性子,變得穩重起來。而他將自己封入玉笛交予水月穀,其實不但是為了報恩,也更是為了自懲。


    隻是她確實沒有想到,雪鳳這樣的性子,竟然真的能堅持在玉笛之中呆上一萬年。


    不過,鳳凰後代皆重諾,所以雪鳳能夠做到,似乎也並沒有那麽令她難以相信。


    畢竟,她又何嚐不也是為了一個幾千年前的承諾,才將自己弄到如今這個樣子的麽?


    最在意的愛人摯友明明就在身邊,卻不能與之相認,這種感受,可當真是一點都不好受啊。


    南螢默默在心裏長歎口氣,看了眼麵前幾步處的迷霧,穩了穩心神便要朝著迷霧之中走去。


    就在即將邁過迷霧時,南螢忽然迴頭望了遠處長亭之中的男子一眼:“那韶柒的師父究竟是什麽身份,竟然可以這樣隨意地將雪鳳玉笛送出去?”


    “他是水月穀下一任穀主,如今水月穀的醫術第一人,韶玉歸。”


    跨過迷霧,入眼的是一片廣闊無垠的草原,數道清澈的河流蜿蜒其上,日光之下宛若閃閃發光的銀綢。


    而韶柒著一身紅裳,騎著烈馬飛馳而過,馬蹄所到之處飛泥濺落,清脆的笑聲和著噠噠的馬蹄,同著長空高飛的雄鷹一同歡慶自由。


    仿佛是感染了韶柒心中的快活一般,南螢憑白無故地忽然也生出了幾分豪情,若非條件不允許,她也真想騎一匹快馬,同著韶柒一起盡情在這草原上奔馳。


    韶柒自然不知道此時她的自在竟那般有感染力,她隻知道,離開了水月穀之後的這半年裏,她一笛一馬馳騁天地間,每一天都過得無憂且快意。


    韶柒以為,這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江湖。


    直到她遇見了黯月與夢誅。


    韶柒遇見黯月和夢誅兩人,是在一個暮光沉沉的黃昏,彼時她恰路過一個樹林,因著林深不便騎馬,便隻得一路牽著馬匹慢悠悠地走。


    她之前觀過天象,算出今夜月朗星稀並無雨,倒是適合野營,便倒不急著趕路。


    隻是韶柒並沒能走多遠。


    因為她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那香味輕輕淡淡彌漫在空氣之中,悄溜溜地鑽入了韶柒的鼻子,瞬間就將她胃裏的饞蟲勾了出來。


    韶柒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一隻手摸上咕咕作響地肚子,用力吸了一大口氣後,稍稍猶豫了片刻便改變了路線,義無反顧地朝著香味傳過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約莫走了半刻鍾左右,韶柒便尋到了那香味的來源。


    隻見幾棵樹外的一塊平地上置了一個簡易搭成的架子,架子下燃著火,架子上串了條魚。而一個黑衣男子此時正側對著她,專心致誌地翻烤著手中的魚,而香味,也正是從那魚身上所散發出來的。


    平地不遠處有一條小湖,湖旁還蹲了一個青衣男子,因為正背對著,所以韶柒也看不清楚他在做什麽。隻是看樣子,這兩個人顯然是一夥的,雖不知身手如何,卻也可見出並非常人。


    因著不知道對方的身份與身手,所以韶柒也隻是站在樹後看著,卻並不敢靠太近,加上她又特意用靈力掩去了自己身上的氣息,所以倒也沒有引起那兩個男子的警覺。


    就在韶柒糾結之際,那湖邊的青衣男子忽然站起身來。韶柒見狀立即掩身於樹木之後,隻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去觀察那兩人。


    而便也是這一探頭,使得韶柒清楚地看見此時從湖邊走迴的那男子手中的布上,正放著兩隻處理幹淨、隻待燒烤的野兔。


    似是想起了烤兔肉的美味一般,韶柒的肚子再次沒骨氣的叫了出來。


    這聲音在還算安靜的林子裏便顯得格外響亮,立即吸引了平地上兩個男子的全部注意力。


    那本在烤著魚的黑衣男子立即放下手中的烤魚站了起來,一隻手按在腰間長劍的劍柄,警惕地望著韶柒所在的方向,冷聲道:“何人在此,還不出來!”


    韶柒背靠著樹一臉緊張,好在此前她為了方便就沒有將馬牽過來,如果現在就趁著那兩人還找到她的準確位置就逃跑,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韶柒揉了揉自己不爭氣的肚子。


    如果現在就跑了,那她之前那麽小心翼翼地探路,還有什麽意義。


    她可沒有忘記,自己來這的目的是什麽。


    韶柒咬了咬下唇,低頭正想從袖中掏出一包迷藥時卻忽然發現麵前多了個身影。


    韶柒心一緊,惴惴不安地抬起頭,恰好就對上了一張青年男子的臉。


    那張臉長得非常普通,普通到即便是看上幾百遍,一眨眼便又會忘記,可就是這樣一張普通的臉上,卻偏偏生了一雙霧蒙蒙濕漉漉的桃花眼,微翹的眼角中含滿深情,隻消一眼,便能讓人沉溺其中。


    而此時韶柒卻在這樣的一雙黑如深潭一般的眼中,看到了滿臉驚慌的自己。


    可韶柒看得更分明的,是藏在那雙眼裏的戲弄之情。


    韶柒沒有尖叫也沒有繼續伸手去掏迷藥,而是無比冷靜地垂下雙手悄悄地捏起了拳頭,然後猛地朝著那男子的眼睛錘去。


    片刻後出現在黑衣男子麵前的,便是韶柒被施了靈力的繩索捆縛了雙手,老老實實地跟著青衣男子從樹後走了出來。


    而走在前頭的青衣男子,因著猝不及防挨了一拳頭,所以心情極其不好,臉更是黑得能滴出水來。


    隻是比他臉更黑的,卻是他遭了韶柒一拳的左眼。


    饒是黑衣男子再如何板著臉,見到青衣男子這樣還是忍不住悶笑出聲。


    青衣男子聽到笑聲,不由惱怒地蹬了黑衣男子一眼,隨即將不滿悉數發泄到了韶柒身上:“快說,你是什麽人,跟蹤監視我們,又有什麽陰謀?”


    韶柒自是看出了那兩位男子對她並沒有惡意,便也懶得反抗,隻是一臉無辜地望著黑衣男子:“我隻是路過的,而跟過來隻是因為……”


    韶柒頓了頓,眼神卻落到了一旁的烤架上。


    此時架子下的明火已經被黑衣男子弄滅,隻餘下些許火星繼續烘烤著架子上的烤魚,以此保持著魚的鮮美,也使得那香味經久未散。


    那黑衣男子的手藝十分好,所烤出來的魚不僅聞著香,看起來也十分誘人,光是看著賣相聞著氣味,韶柒就覺得那定然是天下第一好吃的烤魚了。


    韶柒舔了舔微幹的嘴唇,依依不舍地將眼光從烤魚上移迴來,低著頭委委屈屈道:“隻是因為我太餓了。”


    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可信度一般,韶柒剛一說完,肚子便又咕咕地大叫了一聲。


    青衣男子聞聲眼中頓時生出了幾分鄙夷,不耐煩地朝著韶柒揮了揮手,無比嫌棄道:“真是毫無規矩。”


    “你當真是為了吃這烤魚而來的?”黑衣男子半信半疑道。


    他並沒有在韶柒身上察覺到內力,連靈力也隻是一般,加上韶柒現在這個可憐兮兮的樣子,確實不像是什麽心懷詭計之人。


    “自然是的。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俠客,路過這裏就被烤魚的香味吸引過來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前頭看看,我的馬還停在那裏呢。”韶柒嘟著嘴解釋道。


    黑衣男子雖是看起來麵冷,實際卻是個心軟的,又或許是對自身實力的自信,所以在聽到韶柒這番話便也沒有再繼續追究,而是爽快地揮了揮手,替韶柒解開了繩索。


    ☆、第七十一章、強行收徒


    青衣男子見黑衣男子此舉,頓時不滿地大聲嚷嚷道:“你怎麽就替她鬆綁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抓下她的,你別看這丫頭一副純良無害的樣子,她心眼可多著了。”


    黑衣男子沒有再搭話,顧自走到烤架旁將剛已烤好的魚取下交給青衣男子,又熟練地架上野兔繼續烤,而韶柒就待在一旁,目光如炬地盯著青衣男子手中的烤魚。


    青衣男子自然是沒有錯過韶柒的眼神,心裏頓生幾分得意:“你想吃?”


    韶柒趕忙點了點頭,期待地看向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揚了揚手中的烤魚:“想吃便要付出勞動。”男子懶懶地指了指一旁的烤架又指了指樹林,“去,幫我們找些樹枝落葉來。”


    韶柒在心中較量片刻,當下點頭道:“我這就去,你們記得給我留一份。”


    韶柒說著便就起身要走,卻被一旁的黑衣男子攔了下來:“不必去。”男子說著又冷冷瞥了一眼青衣男子,“給她。”


    青衣男子麵露不服之色,卻礙於黑衣男子的威壓,隻好委屈的癟了癟嘴,將烤魚遞給了韶柒。


    韶柒愣愣地接過烤魚,不解地看著黑衣男子,卻見男子已經走迴了烤架旁專心致誌地烤起野兔來,似乎剛剛幫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想不明白黑衣男子此舉為何,韶柒便也就懶得繼續思考,轉而在一旁坐下歡快地開始吃魚。


    那魚烤得外焦裏嫩,不一會功夫便就悉數進入了韶柒的肚子裏了。


    韶柒意猶未盡地擦了擦手,眼神卻又落到了青衣男子手中剛剛烤好的野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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