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之好笑地看了南螢一眼:“魂人可以搬移任何東西,唯獨不能搬移自己的屍首,且還必須保護好自己的屍首。畢竟魂人在脫離死生之束前,白日隻能宿在自己的軀體內。”


    屋內再次歸於一片寧靜之中,唯有淩肅霜眼睛一亮:“那魂人是因身中螣蛇妖毒才亡故的,所以她的屍首,有沒有可能是被虛濁藏起來了?”


    南螢聞言激動地站起身,直接衝到玉泉山土地神麵前,一把抓住土地的手:“土地,你著玉泉山上可有什麽特別的山洞?譬如洞穴幽深,奇寒無比的那種?”


    季流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說話,眼神卻也是落到了土地身上。


    土地心中猶疑不定,雖然有了推測卻並不敢如實說出來。隻是他雖然是低著頭,可臉上的變化卻並沒有逃過季流火的眼睛。


    季流火那審視的眼神落在土地身上如針紮似的,他本是畏畏縮縮地想直接遁走,可誰知淩肅霜見他奇怪的反應立即堵住了他的退路:“你有事瞞著我們。”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帶著獨屬上古神獸的威嚴,還有多年上位者的壓製。


    土地哪裏遇見過這種陣仗,當即嚇得了一身冷汗,整個人如同一灘爛泥倒在地上。


    “神君饒命,神君饒命。”土地匍匐在地上,抖得跟個糠篩似的,“小神……小神也是有苦衷的。”


    淩肅霜冷哼一聲並不理會,季流火移開視線端起茶來,狸之靠在椅上似笑非笑,倒是南螢呆愣了好一會,摸了摸鼻子踹了土地一腳,輕斥道:“你這無名小神倒是好膽量,居然敢欺到我們頭上來了?事到如今你要再不如實招來,我就替流火哥哥和肅霜姐姐出手,給你好看!”


    土地埋著頭渾身發顫:“並非小神有意相瞞,而是天帝都明言下令,不許將此事相傳出去。否則,就是借小神一百個膽子,小神也斷然不敢隱瞞兩位神君、妖王殿下和紫愉公主啊。”


    土地說著又小心翼翼抬起頭瞥了一眼南螢,見她臉上也已有不耐,頓時抖得更加厲害,連說話都變得不利索了:“小神現在就招,現在就招,還請兩位神君、妖王殿下和紫愉公主看在小神這些日子盡心盡力的份上,饒小神一命。”


    而這件事,卻須從幾千年前虛濁逃入人間時說起。


    玉泉山的原身是一座不大的山峰,立於九州西北與中原交界處的一座山川上,當時螣蛇虛濁大鬧靈韻仙宮,為朱雀神君和青龍神君聯手所傷,僥幸保留一魂逃入凡間,想以此逃過天界的捉拿。


    隻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州大陸莫非神屬。虛濁雖是掩住了自己的氣息藏在凡間,成功躲過了由玄武神君所率領的天兵天將們的追捕,但卻沒能逃過一眾土地山神的警覺。


    畢竟,世上傳播得最快的就是消息。所以,虛濁和兩位神君的大戰不出半柱香的時間,就從天界傳播到了凡間。


    虛濁破開束蛇索和天帝靈咒從女媧山逃出,趁天帝不在毀壞靈韻仙宮,打傷一眾神仙,最後還殺害朱雀神君從天界逃離一事,不單單是在天界,便是在駐守凡間的一眾神仙中都是傳得仙盡皆知。


    朱雀神君術法高強,曾以一神之軀抵擋過十萬魔君的侵襲,在天界一戰成名,加上神君素來喜自在,性子好又心腸好,每每與青龍神君一道在遊曆六界時,都會替路遇的神仙們解決些他們處理不了的麻煩事,也因此獲得了不少仙家的追捧,連些少出於世散仙都或多或少聽聞過朱雀神君的事跡。而但凡是有幸瞻仰過朱雀神君仙姿的,大多都深為折服。


    可就是這樣一個好神君,卻折損在了一個枉顧天界規則常禍事的螣蛇手中。一些受過朱雀神君恩惠的仙家神上為此鬧個不停,再加上些好事者攛掇,聯名上書請求天帝懲責虛濁,還朱雀神君一個公道。


    而凡間的山神土地們亦是些善心之輩,聞此消息皆對殺害了朱雀神君的虛濁無比憎恨,彼此告召通知,一旦有誰發現了虛濁的蹤跡,無須與任何人商量,可直接上稟天帝,助天界仙家將其抓迴嚴懲,替朱雀神君報仇。


    而當時虛濁殘魂溜入凡間後便開始逃命,因著本就身負重傷,再加上為躲避天界捉拿,而致使身上的傷愈發嚴重,最後昏死在了玉泉山附近。


    玉泉山上驟然出現了個昏死的蛇妖,自然就引起了玉泉山土地的注意。螣蛇生有雙翼,所以土地很快就辨認出了麵前這奄奄一息的蛇妖,正是從天界逃離出來的虛濁。


    土地不敢大意,當即招來下屬看守虛濁,自己則急忙跑去了天界上稟天帝。


    可誰知天帝在聽完稟告後,反而淺笑著揮退左右,從帝位走下親自將跪在地上的土地扶起:“土地,本帝知曉你對天界乃是一片赤誠忠心,朱雀神君不幸寂滅本帝亦是很傷心,可虛濁的行蹤,卻並不能告知天兵天將,所以此番還需你去替其掩藏一二。”


    土地聞言大驚,正要出聲拒絕卻猛然發現本是扶著他的天帝已經借此將他製住。土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天帝,卻發現天帝此時麵上帶著令他無比陌生的笑:“玉泉土地,虛濁在玉泉峰這樁事,你可千萬不要透露出去。”


    天帝說完就放開他的手,隨即轉過身去,藏住了眼中快要溢出來的厭惡。


    被天帝放開後土地不覺有些腿軟,險些栽倒在地。可他並不在意這些,隻是抬起頭地看著天帝,鼓起勇氣問道:“天帝陛下,那螣蛇妖可是殺死朱雀神君的兇手,你為何要保護一個兇手?”


    天帝放緩了語氣:“本帝知曉虛濁有罪,可即便他有罪,也輪不到我們來製裁。你應當知道,虛濁是女媧古神的寵物,女媧古神創造天地萬物,於世功不可沒。就是看在古神的麵子上,本帝也不能傷害虛濁。這也是為何當初虛濁犯下滔天大罪,本帝也隻是將其封印在女媧山,言待其思明過錯便可出來的緣由。”


    “而這一次,虛濁不過是毀了靈韻仙宮,卻險些被朱雀神君殺死,若是女媧古神在世,定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說起來這件事,還是朱雀神君犯了大錯。”


    “隻是如今朱雀神君已經寂滅,念其生前也為天界立下汗馬功勞,本帝自然不會再追究其過錯。至於虛濁,他從一開始就並未真正要奪仙家性命,隻是自保之下才害死了朱雀神君,所以朱雀之死算起來也並非是他的過錯。隻是不知如今天界眾仙家受了什麽蠱惑,竟執意認定此為虛濁之過,聯名上書說虛濁非死不可,本帝思來想去這才縱其逃入凡間。允許玄武神君帶兵捉拿虛濁,也不過是為堵悠悠之口罷了。”


    ☆、第六十五章、可疑山洞


    天帝輕歎口氣轉過身來,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土地懇切道:“本帝知曉你今日來是一番好意,可本帝護下虛濁也是為朱雀神君好。你想想,若是虛濁當真死了,那便就是對女媧古神的不尊不敬。朱雀神君寂滅,本帝亦深覺傷痛,隻是這兩者之間孰輕孰重,本帝希望土地可以明白。”


    土地雖然心中有疑,可天帝這一番話說得妥實情真意切,令他無法反駁。


    女媧古神生前最是寵愛虛濁,這件事他是知道的,所以天帝所說的不殺虛濁,是出於對女媧古神的敬重,他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隻是天帝陛下,難道就任由螣蛇在這凡間了嗎?”土地問道。


    “若是他經過此次生死大劫,能夠醒悟,那由他留在凡間又有何妨?”天帝淡淡道,“隻是這件事,你不得令其他人知曉。讓虛濁留在你那修養,隻待他稍有恢複便不必再管他去留與死活。”


    土地聞言也知道天帝旨意不可更改,便恭敬答道:“是。”


    天帝滿意地點了點頭,遂又道:“隻是你那玉泉峰不過一個小小山峰,若是玄武神君帶兵追查至此,恐怕你也不好推脫。”天帝想了想,複又笑道:“便將你那玉泉峰擬大,輪轉為巍峨的玉泉山,如此也便於虛濁藏身。”


    天帝說著又幻化出一枚白色珠子,交給土地:“屆時你在山上尋個隱秘之地,將這珠子埋入。此後的事情便不必再管,若是玄武神君帶天兵天將過來,你也隻作什麽都不知曉,明白嗎?”


    天帝之後說的話土地已再也聽不進去了,他滿腦子裏都是自己將要晉升的消息。畢竟,如果玉泉峰輪轉成玉泉山,這就意味著他在凡間一眾山神土地之中的地位,將瞬間從末尾上升到前幾。


    替虛濁掩藏蹤跡後,他將不再需要苦修,也不再需要等待幾萬年的光陰,就可以成為凡間地位最高的幾位土地之一,這樣一個誘惑,土地拒絕不了。


    土地不再猶豫,當即從天帝手中接過珠子謝了恩,便迴了玉泉峰。


    他迴去後沒多久,玉泉峰便忽然拔地而起,引起其所歸屬的那一脈山川地崩山摧毀於一旦,玉泉峰帶著周圍一帶的碎石亂重生,最後生成分割西北與中部兩地的九州第二大山,玉泉山。


    而土地則借著那動亂之際,尋了一個隱秘的山坳將珠子埋了進去。至於被他安置起來的虛濁,本是一直處於昏睡之中,卻在白玉珠被埋藏後的第二天忽然醒了過來,隨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白珠子所埋藏的地方,卻無端長了個山洞出來。


    土地講完那一段往事時,整個神已是快要與地麵融為一體:“後來那山洞便被小神劃為玉泉山禁地,而這幾千年來但凡進了那山洞的,都沒有再出來過。”


    “我就說怎麽當年北藏怎麽也尋不到虛濁。”淩肅霜嘲諷一笑,“原來有天帝相護,有你這土地相助!”


    淩肅霜越想越氣憤,轉身之間竟是化出一道術法朝著土地打去。


    情急之下是季流火出招擋住了這一下,將那道靈力打偏了半分,落在了土地身旁。


    “還不快滾。”


    土地聞言片刻都不曾耽擱,立即鑽入地底跑了。


    淩肅霜見狀想追,卻被季流火一把拉住:“這土地,你殺不得。”


    淩肅霜恨恨抬頭:“為何?”


    “你殺了他,不就是告訴天帝我們已經知曉他所做的事了麽?”季流火無視淩肅霜的掙紮,淡淡解釋道,“我們現在沒有與天帝相抗的本事,殺了他反而會引起禍端。”


    淩肅霜閉上眼,猛地吸了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句道:“今日,我饒他一命。但我發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將這些家夥,都殺了。”


    “放心,若有那個機會,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季流火鬆開緊抓著淩肅霜的手,冷聲道。


    而南螢早已呆滯在了一旁,低著頭並沒有說話。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季流火和淩肅霜兩人的恨會這樣深,她在心中第一次質疑自己最初的決定,之前的那些想法也開始動搖了起來。


    她瞞下自己的身份,配合設下這一場算計,究竟是對還是錯?


    南螢看著自己手心,忽然變得迷茫了起來。


    可還未等她多想,淩肅霜便已經提到了她的名字:“紫愉,我們走吧。”


    “走?去哪?”南螢抬頭呆呆地問道。


    “去那個由珠子幻出來的山洞。若我沒有猜錯,那魂人的屍首定然是被虛濁藏到了那裏。”淩肅霜答道,見南螢仍是一副未迴過神來的樣子,又退迴幾步伸手牽住南螢,將她拉出門去。


    土地所說的那個山洞離他們的居所並不算太遠,四人淩雲而行花了半刻鍾便到了。


    入眼的是一個被野蔓青藤所纏繞著的山洞,洞口前的雜草叢生,碎石遍地,看起來荒涼無比。


    南螢一落地便就察覺到了洞口附近縈繞不散的螣蛇妖毒氣息,隨即季流火和淩肅霜也察覺到了這氣息,兩人同時變得嚴謹了起來。


    雖然這山洞的洞口並不算狹窄,可卻因著層層藤蔓相纏,縱是青天白日,可光也隻能照進洞內幾尺處,令人根本無法看清這山洞中的情況。


    南螢隨著幾人一起落到山洞前,從雲端一下來便徑直朝著山洞走去,走到一半卻忽然被季流火一把拉住:“別去。”


    南螢不解地看著季流火,卻見季流火雙眉緊皺,麵色看起來極其嚴峻。


    不單單是季流火,連著在季流火身後幾步處的淩肅霜麵色亦是如此,緊皺的眉間藏滿了擔憂。


    “你們發現什麽了?”南螢疑惑道。


    “這裏有很濃的螣蛇妖毒氣息,洞外還被布下了靈咒。”季流火拉著南螢往後退了好幾步,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又上前一步擋到了南螢的麵前,“這個洞,不簡單。”


    南螢愣了愣,這才眯起眼認認真真地打量起洞口來,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季流火和淩肅霜兩人為何會這樣。


    這山洞外看似荒涼,可隻稍仔細一點便可發現這山洞外布了一層咒,嚴嚴實實地圍繞住了洞口。


    南螢雖然對這個咒有些不熟悉,卻並不難看出,這層咒已經布下了幾千年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咒竟沒有絲毫鬆動,咒上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可見這施咒者靈力之高深。


    據那土地老兒所說,這個山洞形成的緣由,是因為他曾在此埋入了天帝交給他的白色靈珠。


    而既然這山洞是天帝所為,那也就不難猜出,這道咒,應該就藏於那白色珠子之中,在靈珠化成山洞時,也順道被布在了山洞洞口。


    猶記得虛濁在逃入玉泉山便陷入了昏睡,卻又在這山洞生成後醒來離開。可見這個山洞正是天帝為虛濁所造,為其養傷所用,而洞口的這層靈咒,自然就是用來掩蓋虛濁氣息,躲避天界搜尋所用了。


    可是季流火和淩肅霜的所思,卻並不僅僅如南螢所想的那般簡單。


    他們兩人想到的是,既然當初虛濁是在此養傷,那就保不準現在虛濁也在這個洞穴中。


    畢竟,這洞口外這麽濃鬱的螣蛇妖毒氣息,可不是一具中了螣蛇妖毒的屍體就能散發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猜測,所以季流火才會擋住南螢,不讓她靠近山洞。


    若是虛濁當真就隱藏在這個山洞之中,那這件事,處理起來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淩肅霜也上前一步擋到南螢麵前,與季流火並肩:“狸之,你護好紫愉。”淩肅霜說著便抽出腰間的長劍執在手中,“流火,我們該如何?”


    “見機行事。”季流火嚴肅道,隨著也將腰間的劍拿了出來。


    南螢看著兩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有些莫名其妙,仰起頭對著身旁的狸之密聲問道:“不就是一個靈咒麽,怎麽擺出這麽大的陣仗?”


    狸之亦以密音相迴:“青龍神君和白虎神君大抵是以為虛濁就藏於此處。”


    南螢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心裏也鬆了口氣。她自是知曉虛濁並不在此處的,當初她可是親眼見到女媧古神推演了十幾次,次次結果都指定在銀月城。


    隻是她知曉虛濁真正在的地方,並不代表著季流火和淩肅霜知道,所以他們兩人現在的這個樣子,南螢能夠理解。


    不過令她深覺頭疼的是,季流火和淩肅霜這般謹慎小心,她若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就說不過去了。而依照他們兩人現在這樣子,她根本就沒法光明正大進那山洞,更沒法去找那魂人的屍首。


    可她更不能和季流火與淩肅霜解釋,不能和他們說“誒呀你們放心,虛濁不在這”,若是她說了,季流火他們肯定就會問她是怎麽知道的。


    她總不能告訴他們,這是女媧古神當初推演出來的吧。


    南螢抬頭望天無聲歎了口氣,看了眼季流火又看了眼淩肅霜,最後還是選擇了老老實實地退到一旁。


    ☆、第六十六章、寒冰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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