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第二天的晨曦照耀在潮濕的大地上時,已經吸滿了水分的草地顯然已經無法再吸收更多的水分了,城堡外規模巨大的營地像是一片沼澤地一般泥濘,肮髒的環境中響徹著此起彼伏的打噴嚏聲和咳嗽聲,看樣子不少人昨晚受凍著涼了。


    “日安,我的領主。”在帳篷旁收拾行囊的米勒用餘光瞟見一道熟悉的鮮豔紅色鬥篷閃過,他抬起了頭,才發現西蒙步行來到了營地。


    “這個地方太爛了,根本不是人該待的地方。這簡直就是一個充斥著各種垃圾的泥潭,”西蒙皺著眉頭,一邊搖頭一邊來到了帳篷旁,“不過好消息是,小夥子們不用再呆在這個垃圾場裏了。我們準備開拔,跟著公爵的軍隊去溫斯特魯特河旁構築防線。”


    “當然,我的大人,不過……”米勒麵露難色,“昨晚的暴雨實在是太難熬了,就算我躲在篷布搭的帳篷裏都淋了個濕透,更別提隻有簡陋營帳的士兵們了。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生一堆火,把自己烘幹,吃點東西,然後再上路。”


    西蒙沒有立刻答應,他看了看帳篷四周的士兵,大部分人都無精打采,每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穿著濕透的衣服會令人無比難受,西蒙對此感同身受。幾個虛弱的農奴兵滿臉通紅,無力地蜷縮在濕潤的草鋪上,看樣子是發燒了。


    “我想這是有必要的,士兵們需要修整。”西蒙點了點頭,米勒投來了感激的目光,隨後帶著幾個雜役去找幹木柴了。


    大營地中其他的領主可就沒那麽體恤自己的手下了。看著周圍明顯就不在狀態的士兵,西蒙對接下來的戰役有些擔憂,但願馬紮爾入侵者那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嘿,西蒙,看上去你的人不打算走了?”朗格伯爵那並不友善的聲音傳入了西蒙的耳中。


    “昨晚的暴雨讓士兵們渾身濕透,他們需要簡單的修整。不用擔心,我們很快就會追上大部隊。”西蒙不想搭理朗格,但是為了防止朗格借此攻擊自己,他還是選擇解釋得清楚點。


    “你昨晚沒聽到國王在宴會上說的嗎,我們得在明天之前抵達戰場,搶占有利地形?”朗格的言語一下尖銳了起來,西蒙歎了口氣,簡直快煩透了這個沒事找事的家夥。


    “我可從來沒說過我的士兵會一直修整到明天才出發。另外,你可別忘了一件事,我想什麽時候出發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是我的領主,你沒有權利對我指手畫腳。”西蒙不想再和朗格過多糾纏了,他覺得和一個專門在自己話語中挑刺的人爭吵並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聽到這番話,朗格顯然是生氣了。周圍的士兵戲謔地看著沉默的朗格,他那幽幽的目光逐漸變得陰戾了起來。西蒙說的是事實,就算他貴為伯爵,他也奈何不了西蒙。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令他十分不適。


    他想要掌控一切,包括西蒙的生命,這樣的話西蒙就隻能跪在地上討好他,而不是像這樣在雜役和士兵麵前如此“沒禮貌”地忤逆他。


    “很好,公爵會知道的,你們這群貽誤戰機的懶蟲。”朗格傲慢地說完,麵無表情地轉身離去,但西蒙知道他心中肯定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對於朗格這種人來說,當眾羞辱他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不用管他,你們繼續生火。”西蒙擺了擺手,圍在四周看熱鬧的士兵一哄而散。


    士兵們一直修整到了午後,早上還熱鬧非凡的大營地隻剩下少數幾個貴族的手下,以及從亨訥貝格堡村莊中來空營地撿垃圾淘寶貝的村民了。


    得到充分休息的士兵狀態明顯和早上渾身濕透時不同,那滿滿的活力讓西蒙有種能帶著他們去征服整個歐洲的感覺。


    他們滅掉火堆,將沒燒完的木柴裝到騾子馱著的木簍裏,抹了抹嘴邊殘留的食物渣子,整裝待發。


    溫斯特魯特河離這其實並不遠,西蒙在城堡的頂部就能直接用肉眼看到這條河,精神飽滿的士兵們不出半天就能抵達預定位置,這是西蒙答應米勒請求的原因和底氣。


    西蒙的輕騎兵斥候在前麵開路,道路上濕潤的泥土有著明顯的人和騾子馬匹的足跡。一個個或深或淺的泥濘小坑跨過了農田和草地一直蜿蜒至遠處河畔邊的樹林,這是追上大部隊最好的指南針。


    馬蹄騾子蹄和士兵的靴子綁腿上粘滿了褐黃色的泥巴,每走一步,腳底黏糊糊的泥巴都會將士兵的腳和道路粘在一起,需要花費些許力氣才拔出腿繼續前行。


    不一會兒,西蒙的部隊便在路上碰到了陷在泥巴裏的馬車和坐在路旁修整的士兵,他們大約有三百人左右。


    這些士兵濕潤的衣服不比清晨時好得到哪裏去,此時,他們正在路旁的草地上生火,做著西蒙的部隊在上午時做過的同樣的事情。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西蒙在心中為他們歎了口氣,這些可憐的家夥看上去比早上更糟糕了,現在他們中大部分人身上沾滿了泥巴,看樣子不少人在行軍時因為體力不支和衣服的贅重而摔倒在了泥潭裏,甚至還有一些士兵幹脆直接累癱在了草地上,唿唿大睡了起來。


    很快,西蒙便得知,這些被困住的士兵是聚特芬伯爵梅金哈德的手下。


    看著周圍穿著鮮豔黃色伯爵家族紋章罩袍坐在地上烤火的私兵,一段熟悉的記憶湧入西蒙的腦海。緊接著,一個猜測在西蒙心中縈繞——自己該不會在這遇見林德兄弟吧?


    林德修士所在的代芬特爾教堂處於聚特芬伯爵的領地之中,如果伯爵在此次出征中帶了神職人員與軍隊同行為他的士兵療傷祈禱,說不定林德修士也跟著他們來到了這裏。


    說起來,西蒙已經有兩年沒見過這位同父異母的兄弟了,自從上次分別,他們之間的聯係僅靠偶爾的書信來往。


    兩個領地挨得並不算近,來往一次都可以算作是一次長途旅行了,路途遙遠且危險重重。在這個混亂的時代,與親人重逢對於許多在外漂泊的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包括貴族。


    “這位尊貴的騎士,我是聚特芬伯爵的手下,我帶來了伯爵誠摯的問候。”一個看上去是傳令兵的人來到了騎著馬的西蒙麵前,向他行了個禮。


    雖然西蒙已經擁有男爵領的頭銜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失去了他的騎士頭銜,所以傳令兵尊稱他為騎士並沒有什麽問題。


    “也為他捎上我的問候。有什麽事情嗎?”西蒙稍稍點頭,勒住了馬匹。


    “我們有很多士兵病倒了,可能是昨晚暴雨的原因,”傳令兵也不繞彎子,直話直說道,“如果您的隨軍醫師有空,伯爵希望他能夠幫忙治療他的手下。當然,這一切並不是沒有報酬的。”


    “嗯……”


    西蒙四處張望了起來,很快,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不遠處樹林邊緣的黃白條紋帳篷,以及帳篷四周大約二十多個麵色不佳臥躺在毛毯上的士兵。


    有雜役正在給病人擦拭汙泥喂水喂食,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棕發修士正在條紋帳篷旁和一個又高又瘦穿著貴族華服的貴族交談著什麽。


    “讓我和伯爵見一麵吧。”西蒙對著傳令兵說道,後者點了點頭,連忙讓路旁草地上躺著休息的士兵讓來一條道路出來。


    “胖子,米勒,比爾,讓隊尾的醫師阿瑟羅到帳篷那邊去,然後讓我們的士兵原地修整一會兒。”


    “好的大人。”


    阿瑟羅帶著他那匹馱著藥劑、藥草和煉藥工具的騾子往西蒙這走來,而走近條紋帳篷的西蒙看清那個正在和伯爵交談的修士時一下睜大了雙眼,驚喜充斥著他的腦海。


    “你好,這位熱心腸的騎士,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聚特芬伯爵梅金哈德終止了他和修士的談話,轉過頭來看向西蒙。


    “來自弗爾德堡的西蒙。”西蒙對著伯爵笑了笑,接著看向了他身邊的修士。


    “西蒙,我的兄弟!?”林德修士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激動表情


    “我的天,你們認識嗎?”伯爵梅金哈德顯然也很驚訝,他沒想到這個路過的陌生貴族居然和他的隨軍修士有著血緣關係,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


    原來,此次應當隨聚特芬伯爵出征的是代芬特爾教堂的神父,但是他已經臥病在床兩個月了,修士們根本不知道他得了什麽病,能做的隻是為這位受人尊敬的老者祈禱和放血。伯爵不可能等到神父康複,他迫切地需要隨軍神父,所以,這個職位暫時由修士們推選出來的林德修士擔任了。


    既然都是熟人,事情就好辦了。


    西蒙吩咐醫師阿瑟羅務必治好聚特芬伯爵生病的手下,伯爵則慷慨地摘下了他手指上的一枚綠寶石戒指送給了西蒙,以此為報酬。


    伯爵熱情地邀請西蒙和他一起飲酒,享受一頓美味的烤鹿再繼續前行,但是被西蒙婉拒了——他必須得在天黑之前趕到河邊的集結點紮營,否則天知道朗格那個壞種會在其他貴族同僚麵前說出怎樣的壞話來打擊自己的名聲。


    並不是所有的兄弟之間都如林德兄弟一般愛護兄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中世紀梟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地戰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地戰士並收藏中世紀梟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