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萊茵河邊通向北方的主路上,刺骨的河風吹得士兵們直哆嗦。


    有時候,道路兩旁枯樹上的積雪稀裏嘩啦地落在行進的士兵頭上,中獎的幸運兒便罵罵咧咧地把武器和盾牌交給同伴,拍打著身上的積雪。


    騎在最前麵正在和福克斯交談的昆尼爾男爵忽然勒住了韁繩,抬起右手,示意後麵的士兵立刻停下腳步。


    “停!”


    隻見在前方主路上大概兩百米開外的地方,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仔細一看,大概是一座用石頭搭起來的哨站。


    迎著昆尼爾男爵詢問的目光,福克斯稍加思索了一番,隨後眯起了眼睛揚起嘴角:“是多爾斯滕男爵領的邊境哨站,我來搞定。”


    說完,福克斯將兜帽拉低,雙腿加緊了馬腹。小馬駒在滿是車轍印和腳印的主路上,踏著積雪,快布奔跑了起來。


    “跟著他。”昆尼爾男爵偏了偏偏腦袋,他身後的一名親隨騎士帶著一個侍從策馬跟了上去。


    “前麵的人停下!”大聲的嗬斥從哨站處傳來。


    一道滿是劃痕,鬆鬆垮垮的拒馬欄攔在了主路中間。


    拒馬欄後麵站著一個拿著長矛,戴著填充頭巾,穿著保暖的武裝衣和簡陋皮革填充甲的士兵。


    “你們是誰?你們來這做什麽?”拒馬攔後麵傳來的聲音有些緊張。顯然,那個年輕的士兵已經看到了來者身後的軍隊。


    “你們身後的軍隊是哪位領主的?你們有多爾斯滕男爵大人的軍事通行許可嗎?”在哨站旁的木桌上,戴著紅色尖頂帽的年老稅官從椅子上緩緩地站了起來,眼中滿是警惕。


    “發生了什麽事?”石頭哨站的木門被打開,一個一臉慵懶的絡腮卷胡士兵從裏麵走了出來。


    “不要緊張我的朋友們,大衣櫃在午夜跳起舞來。”福克斯戴著兜帽,低著頭,忽然說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啊,那是什麽鬼話?”年輕士兵一頭霧水,不解地撓了撓腦袋。


    “等等,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老稅官疑惑地看著這個裝束和聲音都似曾相識的男人,卻一時想不起他到底是誰。


    不過忽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再也沒有機會思考這個問題了。


    “噗嗤!”


    可憐的老稅官被身後強壯的手臂錮住了脖子,緊隨而來的匕首深深地捅進了他的心窩。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灰藍的雙瞳裏充滿了憤怒和不甘,掙紮著想要迴頭看向身後的叛徒。


    “但是他是為梳妝台或者燭台而跳的嗎?”絡腮卷胡士兵和福克斯相視一笑,對出了暗號的下一句。


    老稅官艱難地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鮮血順著他被錮住的喉頭溢出了嘴角,浸濕了絡腮卷胡士兵綠色武裝衣的衣袖。


    “迪特爾你瘋了嗎?我的上帝,你們是一夥的?”年輕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看著絡腮卷胡士兵,那個該死的叛徒。


    寡不敵眾,他立馬做出了選擇——丟下手裏礙事的長矛和盾牌,往路旁的樹林逃逸。


    那個叫迪特爾的叛徒士兵見狀拔出了匕首,直接將老稅官的屍體推倒在了地上。積雪貪婪地吸噬著屍體尚未散去的餘溫。


    迪特爾快步跑到路中央,鼓足了勁將拒馬欄抬到了路邊。


    “幹掉那個逃跑的家夥,別讓他跑了!”福克斯有些焦急地說著。


    無需福克斯多說,他身後的騎士猙獰地笑了起來,和他的侍從一起策馬向年輕士兵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一會兒,路旁的樹林中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現在,所有的礙事者都已經離開人世了。”福克斯笑盈盈地摘下了兜帽,拍了拍手,踩著馬蹬下了馬,向迪特爾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我的朋友,在河對岸過得如何?”迪特爾將匕首收迴腰間的鞘中,伸手老稅官屍體的黃色羊毛長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跡。


    “昆尼爾男爵待我可比老科奧瑟待我好得多了。”福克斯將馬兒的韁繩栓在了哨站石屋旁的栓馬柱上,走到了收稅的桌前,將桌下沉重的箍鐵錢箱拉了出來。


    忽然福克斯聽到了樹林方向傳來了馬蹄聲。他冒著冷汗抬起了頭來,原來是剛才追殺年輕士兵的騎士以及他的侍從。


    騎士的身上和他胯下的戰馬身上沾滿了暗紅的血液,他的侍從馬鞍側掛上多了一件被鮮血染紅的武裝衣,一件破了洞的皮革填充背心和滿是汙穢的填充頭巾。這算是他們的戰利品了。


    “尊敬的亨特閣下,請告訴昆尼爾大人,全部都已經搞定了。”福克斯恭敬的對騎士說著。


    那個叫亨特的騎士沒有迴答福克斯,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鼻子中噴出了一大團白氣,隨後便駕著馬朝昆尼爾男爵的隊伍駛去。


    叛徒無論在哪都是受人提防唾棄的,即便現在他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既然他能背叛他原來追隨了多年的君主,誰能保證當利益不合的時候他會不會毫不猶豫地背叛我們?這樣的小人可以利用,但必須得好好盯著。”亨特在迴男爵軍隊通告消息的路上如是想到。


    福克斯倒不在乎他怎麽想,現在的他全部心思已經被那結實的箍鐵錢箱吸引住了。


    “接著,箱子的鑰匙!”迪特爾蹲下了身子,從老稅官屍體的腰帶上取下了鑰匙,丟給了福克斯。


    “怎麽才這麽一點錢?”


    用鑰匙打開箱子後,出乎福克斯意料的是,箱子裏根本就沒有多少錢幣。他粗略地數了數,所有的錢幣加起來總共也就值八枚德涅爾銀幣而已。


    “朋友,你沒有在河對岸繼續做稅官了嗎?你應該知道的,在四天前的聖母領報節當日,我們將前幾個禮拜收到的所有路費都運到了老男爵的錢庫裏。”迪特爾攤了攤手,有些無奈地說道。


    “無論如何,蚊子再小也是肉。拿著吧,這是你的酬勞。隻要你好好表現,等我們徹底控製了男爵領,我會給你更多的迴報,比如,一座富裕肥沃的農場,幾頭健康的小豬和牛犢,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奴隸……”福克斯說著,從錢箱裏拿出了兩枚德涅爾銀幣,塞到了迪特爾的手裏。


    “謝謝,真是太棒了,”迪特爾的眼中都快放光了,“那可真的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


    “是的,是的,所以,我需要你現在迴多爾斯滕堡匯報哨站被毀的消息,就說是一隊從南方來的逃兵幹的。另外,放機靈點,悄悄地把這封信交給我的摯友約納斯閣下。”


    ………………………


    掌握投石索的技巧並不是一件難事。


    在比爾和老牧羊人的教導下,被挑選出來的六十個村民很快就學會了如何使用這個結構簡單但威力驚人的遠程武器。


    西蒙知道,一個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基本無法威脅到五十米外舉盾衝鋒的重甲士兵,但投石索可以對他們起到極大的威脅。


    如果距離拉進到了三十米,村民們使用投石索發射較大的石塊,最多三四塊石頭就能擊碎敵人的木盾皮盾。不難想象這樣的威力砸到人身上會有怎樣的傷害。


    “現在村子裏的事務都忙活完了,糧草物資也準備齊全了,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征。”在塔樓火塘邊的大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西蒙閉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地盤算著。


    上次從商隊那買的動物油脂,從雷德男爵那買的鯨魚油以及在朗格的伐木場買的鬆樹油脂,除了一部分留著用於給火矢當燃劑,剩餘的都被西蒙派人和瀝青混在一起,裝在了小陶罐裏麵。


    “希望我的敵人們能夠喜歡這份能讓他們變成烤肉的小禮物!”


    就在這時,塔樓門外傳來了看門士兵的唿報:“老爺,比爾求見。”


    “讓他進來吧。”


    “嘎吱。”


    弓箭隊隊長比爾快步走了進來。


    他應該是一路上跑過來的,這會兒他的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喘著粗氣,滿臉通紅,滿是焦急。


    “怎麽了比爾?能讓你這麽慌張地來見我的事可不多啊!”西蒙有些驚詫地說著,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老爺,我們在南邊森林裏狩獵的弓箭手發現,有一支三百人規模的軍隊,正在沿著河邊的主路向我們這裏行進!”


    “什麽?是敵人的軍隊嗎?”


    “我不確定,但是重點是,弓箭手辨認出,正在和那支軍隊領頭貴族交談的那個人,是消失已久的稅吏福克斯!”


    “我的天,福克斯?不用猜了,他們很有可能是來攻擊我們的。”西蒙皺起了眉頭。福克斯這條老狗可真是陰魂不散,這次一定要親手把他的頭給砍下來。


    “老爺,我也是這麽想的。”比爾讚同地點了點頭。


    “那就做好防守的準備吧,我們人太少了,就算去伏擊他們,也未必可以取勝。”


    “我去把其他正在狩獵的弓箭手都叫迴來。”


    不一會兒,村中的警鈴發出了“叮當叮當”的大響。


    “米勒,去把木堡裏的馱馬拖車趕到你家的磨坊去,把小麥和麵粉全部都運到糧倉裏來。”西蒙闊步走出了塔樓,正好看到了從木堡堡牆樓梯上下來的米勒。


    “發生了什麽事我的老爺?”


    “敵軍來襲!”


    木堡內堡場的軍械庫的門口,加布裏埃爾和培迪正暫時代替著米勒給尚未武裝的民兵們派發裝備和武器。


    所有民兵和仆人的臉上都帶著緊張和不安,看來上次諾曼海盜給大家帶來的創傷還尚未愈合。


    西蒙走出了塔樓大門,向丘下走去。


    那裏已經有民兵在維持村裏的秩序了,所幸的是現在村裏沒有發生什麽動蕩。


    “日安,西蒙閣下,你們村的警鈴響了,發生了什麽事?”瑪蒂爾達依舊是穿著她那華貴的連衣裙,不過與上次見麵不同的是,她的腰間別了一柄精美的武裝劍。


    “向您問好,尊敬的西蒙閣下。”瑪蒂爾達的丈夫埃爾克萊微笑著說道。


    埃爾克萊看上去比前段時間要更加健壯一些。西蒙想,他們在弗爾徳村過的小日子可比起在外麵漂泊流浪的日子要安逸滋潤得多了。


    “一支三百人規模的軍隊正在往這邊襲來,我有很大的把握確定,他們的目標就是我們。”西蒙無奈地攤了攤手。


    “上帝保佑,那群天殺的雜種居然連上帝顯聖的土地都敢攻擊,我詛咒他們那肮髒的靈魂不得好死!”瑪蒂爾達憤憤不平地說道。


    “還真是和吟遊詩人說的一樣,這位武藝高強的夫人在商隊裏混久了之後說話都變得痞裏痞氣了。”西蒙啞然失笑,在心中暗自想道。


    “西蒙閣下您別介意,我夫人說話就是這個習慣,已經改不了了,”埃爾克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繼續說道,“我想,我們現在再收拾東西離開估計也來不及了……”


    “所以你們?”西蒙詢問地看著夫婦二人。現在村裏能夠作戰的人本來就不多,如果能多出兩個經驗豐富的好手相助,那無疑是最好的。


    “隻要您能免除我們要支付給您的費用的三分之一,我們很樂意作為雇傭兵為您效勞。雖然我們隻有兩個人,但我敢保證您絕對不會後悔的。”瑪蒂爾直率地說道。


    “嗯……”西蒙拖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吧,我答應了,我相信這免除的三分之一的費用能夠給我帶來驚喜。”


    ………………


    當米勒帶著馱馬拖車載著小麥和麵粉以及他的家人們一起迴到了村莊之後,沉重的村門被緩緩地關上了。


    士兵和弓箭手們駐守在了城牆和堡牆上,一個個睜大了眼睛,時刻注意著村莊各個方向的動靜。


    被選中當投石兵的村民從家中拿出了西蒙分配給他們的投石索,走到了村牆邊堆放石頭的石堆中,將一塊塊石頭塞進了腰間的大布袋裏。


    三個工人將前幾天裏打磨好的幾塊石彈費力地搬運到了投石機角樓的樓頂。在那裏,萊安和幾個已經學會如何操控投石機的工人正在調試著機械。


    幾個民兵手裏抱著裝滿了火矢箭的大箭壺,以及混合了油脂和瀝青的小陶罐,快步走向了上村牆的樓梯。


    一口大鍋在南側的村牆下被支了起來,裏麵裝滿了是又黑又粘稠的瀝青,此時正散發著刺鼻的味道。


    戰爭的陰霾籠罩在了每個人的頭上。


    “他們來了。”


    在村莊南門上的西蒙注意到了南邊主路的林間不斷有飛鳥被驚得撲騰飛起。這說明,有較大規模的軍隊正在不斷逼近。


    “來吧來吧,稅吏福克斯,讓我瞧瞧你這個卑劣的小人巴結上了誰,嗬嗬,這次來了就別再想著離開了。”西蒙冷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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