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他每每看到薑清婉的時候總是想要逗一逗她,看到崔季陵同她之間的一些反常時他會覺得不悅,原來這都是他心中對她有意的緣故。


    不錯,他對她是有意的。所以才會想要與她同乘一車,明明那盆春蘭好好兒的,但他還是會找了借口,就是為了能多見她一麵。


    想通這一層之後,他麵上不禁浮出笑意,眉眼間也越發的柔和起來。


    “是啊。我對她有意。”


    他輕聲的迴答著。且他這般迴答的時候,心中竟然一陣悸動,頓生甜蜜之感。


    薛明誠雖然對著人的時候臉上常帶著兩分笑意,但那笑意也是客套的,疏離的,薛太後還很少看到他有笑的這般舒展,且發自內心的時候。


    一時她心中頗多感慨,也知道薛明誠這確實是對薑清婉動了心。


    雖然她也喜歡薑清婉的端雅平和,同她也聊得來,有個這樣的侄兒媳婦也很好,但是到了她這個位子,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而不單單隻能憑著自己的喜好來行事。


    “雖然薑天佑有個永昌伯的爵位,但到底隻是個四品的指揮僉事。且他的性子也不沉穩,往後難有作為,隻怕對你的助力不大不說,反倒還會拖累你。這般想來,他的女兒,做你的正妻肯定是不夠格的。但若做個貴妾,薑姑娘畢竟是永昌伯府的嫡女,他們家不一定會願意。”


    想了想,便又說道:“不過若你當真心悅她,這件事我可以出麵去和他們家說,不怕他們不同意。”


    她知道她這個侄子素來就眼光極高,難得有看上的人。而且他現在也有二十四歲了,應當娶妻生子了。但他父母雙亡,身為他的姑母,這件事上她其實比他還要著急。


    就想早些把他們兩個的這件事定下來,等往後再給薛明誠尋摸一個對他有助力的正室夫人和嶽家。


    但薛明誠卻不同意她的這種想法:“我既是真心的心悅她,自然是要明媒正娶,讓她做我的妻,怎可委屈她做妾?”


    薛太後看著他,沒有說話。不過從她的神情間還是能看得出來她對這件事的不讚同。


    薛明誠輕笑一聲,轉而換了個說辭:“姑母,雖然您現在是太後,是皇家的人,但咱們兩個到底同姓薛,您肯定也是希望薛家往後能長長久久的,所以有些話,我便不妨同您直說。”


    “皇上雖然現在器重我,讓我做了兵部尚書,甚至有意讓我做丞相,想讓我來牽製住崔季陵,但您想一想,等往後國家河清海晏,時和歲豐的時候,他自然不用再忌憚防範崔季陵,可以對他下手。但到時我既是衛國公,又是朝廷大員,更得您看重依賴,他心中會不會忌憚我,防範我?外戚幹政,曆朝曆代都不會有好下場。到時隻怕還要連累你們母子心生罅隙。若您這會兒再給我尋一高官之女為妻,隻怕到時皇上心中會更加的忌憚防範我。既如此,有永昌伯府這樣往後對我毫無助力的嶽家,反倒是為我好,也是為您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第108章 狹路相逢


    薛明誠這番話一說完,薛太後麵上都是震驚的神色。


    不過震驚的同時,她心中也覺得很欣慰。


    薛明誠看的這樣通透,往後他們薛家肯定會屹立不倒的。


    就感歎的說道:“你能想到這一層,姑母心中甚慰。既如此,便依你之言,娶了薑姑娘為正妻罷。左右那孩子很好,我也很喜歡。”


    隨後又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的說道:“我很想盡早給你們兩個完婚,但偏生崔華蘭才剛死了一個月。年內肯定是沒法子給你們兩個完婚了,隻能等到明年年初。不過可以先把你們兩個的親事給定下來。”


    竟是想現在就想找人去永昌伯府提親的意思。


    但被薛明誠給笑著阻止了:“這件事倒還不急。皇後新喪,我身為衛國公兼兵部尚書,若現在下定親事,恐遭禦史彈劾。再等一等。”


    而且他也想同薑清婉先接觸幾次。迴想前幾次他們相處時的場景,她心中仿似對他有所抵觸,總算疏遠他。


    他還是想要薑清婉心甘情願的嫁他,而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薛太後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理,便答應了。姑侄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眼見窗外的日頭漸高,薛明誠便作辭出宮。


    從皇宮迴衛國公府的路上要經過白石齋。上次薛明誠交由白石齋裝裱的那幅畫他很滿意,現在從車窗裏看到白石齋的招牌時,他想了一想,便叫車夫停車。


    車夫聽了,忙一拉馬韁繩勒住馬兒不動。旁邊騎馬相隨的隨從也趕忙的勒住馬,翻身下來,恭敬的隔著車簾子問國公爺有什麽吩咐。


    薛明誠不答,卻是自己伸手掀開藍綢車簾子走下車來。然後抬腳便往白石齋裏麵走。自有隨從趕上前給他掀開簾子,請他進去。


    裏麵的夥計見他一身華服,且氣質清貴,趕忙迎過來恭聲詢問他想看些什麽。並殷勤的給他介紹他們鋪子裏所售賣的一應貨物。


    白石齋非但做裝裱的生意,也售賣上好的文房四寶,鎮紙香筒之類書房裏一應要用到的東西。甚至還有各種珍貴的珍本孤本之類的售賣。


    薛明誠此來,便是因著剛剛在馬車上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冊書籍來。


    是前朝的一位官員所寫的《群芳誌》。聽得說裏麵記載了世間百種花木,耗時十餘年方成。他以前在外遊山玩水的時候曾聽人說起過此書。


    但也聽說這本書寫成之後原主人便犯了事,遭罷官流放,所以世間並無刻本,隻有這一孤本。


    還不知這本孤本到底流落在何處。甚或到底有沒有存世。薛明誠此來白石齋,也沒有抱太大希望,隻是想來問一問。


    不過夥計在聽了他的問話之後,立刻就笑著迴道:“這位公子爺您來的可真是巧。這本《群芳誌》我們原也是隻聞其名,從沒有見過。但家主人年初出門遊曆,在桃葉渡口等船的時候和一名客商攀談起來,無意中聽那名客商說起了這本《群芳誌》,說現存在他家中。家主人聽了,有心想要看一看,便隨了那名客商去。到了仔細一看,無論紙張,筆墨,還是私印,確實是那位前朝大人寫的不錯。您也知道,咱們白石齋做的便是這些孤本珍本的生意,所以家主人當時便花重金買了迴來。這本書現在就在咱們鋪子裏麵呢。前麵雖然也有人過來問過,但一問價格,搖了搖頭,到底還是走了。這位公子爺,您現在可要看一看?”


    他這番話的意思,分明就是說這本《群芳誌》價值不菲,好先給薛明誠提個醒。同時也是看薛明誠聽了這話會是什麽反應。


    若是身上銀錢不多的人,隻怕聽到他這話就會轉身走了,哪裏還好意思看呢?便是一般有銀錢的人,隻怕也會先問一句這《群芳誌》到底價值幾何。


    不過薛明誠既沒有轉身就走,也沒有開口詢問價值,隻淡淡的說道:“拿來我看。”


    夥計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穿一件月白色的圓領軟綢長袍,腰間犀牛帶,上麵掛了一枚通體碧綠色的玉佩。衣上袖口處的鳳尾紋竟是用銀線所繡。


    心中便知這位非富即貴。立刻就口中答應著,轉身進了身後的內室。


    再出來時,他手中捧了一隻朱漆描金嵌螺鈿的小匣子,跟在一位穿著醬紫色團花直裰的中年人身後。


    經過小夥計的引見,薛明誠就知這位中年人是白石齋的掌櫃,姓李。


    李掌櫃先是恭維了薛明誠一番,請他在臨窗椅中落座。還叫夥計上茶來。隨後才動作小心的打開放在幾案上的木匣子。


    木匣子打開,入目的是一片寶藍色雲紋的暗紋杭綢。小心的揭開這片綢子,才看到裏麵包裹的書冊來。


    墨藍色的封頁,右上角是銀鉤鐵畫的群芳誌三個字。


    李掌櫃動作輕柔的從匣子裏托起那片杭綢,將這本書交到薛明誠手裏,恭敬的說道:“客人請鑒賞真偽。”


    薛明誠伸手接過,翻開封頁,看裏麵記載的東西。仔細的辨別紙張筆墨,以及最後一頁的私印,沒有說話。


    倒是跟隨他的隨從心中在默默的想著,看這白石齋掌櫃和夥計的這架勢,這本書鐵定是孤本無疑了。


    心中的這個想法剛轉完,就聽到薛明誠淡淡的在同李掌櫃說道:“此書價值幾何?李掌櫃開個價罷。”


    隨從眼見李掌櫃的麵露喜色,隨後便報了一個在他聽來瞠目結舌的高價來。


    但是薛明誠竟然沒有迴絕,甚至連要壓價的意思都沒有,而是叫李掌櫃待會去衛國公府支銀子。


    他肯定不會隨身就帶這麽多銀票。


    李掌櫃怔了一下,想必沒想到眼前的這位竟然是衛國公。連忙起身站起來對他行禮,態度極恭敬。


    薛明誠沒有看他,隻垂眼看著手裏的《群芳誌》。


    他知道薑清婉對花木極熟悉,想必她肯定是個愛花之人。若能送她這本《群芳誌》孤本,她肯定會很高興。想必也舍不得推辭拒絕。


    而且他還可以迴去先行研讀這本《群芳誌》,往後邀她出來的時候便可以同她談論一些花木上的事,這樣她對他的疏離態度肯定會慢慢改變......


    想到這些,唇角不由的就彎了起來。


    正要小心的將這《群芳誌》重新包起來放迴匣中,但忽然聽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屋中光影一暗。


    是有人進來。


    薛明誠抬頭望過去。就見來人穿一件素淨的墨藍色直身,腰間係著革帶,身形頎長削瘦。


    但身上的氣質卻是森然冷厲的很。一雙長眉壓眼,看人的目光如利刃,犀利凜然。


    竟然是崔季陵。


    ☆、第109章 暗流湧動


    雖然薛明誠和崔季陵在朝堂上分隔兩派,但此時在這裏遇到,麵上的禮儀也該有。


    於是薛明誠就隨後將手裏的《群芳誌》放到旁側的幾案上,起身從椅中站起來,對崔季陵拱手為禮:“大都督。”


    崔季陵淡淡的迴了禮。隨後目光就落在那本《群芳誌》上,眼中有一絲驚詫一閃而過。


    薛明誠明明白白的看見,便笑著問道:“大都督對這《群芳誌》也感興趣?”


    崔季陵不答,反倒說道:“原來薛國公也是個愛花之人。”


    “我買這本書,其實非為我自己,而是想要送一個人。”


    也許是先前在薛太後的提點之下他猛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許是想起上次薑清婉在崔季陵麵前的失態,薛明誠也不知道為何,忽然就很想讓崔季陵知道他對薑清婉的不一般。


    就笑著說道,“薑姑娘是個愛花之人,熟知一切花木習性。她在宮裏給二公主做陪讀的時候,太後的花房都交由她來打理。她曾經救活過太後最看重的一盆風蘭,閑來也喜同太後談論花木之事,我買了這本《群芳誌》孤本,便是像贈與她。”


    麵上看著雖然輕鬆隨意,但目光卻一直牢牢的鎖定崔季陵。


    果然見崔季陵神色微驚。


    薛明誠心中微凜。


    難道崔季陵果真對薑清婉......


    但他可是薑清婉的世叔。怎能因為薑清婉同她的妻子有相同的名姓就心中對她生了別樣的情愫起來?


    簡直荒謬。


    但其實崔季陵之所以神色微驚,是因著知道薑清婉竟然熟知花木習性,且曾經救活過太後的一盆蘭花的事。


    他的婉婉也是個愛花之人,對花木的習性極其的了解。她家中也曾有兩盆風蘭,就擺在她的閨房之內。其中一盆風蘭也曾經即將枯萎,是她翻閱無數典籍,試了好些法子才救活過來的。


    這個小姑娘這一點上倒是跟他的婉婉極其相似。


    不過總歸也隻是相似罷了,她終歸不是他的婉婉。


    便斂下了眼中的驚詫,問李掌櫃:“前幾日我送來的畫像是否已裝裱好?”


    李掌櫃聽了,趕忙親自去內室,雙手捧了一隻長條形匣子過來,恭敬的遞給崔季陵。並迴道:“迴侯爺,小的都是按照您的要求裝裱好的。請您驗視。”


    薛明誠展眼看時,就見那匣子竟然是紫檀木做的,上麵還有描金花紋,極其珍貴。


    又見崔季陵打開這匣子,就見裏麵還有一層錦盒。打開錦盒,露出裏麵的畫軸,雕花沉香木為軸身,白玉為軸頭。


    都是很名貴的東西。足可見崔季陵都這卷畫的重視。


    崔季陵這時已經伸手展開畫軸,在看上麵所畫之物了。


    薛明誠就見崔季陵在展開畫軸的那一刹那,眉眼間再無半絲森冷,反倒滿滿的都是溫情,以及眷戀。


    心中不由的好奇這畫上所畫到底為何物,便微微的側身,想要看清畫上所畫。


    但崔季陵原就是將畫軸背對著他打開的,且打開之後看了兩眼就立刻小心的卷了起來,重又放入錦匣之內,所以哪怕薛明誠動作再快,也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畫上是一身穿錦緞衣裙的女子畫像,正站在一株花樹下。卻看不清楚那位女子的相貌。


    顯然崔季陵對這幅畫的裝裱還是很滿意的,叫陳平付了李掌櫃銀子,拿了錦匣,對薛明誠點了點頭,就算是作辭了。然後他轉身往外就走。


    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卻忽然停下腳步。似是想了一想,然後他轉過頭來望著薛明誠,麵上神情淡淡:“你手上的那本《群芳誌》,是贗本。”


    語氣也是淡淡的。不過聽在薛明誠耳中,卻覺如同驚雷一般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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