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有丫鬟進來一次,說王禦醫已經開好了藥方。還說待喝了兩副藥下去老太太就能醒。現在小廝已經拿著藥方,快馬到外麵的藥鋪抓藥去了。而王禦醫也已經被丫鬟帶著去錦雲館給二姑娘診治了。


    孟姨娘聽了,心中實在恨極。


    原本是想要將薑老太太除去,才想了這個法子。庫房管事的人她早就花重金買通了,希望惠香過去傳話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推個替死鬼出來,隻說他拿錯了杏仁,到時這件事自然與她半點幹係也無。


    又想到王禦醫去給薑清玉診治的事。一方麵心裏盼著王禦醫能治好薑清玉的臉,一方麵又擔心王禦醫若真的看出什麽來,到時對她而言可就越發的雪上加霜了。


    又想起這次請來給老太太治病的大夫也是她一早兒就讓人花銀子買通了的,隻說老太太這是痰症,讓人不至疑心到旁的事上去。剛剛可忘了叫惠香也會知會那個大夫一聲,讓他到時萬不能鬆口。


    不過想著那大夫是個遊方郎中,難不成現在還能在那裏擺攤不成?老爺他們肯定是找不到他的。


    心中七上八下的,總不得一個安穩。


    一時看到薑天佑腳步匆匆的走進來,她一顆心越發高高的提了起來。


    薑天佑一走進屋裏來,就連聲的問道:“禦醫怎麽說?母親如何中毒了?可有礙?何時會醒?到底是什麽人敢對母親不利?”


    他進來就一連串的問話,叫人答哪個才是?


    薑清婉和姚氏見他進屋,兩個人都站了起來。


    姚氏目光看著薑清婉,薑清婉隻得開口,輕聲細語的一一迴答薑天佑剛剛的問話:“王禦醫說祖母是因著食用苦杏仁中了毒,暫且無礙。他已開了藥方,說喝個兩副藥下去祖母就會醒轉。至於是何人要對祖母不利,女兒正在叫人查。”


    薑天佑聽了,就暴跳如雷:“母親好好的怎麽會吃苦杏仁?是什麽人給她吃的?找出來,我要活活的打死他。”


    孟姨娘聽的心中一顫。


    因為馮姨娘的緣故,孟姨娘近來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薑天佑對她沒有前些時候的寵愛了。若這會兒真的讓薑清婉他們將這件事查到她的身上來,依著薑天佑對薑老太太的孝順......


    孟姨娘簡直不敢想。


    忙開口說道:“老太太每日早上都要喝一碗杏仁甜茶,必然是管庫房的人錯將苦杏仁當成甜杏仁給了廚房,廚娘又沒有在意,這才會讓老太太錯食了苦杏仁。”


    又跪下對薑天佑說道:“雖然都是管庫房的人和廚娘做事不細致的緣故才會導致這樣的事發生,但府裏的事一直都是妾身在管著,妾身也難逃其責,還請老爺責罰。”


    她今兒穿的是一件淡藍色的素淨褙子,一張臉色看起來蒼白,雙目還含著淚,看起來實在是楚楚可憐。


    薑天佑見她下巴尖削,想起近來他一直歇在馮姨娘那裏,很少踏足孟姨娘的宜春苑。前些時候薑清玉又發生那樣的事,她心裏該是何等的難受?現在老太太出了事,她還對他跪下來,說自己管家失責,請他責罰她......


    就彎腰伸手扶她起來,放輕聲音安慰她:“雖然是你管著事,但府裏上下一百多口人,你哪裏能每一個都細致的管得到呢?不用這樣將所有的罪責都往你自己的身上攬。”


    孟姨娘聽了,眼圈一紅。隻覺這段日子心裏對薑天佑的怨惱都消散了不少。


    他心裏到底還是有她的,這個時候竟然會幫她說話。隻盼著這件事萬不能查到她的身上來才好。


    而薑清婉在旁邊看到,暗中淡淡嘲諷一笑。


    一則驚歎於孟姨娘的聰明。先跪下來請罪,還將這件事的責任往管庫房的人和廚娘身上推,隻說他們做事不細致。二則,薑天佑也確實很維護孟姨娘。


    雖然經曆過上輩子的事,薑清婉再沒有嫁人的念頭,但她也知道這件事肯定是由不得她的。往後她必然不會真的一輩子待在永昌伯府。而孟姨娘若留著,勢必對姚氏就是個威脅。


    若是能除去,還是除去的好。


    心中竟盼著這件事跟孟姨娘有關起來。


    而且,便是真的同她無關,那也要想法子讓薑天佑覺得這件事跟她有關。


    這時前去庫房和廚房叫人的丫鬟仆婦也迴來了。一同迴來的還有綠羅和惠香。不過惠香是被綠羅拉著迴來的,還在不停的掙紮著,口中也在說道:“你快放開我。”


    綠羅平日看起來是個很沉靜的人,難得手勁竟然很大。無論惠香如何的掙紮,她隻拽著不鬆手。


    綠羅拽著惠香一路進了屋,也不怕她再跑了,就放手鬆開她。惠香趕忙跑到了孟姨娘身邊去。


    孟姨娘用眼神詢問她,她白著一張臉,對孟姨娘搖了搖頭。


    孟姨娘就知道大事不好,一張臉了立刻就煞白起來,身形也有些站立不穩。


    薑清婉這時正在問綠羅:“這是怎麽迴事?你怎麽拽著惠香迴來了?”


    綠羅對薑天佑,姚氏和薑清婉行過禮,隨後就麵對著薑天佑說道:“方才奴婢出去倒茶,看到惠香鬼鬼祟祟的從鬆鶴堂出去,奴婢心中起了疑心,便一路尾隨著她。就見她去了庫房那裏,叫了管庫房吳管事出來,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說話。奴婢就聽得惠香說什麽事情要敗露了,姨奶奶讓你推個替罪羊出來,隻說是他搞混了甜杏仁和苦杏仁,將事情全都推到他身上去,萬不能牽扯到姨奶奶這些話。吳管事聽了這話,嚇的一張臉都白了。正要迴去,奴婢就看到有人過來,說是太太和三姑娘叫庫房管家過去問話。惠香這時轉身就想跑,奴婢見了,就趕過去抓住她的胳膊,一路拉著她過來了。”


    一番話將來龍去脈交代的清清楚楚。薑天佑聽了,心中不由的就疑心起來。


    目光看向惠香,高聲的問道:“你跟庫房管家說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什麽敗露,替罪羊?這些跟姨奶奶有什麽關係?你提她做什麽?”


    他是個武人,聲音原就大,這會兒驚怒之下,這一聲不啻於平地一聲驚雷起,隻嚇的惠香心膽懼顫,雙膝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不過話是說不出來的,全身一直在發抖。


    薑天佑目光移向孟姨娘,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最後才慢慢的問道:“綠羅剛剛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他雖然是個粗人,但也不傻。剛剛才聽薑清婉說過苦杏仁的事,孟姨娘也說了是管庫房的人不細致,錯將苦杏仁當甜杏仁的事,而現在偏偏她的貼身丫鬟被人聽到跟庫房管家說那樣的話......


    若對方不是孟姨娘,這會兒他肯定已經走過去當胸踹一腳然後開始逼問了。正因為是孟姨娘,所以他才會沉默了這麽長時間之後,還語氣充滿疑問的問她。


    因為他不相信孟姨娘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個柔婉心善的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第101章 反咬一口


    孟姨娘這會兒心中其實已經害怕的突突亂跳了,但麵上還是竭力保持著鎮定,雙目含淚的說道:“老爺,妾身怎麽會做這樣的事?而且吳管事在咱們家多年,是極忠心的,他又怎麽會做出對老太太不利的事來?定然是三姑娘的這個丫鬟受了什麽人的指使,故意胡謅了這些話出來,就是要誣蔑妾身和吳管事。老爺,您可要為妾身和吳管事做主啊。”


    她心中想著,左右惠香和吳管事的對話隻有綠羅這丫頭一個人聽到,她便一口咬定這些話都是綠羅編出來的,諒旁人也沒有話說。


    隻盼吳管事是個聰明的,能聽得懂她這話裏的意思,跟她一起來指責綠羅就最好了。


    目光就看著吳管事。


    吳管事原本進來之後就跪在地上,嚇的全身都在發抖,隻以為事發了,他的這條小命都難保。不想忽然聽到孟姨娘說的這番話,先是呆了一呆,過後抬頭,正對上孟姨娘看他的目光。


    他一個醍醐灌頂,立刻就膝行到薑天佑麵前,說道:“老爺,您明鑒。小的當年流落街頭,是您賞了小的一口飯吃,小的才沒有餓死。這份恩情小的一直銘記在心,怎麽會欺心對老太太不利?分明就是這個丫頭一派胡言,血口噴人啊。而且汙蔑小的還罷了,她怎敢欺心汙蔑姨奶奶?姨奶奶對老太太有多恭敬孝順,咱們府裏這些做奴才的可都是看在眼裏的啊。”


    綠羅沒想到自己明明是實話實話,卻被這兩個人這樣的顛倒黑白,說她汙蔑。饒是她平日性子再沉穩,可這會兒也氣的雙手發軟,麵上變了顏色。


    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對薑天佑磕了個頭,然後直起身,一臉正色的說道:“老爺太太姑娘在上,剛剛那番話確實是奴婢親耳聽到惠香和吳管事說的,若有一個字不實,就讓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隻管發這些誓有什麽用?”惠香剛剛的驚嚇過後,這會兒已經迴過神來,聞言就叫了起來,“若誓言有用,還要衙門做什麽?我剛剛何曾和吳管事說過這些話?分明就是你胡謅出來汙蔑我們的。汙蔑我們便罷了,竟然還要汙蔑姨奶奶。你這膽子實在是夠大。”


    綠羅原就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聽了惠香的話,隻氣的一張臉煞白。


    待要說話,就見薑清婉對她搖了搖頭。她便閉口無言了,隻垂眼跪著。


    薑清婉明白,隻逞嘴上的這些功夫是沒用的。關鍵還得拿出讓人信服的證據來。


    她有自信。現在人都在這裏,還愁審問不出來這件事的原委來?


    就恭敬的對薑天佑說道:“父親,此事非同小可。既關係到祖母的安危,也關係到孟姨娘的清白,女兒覺得,還是要審問清楚的好。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薑天佑現在心裏亂的很,腦子裏也一團雜亂。


    一方麵,他知道這件事是件極大的事。母親突然暈倒原來不是得病,竟然是被人投毒。什麽人敢這樣的膽大包天?肯定要查清楚的。而另外一方麵......


    他看向孟姨娘。


    麵色蒼白,雙目含淚,看起來如同菟絲花一樣的柔弱無依。望著他的目光更滿是眷戀和依賴。


    就算這段日子他貪圖新鮮,夜夜都歇在馮姨娘那裏,但孟姨娘在他心裏的位置依然是獨一份的,無人可替代。


    她真的會對母親做出那樣的事來?還是她是被冤枉的?誰敢冤枉她?


    而綠羅是薑清婉身邊的大丫鬟......


    可是前段日子因為孫映萱上門大鬧的那件事,他心中對薑清婉這個女兒開始欣賞起來。今天她迴來,還是衛國公送她迴來的。薛太後也叫禦醫院的醫正過來給母親看病,往後她的前途必然差不了。


    一個是陪伴自己多年,自己全身心信任的人,一個是自己開始欣賞,現在看來還能給永昌伯府帶來助力的女兒。無論最後查出來到底是誰在說謊,他都覺得難以接受。


    甚至都想將這件事就這樣糊弄過去算了。


    不過薑清婉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父親,”她一臉正色的開口,“姨娘的意思女兒明白。綠羅是我身邊的大丫鬟,姨娘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說這件事是女兒指使綠羅汙蔑她和吳管事。女兒進宮月餘,剛剛才迴來,如何就會指使身邊的丫鬟做這樣的事?還請父親還女兒清白。”


    說著,就對薑天佑拜了下去。


    孟姨娘知道現在已經快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了,不能一味的裝柔弱可憐不說話。旁人她都指靠不上,現在也唯有自己指靠自己了。


    當下就冷笑一聲,說道:“三姑娘一顆七竅玲瓏心,旁人如何能猜得中你的心思?想必是因為這些年老爺看重我的緣故,你心中為太太鳴不平,一早兒的就起了要將我除去的心思。可巧今兒老太太忽然發病暈倒,你就借了這件事,說什麽老太太喝的杏仁甜茶裏的杏仁被人調換了,老太太不是得病,竟是遭人投毒。嚷嚷的全府裏的人都知道了,又叫丫鬟急忙去前廳請老爺過來。還指使自己身邊的大丫鬟在老爺麵前故意的說了那些話出來,汙蔑我和吳管事。好好兒的,我和吳管事會做對老太太不利的事?三姑娘,凡事都是要講證據的,不能上下嘴唇一碰,任由你說誰居心叵測誰就居心叵測。”


    相比較她的激動,薑清婉倒是平靜的很。


    “姨娘何必這樣激動?我到底有沒有汙蔑姨娘,細查一番自然就知道了。”


    姚氏見孟姨娘當著眾人的麵這樣說薑清婉,氣的臉色都變了。


    “婉姐兒做事分明,是個好孩子,從來沒有汙蔑過任何人。你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論吵架,姚氏如何比得上孟姨娘巧舌如簧?


    “三姑娘自然是個好孩子。就因為她是個好孩子,太心疼您,所以才看不慣我。我也曉得當年的事太太心裏怨我,肯定也沒少對三姑娘說這些事。三姑娘聽了,心裏能有個不怨我,不恨我的?您看,自打三姑娘進了府,仗著老太太寵愛,明裏暗裏的可沒少給我氣受。當年的事我心裏到底也覺得愧疚,也想家裏安安靜靜,和和氣氣的,讓老爺少煩心,所以這才一直忍著,沒有告訴過老爺一個字。但其實細想想,上次我的玉姐兒為什麽好好兒的忽然發狂,自己抓自己的臉?焉知不是有人暗中動了什麽手腳,就是存心要讓我母女兩個不好過?”


    說到這裏,孟姨娘淚如雨下,撲過來就抓住了薑天佑的衣袖子,哭道:“老爺,玉姐兒可憐啊,這輩子都毀了。您是看著她長大的,可不能不管她,一定要為她討個公道啊。”


    左右那把檀香扇已經被惠香丟到了水裏去,旁人也都不知道這裏麵的事,她大可以顛倒黑白,把這件事都推到薑清婉的身上去。


    她心中深知,姚氏是個不足為懼的,而薑老太太這次縱然救得過來,往後精神氣肯定也會大不如從前,還能多管什麽閑事?倒是這個薑清婉,是一定要將她除去的。


    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厲害了,竟然能猜的出來她暗中調換杏仁的事來。還叫了自己的丫鬟去尾隨惠香,聽到了她和吳管事說的話。


    至於薑清玉毀容的那筆賬,孟姨娘也算在了薑清婉的頭上。


    若當時薑清婉沒有謙讓,自己拿了那把檀香扇,薑清玉能發生那樣的事?


    隻要一想到這個,孟姨娘就恨不能將薑清婉除之而後快。望著薑清婉的目光都帶著仇恨的眼神。


    薑清婉反倒是不驚不慌的。甚至對上孟姨娘的目光,還對她微微一笑。


    她這般氣定神閑的樣子落在孟姨娘眼中,一方麵心中越發的恨極,一方麵卻又開始覺得有些慌亂起來。


    她這樣的淡定從容,莫不成她手裏確實掌握了什麽證據不成?若果真是這般......


    孟姨娘心中不由的突突亂跳起來,抓著薑天佑衣袖子的手也緊緊的攥了起來。


    薑天佑這會兒心中其實已經比較傾向於相信孟姨娘了。


    到底是跟在自己身邊幾十年,還為自己生育了一雙兒女的人。而且薑清玉的那件事,那可是孟姨娘的親生女兒......


    他轉過頭看著薑清婉。


    但這到底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現在看來也很得薛太後和衛國公的喜愛看重。說不定她就能嫁給衛國公,成為衛國公夫人......


    不由的就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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