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湖邊站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他才轉過身往永壽宮的方向走。


    他今日過來原就是來找崔華蘭的。但到底還是想要來這禦湖看一看。


    而這一看,就站了這麽長時間,不忍離去。


    不過現在,也該去找崔華蘭說一說當年的事了。


    崔華蘭此時正在和她的兒子徐弘業說話,叫他要經常去看看父皇,討父皇的歡心,忽然聽到內監進來說大都督來了,她還很高興。


    太子徐弘劭大婚之後,皇上竟然讓他開始親政,她怎能不驚慌?幾次叫人去請崔季陵進宮來商議對策,但偏偏崔季陵一次都沒有來過。難得他現在竟然主動過來了。


    就忙吩咐內監:“快請大都督進來。”


    ☆、第95章 妹妹下場


    不等內監轉身去請崔季陵進來,崔季陵已經自行走進殿裏來了。


    崔華蘭看到,忙站起身笑著來迎接。一麵還叫徐弘業叫舅舅。但徐弘業隻顧著吃手裏的桂花糕,看到沒有看崔季陵一眼。


    他對這個舅舅不是很喜歡,因為從來沒有對他和顏悅色過。上次寧願砸了那碗涼碗子也不給他吃的事他還記著呢。就看也沒有看崔季陵一眼,反倒氣衝衝的哼了一聲,轉過身背對著他。


    崔華蘭見了,難免就有幾分尷尬。嗔道:“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


    忙叫崔季陵坐,叫宮女上茶,拿糕點來。


    崔季陵也不言語,沉默的在椅中坐了下來。


    崔華蘭也在椅中坐了,然後開口問母親的身體狀況:“上次我讓人去請母親進宮,迴來說母親身子不好。如何,現在可好些了?”


    雖然明知道這話極有可能是崔季陵叫人這樣說的,但到底是自己的母親,還是忍不住的想要詢問一句。


    而且她想著,這些年大哥對她實在太冷淡了,現在剛一見麵也不知道到底要跟他說什麽才能拉近距離。不如就說一說母親的事。


    兩個人好歹是一母所生,這樣容易拉近彼此的距離。


    但崔季陵壓根就沒有迴答,隻伸手拿了剛剛宮女奉過來的茶水,低頭輕抿了一口。


    崔華蘭覺得尷尬。但在麵對崔季陵的時候她心內的畏懼壓過了其他一切,所以也隻訕訕的笑了兩聲,不敢生氣。想了想,然後又換了個話題:“大哥,我看你較前些日子瘦了很多,氣色也不好,可是最近大都督府太忙了?再忙你也要注意身體啊。我和母親,還有弘業,往後可都要指靠著你呢。”


    崔季陵聞言,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


    目光不辨喜怒,麵上神情淡漠,隻看的崔華蘭心中惴惴不安。


    徐弘業這時卻是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嚷嚷著:“母後,我才不會指靠他。我可是尊貴的皇子,他隻是個臣子,要指靠也是他指靠我,我怎麽可能會指靠他?”


    這孩子說話可真是不會挑場合。


    崔華蘭氣的雙手都軟了,忙轉頭嗬斥了他一聲:“住口。吃你的桂花糕罷。”


    說完,又轉過頭來看崔季陵,訕訕的說道:“大哥,這孩子就是嘴強罷了,其實他心裏很喜歡你依賴你的。昨兒晚上還跟我說想舅舅了,問舅舅什麽時候來看他呢。”


    崔季陵沒說話,隻看著徐弘業。


    穿著大紅色織金的衣裳,頭上帶著一隻小赤金冠,皮膚白皙,雙頰飽滿,一看就知道平日是如何的養尊處優。


    而他的孩子卻沒能來看一看這個世界。


    崔季陵收迴看徐弘業的目光,看著崔華蘭。


    雖然看著還是平日冷淡淡的目光,但崔華蘭也不知道為何,就是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大,大哥,”她到底還是沒有忍住,開口顫聲的問道,“你,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身子往一旁歪,想多遠離崔季陵一點距離也是好的。一張俏臉也褪去血色,放在扶手上的兩隻手都不自覺的發起抖來。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才聽到崔季陵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慢慢的響起:“我問你,若有人殺了你的兒子,你會怎麽對那個人?”


    崔華蘭目光茫然的看著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迴答我。”


    崔季陵的聲音忽然提高,目光也陡然銳利起來。


    徐弘業嚇的一個哆嗦,手中的桂花糕掉到了地上。而崔華蘭也嚇了一大跳,一張臉雪白。


    擔心徐弘業聽到這樣的話害怕,忙叫兩個宮女將他送迴自己的宮殿去。


    等看著徐弘業走遠,她才戰戰兢兢的去看崔季陵。就見他如鷹隼一般的目光依然在緊盯著她。


    想了想,便隻得哆哆嗦嗦的迴道:“若,若有人敢對弘業不利,我,我一定會千刀萬剮了他,再誅他的九族。這,這樣都難消我心頭之恨。”


    但凡隻要想一想自己的兒子會被人殺了,便覺心中千般憤怒,萬般怨恨,隻覺將對方無論如何都不為過。


    崔季陵望著她,忽然慘然一笑,別過頭去看旁側長幾上放著的一架四季花卉小插屏。


    “你嫂子待你如何?”


    崔華蘭忽然聽到這樣的一句問話,隻嚇的差點跳了起來。


    大哥怎麽會忽然提起那個人?他,他這是什麽意思?


    但卻不敢不迴答。


    “嫂,嫂子她,她待,待我很好。”目光閃閃爍爍的,也不敢看崔季陵。


    就沒看到崔季陵點了點頭:“婉婉是個善良,也容易心軟的人,對待身邊的人都很好。我總以為,她這般與人為善,旁人也會這般待她。可是我沒想到,你和母親在我麵前的時候裝的對她千好萬好,背地裏卻百般的嘲諷她為難她。知道這些的時候,我很震驚。但是讓我更震驚,也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


    說到這裏,他轉過頭來看崔華蘭,雙目隱現淚光:“我的親妹妹,竟然會同一個外人合謀,趁著我不在家,迷暈你嫂子,將她作為貢女送進京。”


    崔華蘭這次是真的從椅中跳了起來。


    “大哥,我,我,”她一臉驚恐的看著崔季陵,我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辯白的話。


    她原就懼怕崔季陵,更擔心當年的事會被崔季陵知道。這會兒猛然的聽崔季陵這樣說出來,隻覺得心神俱震,怔了好一會兒才急急忙忙的說道:“是不是孫映萱跟你說了什麽?我,我,當時我,這件事是,是她出的主意,我,我也是被她強迫的啊。”


    “她怎麽強迫你?說你被寧王府選中為貢女?你不想去,就讓你嫂子代你去?且不說孫映萱這些話原本就是在騙你,便是真有這樣的事,即便你再不願,能讓你嫂子代替你去?還夥同孫映萱一起,偽造下那樣的兩封信,騙我你嫂子迴雲州去找卞玉成。你知不知道你嫂子她,她......”


    說到這裏,崔季陵聲音一度哽咽:“她當時已懷有身孕。孩子,我和她的孩子,被孫興平強逼著一碗墮胎藥給打掉了。其後你嫂子受了那麽多的苦,最後竟然跳禦湖自盡了。”


    “她,她死了?”


    崔華蘭喃喃的說著。也不知道自己心裏這會兒到底是什麽感覺。


    若是在以前,知道薑清婉已經死了,她會很高興,因為覺得大哥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了,她會很安全。但是現在,竟然是由大哥親口告訴她薑清婉已經死了的事。


    她是很清楚崔季陵對薑清婉的感情,現在他知道這件事,會怎麽對她?


    想想剛剛崔季陵突兀的問的那句話,還有剛剛崔季陵提到的他和薑清婉的孩子......


    崔華蘭隻覺得心中陡然一股寒意升了起來,骨髓裏都滿是冷意。


    “大哥,大哥,”她撲過來,伸手就來抓崔季陵的胳膊,卻被崔季陵一個用力的甩開了,狼狽的撲到了地上。


    發髻上戴的赤金鑲寶鳳釵掉在地上,珍珠頭花也掉了,但她顧不上,忙忙的轉頭看著崔季陵哭道:“大哥,我沒有。當年的事,我,我真的是被逼迫的啊。我也不想那樣的啊,但我,但我,”


    “沒有誰逼迫你,但你們都在逼迫婉婉。”崔季陵聲音沙啞,“她一個人,對著你們,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個是她視為家人的小姑子,你們就這樣將她往火坑裏麵推。她知道這些事,該是多心寒啊。”


    無視崔華蘭的苦惱,他頓了頓,又聲音沙啞的說了下去;“都是我蠢。入京之後,你甘願背著太後的責怪,都要去求皇上讓孫興平那樣的人進京衛指揮使司,還做了個從五品的鎮撫。當時我隻以為你和孫映萱畢竟一早就相識,你做了皇後,孫映萱去求你,你幫幫她也無可厚非。但其實應該是孫映萱用那件事來脅迫你,你不得不聽她的話吧?我哪裏能想到,哪裏能想到,我的親妹妹,我的至親之人,竟然會對我的妻子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忘了你有一次高熱,是你嫂子守著你,不眠不休的照顧了你兩日兩夜?你就是這樣報答她的?”


    說到這裏,他雙目泛紅,聲音提高:“亙古未聞啊。”


    崔華蘭坐在地上哭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被崔季陵這樣一說,她心中確實覺得有點兒羞愧,但更多的卻是害怕。


    害怕崔季陵會怎麽對她,甚至她的兒子。


    剛剛她自己可是說過,若有人對弘業不利,她會將對方千刀萬剮,還要誅他九族。大哥這分明就是設了個套讓她鑽啊。


    隻要想一想她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她就害怕的不能自製,渾身都在發抖。


    一路爬過去。但麵對崔季陵犀利森冷的目光,她不敢抱他的腿求他,隻能哭道:“大哥,我是你妹妹啊。我,我們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妹,就算我做錯了什麽事,你,你也不能對我下狠手啊。你,你要原諒我啊。”


    崔季陵看了她一會,忽然輕聲的說道:“我知道我們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妹。若你對我做了什麽事,哪怕你要殺我,看在我們是親兄妹的份上,我也會留你一命。但婉婉在我心中,比我的性命都要重要。還有我和她的孩子。”


    說到孩子,他的聲音漸漸的苦澀起來。停頓了一會,然後才接著說了下去:“你自己剛剛也說過,若有人對你兒子不利,即便將對方千刀萬剮,誅他九族都難消你心頭之恨,如何到了我這裏,竟然就要我原諒你,饒了你的性命?這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罷?”


    崔華蘭害怕的說不出話來。恨不能自扇自己兩個大大的嘴巴子。剛剛竟然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而崔季陵再看她一眼,就沉默的起身站起來往外走。


    日光從殿門外斜進來,落在他微微佝僂著的身上。上好的水磨青磚地上斜下來一道細細窄窄,長長的身影。


    看起來既落寞,又壓抑。


    被自己的家人這樣的對待自己的妻子,想起來便覺徹骨心寒。


    “大哥。”崔華蘭這時還不死心,猶自在背後朝著他的背影嘶喊出聲,“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崔季陵仿似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徑往前走了。


    ☆、第96章 三人相見


    薑清婉從禦湖邊負氣往迴走,隔著涼亭還有一段路,就看到有個內監正在躬身跟薑惠妃說話,而薑惠妃一臉焦急的樣子。


    “姑母。”薑清婉走進涼亭,剛叫了一聲,就見薑惠妃滿麵淚痕,餘下的話便沒有說出來。


    而薑惠妃一見她,忙開口說道:“清婉,剛剛內監來告訴我,說你父親遣人過來傳話,你祖母在家中忽然暈倒,現在生死不知。你現在就快些迴去看看罷。若有任何消息,立刻遣人過來告訴我,以免我懸望。”


    其實她也很想迴去看看,但身為皇帝嬪妃,怎能隨意出宮?


    薑清婉聞言,心中一驚。


    雖然薑老太太是上了年紀,有六十多歲不錯,但身子骨一直硬朗的很。她進宮的時候還是好好兒的,怎麽現在就忽然暈倒了?


    倒不是她對薑老太太有多深的感情,但是有薑老太太在,她和姚氏在永昌伯府就有依靠,萬一薑老太太不在了......


    見薑惠妃焦急擔憂的不停落淚,她定了定神,說道:“姑母,我現在出宮,理應去對太後娘娘說一聲的。”


    薑惠妃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你先去見太後,我叫人去宮門外安排馬車。”


    薑清婉應下了。又吩咐綠羅現在迴景陽宮配殿去收拾行李,自己帶著紅藥往慈寧宮走。


    等到了慈寧宮,就看到薛明誠也在。正坐著跟薛太後說話。


    薑清婉上前對薛太後和薛明誠行禮,薛太後叫她起來,笑道:“方才衛國公還在跟我說呢,上次他從我這拿迴去的那盆春蘭葉子有些發枯發黃了。知道你擅養蘭花,問你什麽時候有空了,想要請你過去幫忙看一看到底是怎麽迴事呢。如何,清婉,你願不願意過去看看?”


    薑清婉對上次在花房中薛明誠傾身過來跟她說話的事還記憶猶新,不是很想跟他往來接觸。便說道:“小女才疏學淺,隻怕去看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請國公爺另請高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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