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種枯竭,哀莫大於心死的平靜。而且他心裏的那些傷口和痛苦,終這一生都不會有半點消散。


    他目光直視孫映萱,說出來的話平靜如波:“當年的事,我都知道了。”


    孫映萱還不知道孫姑姑的事。其實非但孫姑姑,她也不知道李燕如。她一直以為當年的事現在隻有她和崔華蘭兩個人知道,隻要她們兩個人不說,崔季陵就絕對不會知道。


    而隻要他不知道當年的那些事,崔季陵就算會一輩子關押著她,但至少她不會死。


    有的人就是這樣,明明壞事做盡,對他人的性命可以隨意踐踏,但對自己的性命卻是極為的愛惜。覺得好死也不如賴活著。


    而這個時候,對於自己性命的重視已經高過於一切。哪怕是想要跟崔季陵在一起的心思。


    所以孫映萱就雙目含淚,做了柔弱委屈的樣子出來說道:“我不明白侯爺說的話。什麽當年的事您都知道了?您都知道了什麽事?有關我父親的?那您應該知道,我父親做的事都與我無關。您為什麽還要私自將我關押在這裏?”


    說到這裏,甚至撲過來想要抱住崔季陵的雙腿。但被崔季陵嫌棄的一腳踹開。


    這一腳正踹在孫映萱的胸口上。所用的力氣也很大,連站在崔季陵身後的周輝和陳平都能清晰的聽到一聲很清脆的哢嚓聲。


    想必是踹斷了幾根肋骨。


    隨後又看到孫映萱背靠在牆上,抬手撫胸,哇的一聲,麵色蒼白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看來這一腳讓她的肝髒所受的傷害也不輕。


    不過兩個人都無動於衷,崔季陵更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孫映萱抬頭看他。


    這個男人,相貌雋雅,雖然出身貧寒,但早年身上就有一股清傲的氣質,骨子裏也有一股子狠勁。而現在,他身居高位多年,雋雅的相貌平添了歲月帶來的幾絲沉穩,眉眼間卻越發的犀利深沉了。


    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這都是極為出色的一個男人。她用盡一切心機,就是想要待在這個男人身邊。但是很可惜,他眼中心中從來就隻有薑清婉一個人,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屑於施舍給她。


    而現在,他竟然這般狠心的待她。


    心中滿腔怨恨,麵上看著卻越發的柔弱無依起來。眼淚水也如滾珠似的沿著臉頰落了下來,更是哀哀的哭道:“侯爺,即便我父親做了再多的錯事,但古語說,罪不及子女,您何必將他的事遷怒到我的身上來?而且,你我畢竟相識多年。當年姐姐對我也是極好的,若她知道你現在這般狠心對我,她肯定會很難過。”


    聽她提起薑清婉,崔季陵氣極反笑。


    “你還有臉提她?”


    他起身從椅中站起來,一步步的朝孫映萱走過去。


    ☆、第91章 閨蜜下場


    崔季陵雖然現在麵上看著平靜,但目光如兩根冰塊磨出來的針一般,隻刺的孫映萱心中一陣發寒。


    她身子發顫,禁不住的就想往後退。但可惜她身後已是牆壁,即便她再想退,那也已經無路可退了。


    崔季陵在距離她麵前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你竟然還有臉提起婉婉?”他目光牢牢的鎖定她,聲音漸冷,“你也知道她對你很好?可你是怎麽待她的?誆騙她你腹中有我的孩子,說我和你兩情相悅。甚至臨摹她的字,寫下那樣的那封信,騙過所有人,再暗中將她作為貢女送進宮。飛禽走獸得人恩惠,尚且都會知道報恩,而你身為一個人,竟然連禽獸都不如。現在你竟然還有臉在我麵前提她,說她對你好,妄想以此來讓我放過你?”


    越說越憤怒,就又狠狠的一腳當胸踹了過去。然後聲音冷漠的說道:“你一個連禽獸都不如的人,也配提她?”


    孫映萱痛的悶哼一聲,口中又有猩紅的鮮血溢出。


    不過與這疼痛相比,更重要的是,崔季陵怎麽會知道這些事?而且還知道的這樣清楚?


    難道是他逼問了崔華蘭?而崔華蘭那個蠢貨到底還是扛不住,就將當年的所有事都對他和盤托出了?


    映萱不敢確定。所以她並沒有立刻就全都承認她自己的這些罪行,而是忍著胸口的劇痛,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麽,怎麽會跟人說我腹中有你的孩子?我怎麽會傻到用這樣的事來抹黑自己的名聲?”


    “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崔季陵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目光中的不屑清晰可見,“不過我現在過來見你也不是為了跟你求證當年的事。我來,隻是想告訴你,你會是什麽樣的一個下場。”


    孫映萱的麵色立刻就變了。


    崔季陵的這個意思,就是壓根不聽她的話,直接給她定罪了?


    他會怎麽處置她?


    想起他對薑清婉的深情,還有他那夜說的將她父親鞭屍,剖腹挖心,割下頭顱的殘忍手段......


    孫映萱的麵色止不住的開始發白,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的攥了起來。


    她不想死,她想活著。


    崔季陵好像看中了她心中所想,嘲諷一笑:“你放心,我沒打算現在就要你的命。”


    孫映萱還來不及舒口氣,就聽到崔季陵的聲音:“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著。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清清楚楚,零零碎碎的活著受罪。”


    孫映萱的臉上刷的一下子就全都白了。


    剛剛的故作鎮定這會兒已經全都沒有了,她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打算怎麽對付我?”


    崔季陵微側了側頭看她。雋雅的麵容隱在陰影中,看的不甚清楚。唯有一雙眼,寒意森森,倒是清晰可見。


    像孫映萱這樣自私自利,連禽獸都不如的人,想必這世上也沒有她真心以待的人或物。若不然,他定會一一的找來,在她麵前一一的毀給她看。


    她所在乎的人,隻有她自己。


    不過沒有關係,那就用她最害怕的東西來折磨她。


    這是一種最直白,也最有效的折磨。


    “我記得婉婉以前曾對我提起過,你生平最怕一樣東西。”


    聽到這裏,孫映萱的麵色已經跟她背靠著的牆壁一樣,非但發白,還發灰了。整個人更是抑製不住的發起抖來。


    崔季陵看在眼中,繼續慢慢的往下說了下去:“是蛇。你最害怕的東西,是蛇。”


    孫映萱胸腔裏的一顆心開始咚咚咚的跳了起來。


    她小的時候曾經被蛇咬過。雖然是一條無毒的蛇,但也足夠讓年幼的她留下心理陰影了。從那之後,非但是看到這樣東西,就是聽到有人提到這個字,她都會全身發抖。


    “你還是殺了我吧。”她閉上雙眼,語氣中帶了絲乞求。


    崔季陵這一招實在是太狠毒了。若讓她日日與蛇待在一起,她寧願現在就死。


    但崔季陵不會給她這個想死的機會:“死太便宜你了。婉婉那幾年中因你所受的罪,我要你活著,百倍千倍的償還迴來。”


    想到薑清婉那幾年受的罪,他雙眼禁不住的又猩紅起來。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如同從齒縫中蹦出來的一般。


    可以想象他說這番話時內心是何等的憤怒。


    “她受的那些罪為什麽隻怪我一個人?”孫映萱剛剛雖然閉上了雙眼,但她還是忍不住的順著崔季陵的話想象了一下自己往後天天與蛇待在一起的日子,於是她終於開始崩潰。


    “你隻會怪我。難道你自己就一點過錯都沒有?”她睜開雙眼看著崔季陵。因著憤怒,眼尾泛紅。還不顧胸口的劇痛,手扶著牆壁站了起來。


    想這樣在氣勢上能和崔季陵對峙。


    不過崔季陵原就要比她高一個頭,此刻眉眼間又帶著濃濃的戾氣,竟將他原本清雋的相貌染的陰鷙了起來,孫映萱如何能比得過?


    在他陰寒的目光下,孫映萱兩條腿禁不住的開始發軟。但她依然不肯服輸,就背依靠著牆壁勉強站直身體,然後對著崔季陵冷笑。


    “枉你口口聲聲說對薑清婉一片深情,為了讓她能過上跟以前一樣錦衣玉食的好日子,日日在外當差奔波。你自以為這樣是對她好,但你可有想過這些是不是她想要的?若她真的想過錦衣玉食的日子,當初何必嫁你?她雖然生於綺羅叢中,但並不貪戀那些。可笑你竟然一點都不懂她的心思,反而拚命的去追求那些她其實壓根就不在意的東西,而冷落她,沒空陪她。你以為她心中對這些事真的沒有怨過?隻是她是個心軟的人,不舍得在你麵前抱怨這些罷了。還是說,你在甘州的時候之所以那樣的奔波,其實也並不全都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你那可笑的自尊?想讓她知道,也想讓其他所有人都知道,當初她嫁給你並沒有錯,你是配得上她的?”


    胸口剛剛才被崔季陵狠踹過兩腳,這會兒實在是痛極,所以說到這裏便頭靠著牆喘息著。


    崔季陵也沒有要打斷她的意思,更沒有要轉身離開的意思。竟然是在認真的聽她說話。


    孫映萱心中覺得驚訝。不過她已經不想去想他為什麽會這樣做的原因了。


    她知道崔季陵說出來的話就肯定會做到。隻要一想到自己以後每天都要跟一群蛇待在一起,她就覺得自己要瘋了。


    憑什麽隻有她一個人受這些罪?她要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樣不好過。甚至,還有那些人的日子比她更難過。


    所以喘息了一會兒,她就又冷笑了一聲,然後繼續說了下去。


    “而且你心中何嚐信任她?其實你對她和卞玉成自小青梅竹馬的長大,後來她差些兒就嫁給卞玉成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吧?還是說你潛意識裏就覺得自己比不過卞玉成,薑清婉嫁給卞玉成才是正確的選擇,嫁給你是個錯誤的選擇?她畢竟是個富家女,從小過的都是錦衣玉食的日子,跟著你過貧苦的日子能過多久?一年?三年?還是十年?而且卞玉成還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每次她提起卞玉成來的時候也都滿心愧疚,你是不是覺得她終究有一日會離開你,投入卞玉成的懷抱?”


    崔季陵沉默不語。不過放在扶手上的手緊緊的攥了起來,蒼白色的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根根暴起。


    孫映萱看到,唇角的笑意越發的嘲諷起來:“你看,我說對了吧?你其實就是不信任薑清婉,覺得她終有一天會受不了這種苦日子,然後就會轉頭去找卞玉成。所以你當時才會對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深信不疑。哈哈哈哈,崔季陵,你心裏都不信任薑清婉,還要說什麽對她一片深情,甚至甘願為她死的話?你這話也就隻能哄哄你自己罷了。”


    她就是要看崔季陵難過,看他自責愧疚,這樣她才會覺得自己的心裏好過一點。


    她安慰自己,看,這世上壓根就沒有什麽真的愛情,所謂的全身心都信任彼此壓根就是屁話。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自私,都在為自己著想。哪怕親密如夫妻,也不過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而已。


    “所以,崔季陵,當年的事,都是你的錯。若你心中信任薑清婉,看到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的時候你就該心生懷疑,著手調查這件事。雖然我這個局布的是足夠縝密,但以你的聰明,你未必查不出那些事。你隻不過是,壓根就對她不信任,所以心底先入為主的以為她離開你去找卞玉成的事就是真的。所以這些年你才能被我誤導的一直去找尋卞玉成的下落,卻不知道薑清婉其實現在就在京城的皇宮裏。”


    不過隨即她又狂笑了起來:“不過就算你那個時候查出來那些事又能怎麽樣?薑清婉那個時候早就被送進宮裏了吧?讓你知道她日日要被迫跟一個老男人睡,但是那個老男人偏偏又是這世間身份最高貴的人,你對此壓根就沒有半點辦法,你心中會是怎樣的痛苦?日夜萬箭穿心?這樣說起來你還應該要謝謝我。若不是我,你隻怕早就痛苦死了吧?還能現在位居高位,做靖寧侯,大都督?”


    這番話說的實在惡毒,連站在崔季陵身後的周輝和陳平都聽不下去了。


    “住口。”


    周輝開口厲聲嗬斥,而陳平已經拔刀出鞘。


    不過崔季陵伸手將他攔住了。


    “她在為她以後即將過的日子感到害怕,所以她想死,但是她又沒有那個勇氣自己動手了結自己。”


    崔季陵聲音平靜的指出孫映萱心中所想,以及她說這番話的意圖,“所以她才說這番話來激怒我,就是想我出手殺她。”


    目光瞥了孫映萱一眼,對她麵上一瞬間的僵硬視若不見,繼續平靜的說道:“我不會讓她遂了這個願。”


    起身從椅中站起來,他吩咐陳平:“速讓人在府裏建一座水牢,將她關進去。吩咐看守她的人,可隨意對待她,隻一條,不能讓她死了。”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了孫映萱一眼,目光冰冷:“至於水牢的水裏,要多放蛇。”


    孫映萱再難控製住自己,尖叫出聲。


    見崔季陵不再理會她,而是抬腳就走。她忍不住的大喊:“崔季陵,你不能這樣對我。”


    崔季陵充耳不聞,繼續快步往前走。


    孫映萱再大叫:“崔季陵,當年薑清婉的事,你妹妹崔華蘭也有份。若非她支開那個丫鬟,在薑清婉喝的茶水裏下了迷藥讓她昏迷,偷了她的首飾和那五百多兩銀票,拿了那封信和休夫書去給老太太看,在你們麵前撒謊,故意說薑清婉在你離開去京城的那段日子裏說了許多反常的話,做了很多反常的事,這件事也不可能被我做的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你也不可能這樣容易的就相信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是真的。崔華蘭還是薑清婉的小姑子,薑清婉難道平日對她不好?可是當年我騙她寧王府選中了她,要將她作為貢女送到宮裏,除非她找個比她更美貌的人代替她時,她不是立馬就開始打薑清婉的主意?她才是真的狼心狗肺,禽獸不如。但她後來竟然還做了母儀天下的皇後,享受著無上的尊榮體麵和榮華富貴。但我這些年得到了什麽好處?我什麽好處都沒有得到。即便我送走了薑清婉,這些年你還是正眼都沒有看過我一眼。所以你不能這樣殘忍狠毒的對我。你該放了我,將薑清婉的這筆賬都算到崔華蘭的頭上去。你快放了我啊,崔季陵。要不然你就幹脆殺了我,這樣折磨我算什麽本事?”


    崔季陵一臉平靜的聽完她說的這番話,然後用讓孫映萱也能聽到的聲音吩咐陳平:“除了蛇,水裏還要再放水老鼠。”


    陳平恭敬應是,而孫映萱已經開始崩潰尖叫。


    崔季陵抬頭看上方碧藍的天空和雪白的雲朵。


    是個很好的秋日。陽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暖的。


    不過那個人已經感覺不到了。


    眼眶開始發熱,鼻尖發酸。不過等他低下頭的時候,麵上神情依然是一貫的冷漠。


    當年但凡插手過這件事的人,他肯定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甚至連他自己他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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